第53章 辞岁
“昱儿！”大清早，江爸在客厅喊。
“怎么了？”江昱戴上口罩推开房间门。
江妈和江爸正坐在客厅里，面前的桌上摆了一堆待送出去的礼盒。江妈问：“你要不要帮我们把这两份咖啡和茶叶送给隋夕家还有楼下苏爷爷那里？”
江昱弯腰咳嗽一阵，再走过来叹气说：“我也想，但我这样似乎不太好见人。”
江爸起身去帮他倒水，对江妈道：“要不我们现在送昱儿去医院看？这样拖着可不太行。”
江昱走去接过水：“可是我马上要和同学设计东西，已经约好时间了，突然推掉好像不太行，咳咳……”
江妈替他拍背，示意江爸把药拿过来。“设计的什么？”
江昱摘下口罩喝口水缓缓气道：“一套关于元宵节的纪念品，我们打算做徽章，如果时间充足的话，咳咳，再做一些小摆件之类的，咳咳咳……”
江爸把药递过来，看着人吃下后说：“厨房里还有没用完的川贝，我下楼去买两个梨来熬汤给你喝。”
江妈示意茶几上的礼品盒：“顺便把贺礼给苏爷爷和隋太太家送去吧。”
江爸颔首道：“行。”他抬手揉了把江昱的头：“也是怪我们这段时间忙，都没顾上你。”
江昱摇摇头，走去将水杯放在桌上：“没事，那我回房间了，和同学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
他们看着他进屋，再轻轻将门关上，江妈低声对江爸道：“我们今天也别去公司了，等昱儿弄完后带他去医院。”
“嗯。”
然而说是如此说，计划却总是赶不上变化，江昱他爸妈下午突然遇一些事情需要紧急回公司处理，匆匆忙忙就赶了过去，一直到晚上快凌晨时才回来。
江昱坐在房间的桌前从早到晚画图以及写作业，对面房间的窗帘一直被拉严实，即使到了晚上也不见有人开灯。快到半夜时那边的灯才打开，隔着树梢空气与窗帘看去，对面若隐若现的影子出现了几分钟，即刻便随着灯一起熄灭。
江昱趴在桌上注视那方想，至少这个人今晚不用失眠睡不好觉了。
第二日是除夕的前一天，江昱起床拉开窗帘时正好望见楼下隋夕背对着这方的身影，他的母亲也在旁边，而隋叔叔才从楼上提了东西下来。江昱这才注意到，隋夕的脚边已经堆满了很多东西，在等待着他爸来把后备箱打开。
江昱一直站在窗边注视，看着隋夕爸妈都上了车，而隋夕走去后车门准备进去时，似乎是感应到什么的回头仰视向这边，刚好对上了江昱望向他的视线。
不过看他神情应该是没发现自己，江昱也猜不出不知为何隋夕的神色会暗淡掉几分。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在，江昱也还是微抬手朝他挥了挥，刚放下手便见隋夕转回头，拉开后车门坐了上去。
等他们离开，车行驶的影子消失在与山辞的街道上，努力穿透相隔的枝叶也望不见远离的后车灯，江昱这才重新躺回床上，依旧是一整日的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独自与咳嗽作战。
“那今天的讨论就到此结束吧，下一次讨论时间是初一晚上八点，中间如果有问题的话我们可以在群聊里说。”群语音通话里，蒋岩欢在那边道。
“好。”
江昱从语音里退出，将电脑连接上数位板便开始作画。电脑上微信的滴滴声一直响个不停，九十九加的消息多数来自290班的群，剩余的全是一些过年祝贺语，有现阶段认识的，也有他以前的高中同学。
他一一将祝福语回复过去，清理完一批消息又来一堆，回了很多人后索性便没在管，一直往下滑才滑到一条空荡荡的聊天框，他们的最后一条消息来自今早八点。
sx：我回老家了，初三才回来。
汩yu：好，一路平安。
江昱看了眼屏幕上方的时间，现在距离那时已经过去快八个小时，也不知他们到了没有。
他沉默按下鼠标右键，将隋夕的消息置顶，无意点进隋夕主页时，发现他竟然发过一条朋友圈，而时间已经是两天前。不过内容只是一张路灯下雪夜的图片，看这地方好像就是这楼下，配文也仅有两个字：“降雪。”
他打开图片存进相册，又给隋夕点了个赞。点完后闲的无聊，盯住一直没给隋夕改过的备注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还是决定修改为：distracted星系。
意味着遥远的，可望而不可即的，看得见的，使人心烦意乱的……
