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距离
早上闹钟响了好几遍江昱才从困倦中缓过一丝清醒，待关上后又赶紧将手伸进被子里取暖。这冬日的温度已经打败了他早已形成规律的生物钟，此刻只希望赶紧放假好补一补睡眠。
几分钟后不得已舍弃被窝下床，刚穿上拖鞋就迅速拉过一件羽绒服包裹着。走至窗边拉开窗帘往外看，外面的世界依旧是一片漆黑，白色路灯下正淋漓着凄寒的雨夹雪。
街对面隋夕的窗已经亮了，即使隔着窗帘也依稀能看清一些他正在收整的影子。
江昱低头看闹钟，发现距离他们每日下楼的点还有一段时间，他快速跑去洗手间洗漱，一切都收拾完毕后背上包往楼下赶。刚走出楼便迎面扑来一阵寒风，他往下拉了拉帽子，再往上提起围巾遮住下颌，裹紧外套往附近的早餐店走去。
一路上遇见的全是即使冬日也不忘锻炼身体的老人们，四处的夜宵店也像是才收摊关门的样子，孤寂待收的零丁盏白灯不知陪伴了多少行人夜间的温暖。还有店主人特意摆放在屋外的残食，此刻正围聚着无家可归的流浪猫狗群。
“早上好，张婶婶。”江昱走至一家包子店门前停住，开口便是一缕白气往冷雨中去。
身穿围裙的中年女人此刻正站在店门外的炉灶前，揭开下层的蒸笼将一叠新捏好的包子放进去，最后再全部盖上。她从白色烟火中听见声后抬头，笑呵呵道：“是江昱呀，今天这么早？”
江昱指了指蒸笼说：“我想要两份包子，肉馅的。”
老板娘回身拿起桌上的计时器看，再转回来对他道：“行，你再等两分钟啊，马上就好了。”
江昱颔首：“嗯。”
老板娘指着空无一人的店内问：“要不要进来坐坐？”
江昱摇头：“不用，我在这里站着就行。”
他说话的间隙下方忽然传来几道猫叫声，江昱低头看，原来是一只白色的小猫走到他脚边来了。
“阿花花。”
他笑着蹲下，撸了把猫的毛道：“大早上的，你冷不冷啊？”
包子店老板娘笑看了他们一眼便又去捏包子，江昱继续逗着猫：“你怎么这么小呀？隔壁烧老师都快有两个你大了，体型差这么大以后要怎么配对？”
老板娘走过来揭开最上层蒸笼，笑道：“它俩可配不了对，都是公猫。”
江昱闻声故作叹气说：“那看来烧老师是真逃不掉被绝育的命了。”
他才说完这句话，便听见后方响起一声轻笑，江昱回头，发现是隋夕站在身后。
“你怎么来……”他边说话边站起，顿时一阵疲软感袭来，目色是一片晕黑，脑袋也天旋地转，隋夕忙把他接住。
几秒后江昱视线恢复清明才从隋夕的身上起来，隋夕解释：“我来买早餐。”
“两份包子是吧？”老板娘在那边问。
江昱回头看，还没开口便听见隋夕道：“再打两份汤，我们从这里吃了再走。”
“好。”老板娘尽管嘴上答应着，但真实的还是挺想问隋夕，你怎么知道他这是买给你的？
两人走去店里坐下，江昱顾虑说：“不怕赶不上吗？”
“包子来了。”老板娘将一盘包子放在他们中间，又走去厨房打了两碗热汤来。
隋夕抽出筷子递给江昱：“没关系，我叫车就行。”
江昱扭头从身后的消毒柜里取出两只勺子：“那晚上……哦对，我忘记下午就放假了。”
“你们元旦放几天？”老板娘问。
江昱把勺放进隋夕碗里，回应道：“三天。”
他用筷子夹起一块包子皮，吞下再喝口汤后对隋夕道：“我们班下午上完课要去聚餐，要不到时候你先回去？”
隋夕欲言又止，最后答应：好。”
江昱来到教室时，发现今天轮到了他们这一组值日。他拿起抹布与盆去了洗手间清洗，打开水龙头揉搓抹布，刺骨的冰凉感瞬间袭卷过神经。刚想出声说这水好冷，回过神发现隋夕又不在这里，说了也是无趣。
等他回到班上擦好饮水机与讲桌，蒋岩欢也刚好打扫完教室，俞思乐正从外面提来拖把准备拖地，江昱便走去角落里提上黑色垃圾袋往楼下去。