朋友圈里一路划去都没有什么人在发，而空间说说倒是不同，点开看里面几乎被俞思乐刷屏，这家伙好像是把空间当日记本了，每隔几分钟就有很多话说。匡林和蒋岩欢直言不讳的在最新一条问：“你属水葫芦的吗？到底烦不烦？”
他们热闹的在那边吵，而江昱则羡慕的抱腿坐在椅子上。他想隋夕了，很想。
想跟他说话，跟他吐槽说自己这段时间因为咳嗽晚上觉都睡不好，唯一偷着睡着的几分钟连梦里都是咳嗽。不过说了隋夕一定会紧蹙眉头问他怎么不去医院，江昱不想回答，医院这种地方有他发疯过的痕迹，去了就会有些应激性的不好受，尤其是一个人。他上次半夜发烧去医院，也只是担心真出了什么事而影响第二天的演讲，虽然后面也并没有演讲成功。
原本的放假前一个月，江昱便开始憧憬起放假的日子，他想拉上隋夕出去探店，去到处吃喝玩乐，把南安所有还没游过的地方都走一遍。如果有时间还想去趟古城，去看高原上的幽林雪山。
可惜从隋夕去冬令营起再到回来的这几天，他们只匆匆在那晚见过一面，而自己却因为不想被发现生病不得不离开。他拿过旁边的药瓶转了转，这药吃了很久却是一点好转都没有。
呼！江昱吐了口气，起身穿上衣服独自往楼下的诊所走去。
诊所平时没见到几个人，今日倒是多得有些出奇，发热咳嗽的老人小孩都有，江昱走到门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离开。
路边的香樟树上挂了一只鸟笼，有小鸟在里面啄食，再发出几声悦耳的啼叫。江昱抬头细看，过了会拿出手机拍照，刚拍完就下意识打开微信，点出与隋夕的聊天界面时才愣住。江昱盯住界面几秒后将手机关上，自嘲的笑，他怎么什么都想给隋夕分享？
终于等到了第二日的除夕，这天阳光很好，大早上各家灯笼都高高挂起，整条街上全是热闹的贴春联忙碌声。江昱他们家早晨匆匆忙忙出去吃了顿饭，又逛了一趟花鸟市场买回来各种花，江昱还带回了一只青黄色羽毛的小鸟，就把它挂在屋檐下，靠近阳台上的那棵梨花树。
“苏爷爷过年好！”
楼下苏爷爷家人都回来了，他则敞开门清闲站在那里，指挥起自家儿子挂春联，江昱他们此时从门外路过，便打对老人打了声招呼。
苏爷爷笑看来：“你们刚刚出去啊？”
江爸道：“是啊，刚刚出去吃了个饭，还要忙着回来做年夜饭呢。”
苏爷爷的儿子拍了拍手从凳子上下来，对他们道：“要不就别做了，一起下来吃吧，大家人多热闹点。”
江爸江妈还没开口，江昱就先摆手说：“不用了叔叔，我生着病，怕传染给你们就不好了。”
江爸也道：“而且我们菜也买了很多来，不赶紧坐的话可能会坏。”
苏先生便也没多邀请，大方回应：“那好吧。”
“那我们先上去了？”江爸示意说。
“诶等等。”苏爷爷连忙回到屋子，再出来时手里抓了满满的糖，“来，这糖是给江昱的。”
江昱开心接过：“谢谢爷爷。”等他满手都装满糖，老人又眼疾手快的往他口袋里塞了个红包。“这是爷爷给你的压岁钱，祝你岁岁平安。”
江昱不知所措的看向他爸妈，发现没人搭理他，便回过头讨喜说：“那我就厚着脸收下了，谢谢爷爷，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那我们上去了，叔叔再见，爷爷再见！”
“再见。”
回到家江爸在客厅执笔写春联，江昱和他母亲则小心翼翼的挂起了一串串小灯笼。
“昱儿，来吃药。”江爸写完字走去厨房把水杯和药送来。
江昱停下手中动作接过水：“好。”
待他几口把药吞下，江爸嘱咐说：“待会儿你和妈妈一起把窗帘挂了，我去厨房炖汤。”
“嗯。”江昱话音刚落，后脑勺左侧某个位置突然闪过一道疼，他皱眉：“嘶……”
“怎么了？”江妈问。
江昱摇头：“没事。”
他整个下午为了方便，又因为外面阳光极好，南安的冬日出个太阳就能上二十的温度，因此干活时只穿了件单薄的毛衣。忙碌起来便也就想不明白为何这大脑越发的昏沉，以及后脑勺左侧刚疼过的点每隔一两分钟就会疼一次。
下午五点半开始，街道上陆陆续续响起了鞭炮声，意味着各家的年夜饭开始了。江爸把最后一碗汤端上餐桌，对身后拿来碗筷和饮料的江昱道：“走吧，我们也下楼放鞭炮去。”
下楼时路边已经躺着无数燃烧过的鞭炮，前一家燃过的烟雾缭绕过一些到这边。江昱和他母亲站在楼梯口捂起耳朵，江爸则站在树下将一串鞭炮点燃，尾端燃起火花后紧走几步来到他们旁边，独留鞭炮快速的噼里啪啦响起。这时对面街道上也出来一户人家，远远见了他们便问候说：“过年好呀！”
江爸回道：“过年好！”
“该吃年夜饭了是吧？”
“是啊。”
鞭炮放完他们上了楼，江昱左右手勾住他爸妈，微笑道：“辞旧迎新。”
他前半段时间看起来还挺喜乐盈盈，可到了吃年夜饭时，江昱强撑着吃了几口饭便再也吃不下去，怕他爸妈担心于是又多喝了一些汤。后来他大脑着实沉重得厉害，本想等他们好好吃完饭再说，却不想越拖下去显露在脸上的苍白与不正常红便越发明显，江爸终于注意到不对劲的问：“怎么了？”
江昱眼睛半睁半闭，有气无力说：“我头晕。”
“是不是还发烧？”江妈说完便伸手摸他额头，刚碰上就急对江爸道：“快去拿体温计过来！”
江爸忙去柜子里将体温计翻出，一番测量后发现竟然烧到了40度，他赶紧找来几人的大衣：“走走走，去医院！”
他们走得匆忙，江昱穿上衣服就走，连手机也没顾得上拿。上了车便靠着他母亲侧躺着，大年三十进医院……江昱虚弱叹息道：“对不起。”
江妈替他弄了弄头发：“说什么对不起，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和爸爸，我们这两天只顾着忙自己的事，要早一点就应该请人送你去的，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医院里即使是大年三十的晚上也依旧有很多病人，轮班到除夕夜的医生护士们舍弃了与家人团圆的机会，留在这里恪职尽责。江昱挂诊后经过了一番检查，最后被送进病房，检查结果是除了高烧外还有一个更严重的，肺炎。
病房的人很多，有的病人家属直接来这里陪患者吃起了年夜饭。江爸担心影响到江昱休息，于是给他单独开了一间单人病房。
江昱躺在病床上吊针水，江妈轻轻抚摸过他的头：“好好休息，我和爸爸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所以你不用怕。”
江昱点点头，再轻声道：“年夜饭还没吃完呢。”
江爸低头看他，笑说：“所以你得赶快好，等你好了，我可以天天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江昱扭头四处看去，问他爸妈：“我手机呢？”
江妈帮他到处翻找一遍，最后说：“应该是放家里没带来，明早爸爸回去给你带，现在别想那么多了，快好好休息吧。”
家里此时那个原原本本躺在餐桌上的手机，在收到七八条没有回音的消息后，紧接着又是好几个电话打来。
乡野上流动的烟花碎裂着淌过山间，夜晚虫鸣声也热闹的欢欣鼓舞着这个年，寒风扰过喧哗，招摇长满鸟的枝丫。隋夕站在院子里，盯住手机屏幕挂断了一个没接通的电话，一位小姑娘从身后走来拉上他的手，轻声喊：“哥哥。”
隋夕低头看她，小姑娘继续道：“你是在跟谁打电话吗？”
“嗯，但是没人接。”隋夕道。
小姑娘充满童真的问：“是不是哥哥喜欢的人呀？”
隋夕蹲下：“你还懂这个？”
小姑娘不假思索点头答：“懂呀，我同桌写小纸条说喜欢我，昨天还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不过我没接，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隋夕沉默问：“那你说那个人不接我电话是不是也是不喜欢哥哥？”
小姑娘晃着脑袋想了想，眼睛亮起道：“不会呀，没有人会不喜欢哥哥，哥哥最好了！”
隋夕起身牵着她的手：“走吧，我们回屋里去。”
这是一个平平淡淡又充满了多多少少意外的年，午夜钟声敲响，江昱躺在病床上听见外面烟火声四起。脑海里平静回想过这一年的经历，与往常不同的是，他结识了隋夕，还有许多待他很好的同学。而与先前一样的，这依然是时常在医院度过的一年。
他自嘲的回忆起曾经和隋夕说过的话，心想，这可不就是每年都要生一次大病才正常。
昏暗灯光中，江妈江爸走过来仔细查看他的针水，江昱听见动静便假装闭上眼睛。过了会感受到一张红包塞进了自己的怀里，一只手也抚上了他的发端。
“祝我们江昱新的一年诸邪避退，万事平安。”
“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