一号楼与二号楼中间的空地两侧都有垃圾桶，江昱扔完垃圾，回身时注意到旁边有一棵腊梅树已经开了一枝丫的花，黄色花蕊是这片枯枝绿叶空地上的唯一点缀。他凑近轻嗅，记在心底说等会儿要带隋夕来看。
木语栖今天来的有些晚，几乎是踩着上课铃来的，她刚坐下，劳动委员宋倩兮就走来提醒：“语栖，今天该你擦黑板。”
木语栖放下包起身：“好的。”
她走上讲台拿过折叠在讲桌上的抹布便准备擦，只是受身高限制，她最高也只能擦到中上方的位置，再往上去就只能努力跳起来去够。
俞思乐正在啃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环境地质学》，忽然前方桌子被敲响，他下意识以为是林s，不过抬头看是江昱。
“怎么了？”俞思乐问。
江昱指着讲台上正在费力擦黑板的人说：“走，我们去帮帮木语栖。”
俞思乐合上书：“好。”
此时的木语栖差不多算是放弃了抵抗，沉默思考要不要踩一踩讲桌前的那把教师专用椅。她刚准备下手前方黑板就投来两道黑影，还没来得及回头便听见江昱和俞思乐走至两旁说：“我们来帮你吧。”
木语栖左右看了看他俩，终于没再是她一贯的摇头回应，而是轻点头为两人让出擦高处的位置，自己则继续去擦下一块黑板能够得着的地方。
下午一点零几分，一阵寒风刮过，这天突然飘起了雪花。江昱与隋夕坐在291班的教室里，听见外面疾风徐徐时均抬头往外看去。
“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一场大雪。”
江昱蹲坐在隋夕的椅子上，丢下手中的笔，再伸手拉了拉盖在身上大衣，拿起面前桌上的水杯捂手。暖意上涌后困倦感便袭来，他抱着水杯打了声呵欠。
“困了就休息。”隋夕注视他道。
江昱摇摇头，放下水杯再提起笔：“我想在放假前提前把作业写完，说不定下午还会布置别的。”
隋夕从他手里拿走水杯试了试温度，而后站起走至后面的水盆将杯里的水倒掉，重新去前方饮水机那里接了新的热水来，返回到这边把杯子装进杯套，再送到江昱面前。
江昱抬头看他，随即接过水杯，正想说话时隋夕伸手到他身后，将大衣帽子整个笼罩在江昱头上，末了还轻轻拍了拍他头顶，对他道：“别再挣扎了，再不休息你连下午布置的是什么作业都不知道。”
江昱把水放在腿上，抬手整理帽子，笑道：“哪有那么夸张。”
不过他确实写不下去作业了，隋夕返回来坐下后，江昱就侧头枕在腿上盯住他看，最后上下眼皮一点点合拢，随后便睡着了去。
迷迷糊糊中他听见了窗帘滑动的声音，眼前的光线也变得昏暗不清，再然后感受到手里的水杯被抽出去，过了会儿又有一个暖和的杯子塞进手心。盖着的衣服也被人往身上拢了拢，江昱说不清是已经睡着，还是半梦半醒。
只知梦里睁眼，看见窗外是夏天，坐在窗边的男生戴上耳机，安静的低头写作业。
而他坐在广播前，手中执起第一百零一封情书，心如止水的给他念。这一百零一封情书是封手写体，字迹竟是熟悉到有些晃眼。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地理，地理老师站在上方讲题，下方的人心早已经不知飞到何处去。窗外的小岛公园已经覆盖上了茫茫的雪色，雪依旧下得没有停息。江昱平静凝视着窗外，白鹭披戴满身雪飞过枝头，他满脑子想的却全是隋夕。
也不知是不是寒冬的景色所赋予了人复杂的情绪，江昱想着想着就觉得一些名为伤感的情绪在环绕住自己。说不清为何，尽管他们现在看起来形影不离，但真实的仿佛隔了一层什么在中间，让人很想要去打破，可又道不明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也强烈的感受到这层东西一旦被打破，他和隋夕的关系要么会越来越近，要么就是瞬间分崩离析。
他们明明关系很好，可为什么他会觉得心有不甘？就好像是不甘于只有这么好，还想要再更进一步距离。
这种愁思弥漫着，直到下课铃响起也没勾起江昱的多大情绪。
聚餐地点定在学校附近的某个酒店，去往目的地的路上，女生们大多都在有说有笑的撑伞前行，男生们则在打打闹闹。只有江昱独自沉默的走在人群后面，戴上帽子与耳机看起来就是一副拒绝打扰的样子。
出了学校南门，一行人走了差不多十分钟，才终于抵达酒店门口，他们聚会的地点在三楼大厅，大厅里摆了几张大圆桌，刚好可以容纳下他们班的所有人，包括两三位被邀请来的老师。
来了后几乎女生们都在拿起手机合照，地理老师也支起一根手机架，不一会儿身后就自觉围上来一群人同她合影。等菜全部上齐，几位老师先说了些场面话，说完所有人抬着饮料杯相互碰过，便开始了有说有笑的愉快进餐环节。
江昱坐在一张全是男生的桌里，餐桌上许经舟他们菜没动几口便开始了组局玩游戏。这张桌上唯独俞思乐和江昱两个自由人，俞思乐是因为只打gok，而江昱则是心思不再这里，他拿着筷子情绪低沉，连碗和盘子都是空的。
俞思乐本来想找坐在身后的蒋岩欢搭话，结果欲转身时发现江昱今天不知为何又有些不对劲，便抬手往后敲了敲蒋岩欢肩膀。
蒋岩欢刚想回头发火，却看见俞思乐虚掩手看向对面：“你说江昱这是怎么了？”
蒋岩欢顺手拉过旁边的木语栖，三人一起假装说话实则偷偷朝江昱看去。
蒋岩欢大胆猜测：“失恋了？”
俞思乐惶恐道：“你可千万别说这话，我唯一一次被江昱发火就是因为说了这句话。”
“当时是因为什么？”木语栖问。
俞思乐八字手抵住下巴回忆：“好像是那天隋夕没来学校，江昱也恰好一整天都不去吃饭，我就说他哪是没胃口，明明就是失恋了。”
蒋岩欢与木语栖交换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而后破案的说，“那你还不赶紧给隋夕发个消息。”
俞思乐认真采纳过她这个建议，从包里掏出手机道：“那行吧。”
说实话，这种事他还真有点熟，不过之前都是匡林让发给他，这次却是直接找隋夕。他随手拍了张照发过去，还没想好附语该怎么说，那边便发来了消息。
吃过饭后有人提议说来玩游戏，于是大家又开始了各自的组局，打牌玩卧底和狼人杀的都有。江昱什么都不想要参与，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刚想发消息时一条消息便发了过来。
sx：外面下大雪了。
江昱抬头看向窗外，黑天里黄色暖光从屋外透入他侧面的高大圆顶窗，灯光的照映使人能清晰看出这雪势果真很大，他打字问：“你现在在哪里？”
sx：怎么了？
江昱盯住手机凝神，心想，总不能说我现在很想见你吧？他回：“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殊不知下一秒，隋夕的消息发了过来：“下楼。”
江昱眼神蓦地亮起，抓起外套与包毫无顾忌众人怀疑的就往楼下冲去。刚走出酒店一楼大厅，便看见前方不远处，一人正逆着光撑伞朝他走来。
想念这种东西真的很奇怪，尽管我们只是几小时没见，我却于每一分每一秒在心里把你的名字喊了无数遍。而自己也不知为何，见到这个人就是很开心，比获得某种荣誉都更要开心。仿佛大脑里属于情绪的开关已经上了名为隋夕的锁，只有他出现才能让满屋子的快乐溢出来。
江昱不顾这雪下得有多急，身上也只穿了件毛衣，隋夕还没走近他就大步跑到他伞下去，靠近了便带着落满发梢的雪，自顾自笑得很开心。
隋夕先是怔愣于他的笑颜里，而后便是紧皱起眉头，将手中的伞交给他：“拿着。”
江昱把伞接过，隋夕从他手弯里取出衣服帮他穿好，穿好拉起拉链又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给他围上，再提过他手上的包背好，等一切完毕后才把伞接回。
江昱凝视他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隋夕道。
江昱高兴说：“那我们一起去吃火锅吧，刚刚的饭我都没好好吃。”
两人往一方走，隋夕问：“怎么又没好好吃饭？”
江昱侧首看着他道：“也不是每一次不吃饭都不好，就比如这次，现在看来就是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你是从家里出来的？”他问。
隋夕道：“不是，我一直在学校里，等会还要再回去一趟。”
江昱眼睛扑闪过一层光，想说却又没说出口的话是，那你现在不会是特意出来找我的吧？
一中西门外的商场里有一家渝州人开的火锅店，位置正好与一中一二号的三楼连廊相对。店铺开得很大，江昱每次晚上经过连廊时总能望见一排排窗内流动的人影，他好早就想来了。
此时是吃饭的高峰期，他们来时幸运的碰上一张靠窗的桌子有客人起身离开，便坐到那边去，订了个两人份的套餐。
据服务员介绍，这家的火锅吃的时候会觉得中辣还不够过瘾，但奈何后劲很大，往往是中辣的辣度就能让肠胃不好的人进医院的程度，所以他们也只敢点了个平时根本就不会考虑的微辣。
江昱扒着侧面的木围栏看向窗外，大街上他们刚来时雪已经积起一层了，此刻感觉又堆积起来一些。他惊叹：“今年的雪真的下得好大。”
再回头看坐在旁边的隋夕，兴奋问：“你说等会儿可不可以堆雪人？”
隋夕看向他：“你不怕感冒？”
江昱不以为然：“我到时候带手套不就行了。”
他从大雪中转移注意力，瞅了眼还没烧热的锅，再对隋夕说：“你在这里看着，我去调蘸水。”
“嗯。”隋夕侧过身子给江昱让路。
江昱起身问：“需不需要我帮你调一份？我调的蘸水可好吃了。”
隋夕笑着应和：“好。”
等江昱把两碟满满的蘸水送来，才放下又跑去给两人打了酸梅汤，酸梅汤放好再过去端了一盘西瓜才终于消停下来。隋夕望着他满脸愉悦的表情，与方才照片里的完全不像是短暂时间内一个人能共存的两种情绪，他好奇江昱后来在俞思乐发过消息后是发生什么了？
待江昱坐下后，隋夕问：“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江昱拿起一片西瓜，其实他原本不怎么会吃西瓜的，除了带“桃”字以外的水果都不喜欢吃，可今天却觉得这西瓜莫名甜得刚好。他咬下一口，笑看向隋夕点头，也没解释，就只道：“是啊！”
说完便放下西瓜执起筷子，对隋夕催促：“汤沸腾了，快放菜快放菜。”
隋夕把不易熟的菜倒进去一半，再往里放了些肉，最后夹起一片毛肚七上八下的涮了一遍后放到江昱碗里，待别的食物熟了再拿起漏勺给他夹。
整个吃饭的过程隋夕几乎都没怎么动，就顾着给江昱夹菜了，却也是说不出来的乐趣，他前所未有的见这人终于能吃下好一些东西去。
江昱低头咬着一根贡菜，眼神却忙不住的紧盯锅内道：“我还想要一片牛肉。”
“好。”隋夕提勺帮他找。
肉给他放进碗里了又询问：“土豆煮粉了，要不要？”
江昱颔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