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冬至
“近段时间气温骤降，走廊在夜间与早上可能会结冰，请各位同学经过时千万要小心谨慎。今天的广播到此结束，感谢您的收听。”
江昱与隋夕一早来到学校时，各层楼间的连廊上都铺起了红毯。由于天气影响，江昱他们早上的小组活动也不得不取消。现在和隋夕穿过三号楼与二号楼间的连廊，楼外的雨水洒落一些到红毯上，在灯光的照耀下像是一粒一粒细碎透明的冰晶。
江昱好好走着的路突然打滑，被隋夕及时抓住手：“小心。”
“怎么感觉比没铺之前还要滑？”江昱低头看脚下道。
他站稳后隋夕也没有松手，只嘱咐说：“慢点走就行。”
江昱一步步缓缓向前走，低声应和：“好。”
担心他连路都走不好，隋夕直接把人送到了教室门口，又把揣在大衣口袋里的热水杯给江昱：“我们班接热水的人比较少，水凉了来我们班接就行。
江昱双手捧起水杯，感受着传递到手心的热意：“好。”
隋夕道：“那我回教室了。”
“嗯。”江昱转身也走进自己班教室。
290班语文课进行了一场辩论赛，全班分为正反两方，组长分别是江昱和许经舟。他们从第一节课中途无停歇的争执到第二节，由于先前没做任何准备，导致越往后争辩词汇量越匮乏，从开始的群情激奋到后来谁还能想到话就站起来说的程度。
正方木语栖沉声道：“假如你全力以赴去做一件事，并且往其中倾注了很多的心血，这种用心去做出来的东西，你会不爱吗？”
反方这边邵李就事论事说：“如果我是一个上班族，我会认真完成一项属于我的任务，但这不代表我就喜欢我所从事的行业。”
正方阮卿辞柔声细语问：“如果你不喜欢你所从事的行业，那以您方的观点，你为何会去做好这件事？”
反方许经舟摆起大学究气度：“我做好这件事就代表我爱吗？只是因为它现在属于我的任务，爱不是我的职责，但全力以赴是。我用心学习了十几年，但我从来没有一刻喜欢过学习。”
正方江昱站起：“可是您方的观点是爱一行干一行，若以你方才举的例子，学习不是你喜欢的事，所以从一开始你就不会去执行，那么又要如何来陈述您方的观点？”
反方集体愣住，这才意识过来在方才木语栖发言过后，他们已经不再是坚守自己的观点陈述，而是被正方带到去分析正方的观点有何问题上。两方的观点都没有错，但讨论主场却是偏向对面了。
正方这边见他们说不出话来，纷纷从座位上沸腾起，“耶！我们赢了！”
在他们为自己欢呼时，讲台上围观的语文老师突然道：“同学们先别激动，看窗外下雪了。”
大家都停下动作往外看，看了便均是瞬间更上一层楼的喜悦之情：“哇——”
一个班的声音起，紧接着是整个教学楼区都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呼唤声。窗外小岛公园那边的山上以及湖中岛屿的树上都积起了浅浅的雪，大雪迷离间，零丁几只白鹭盘旋身子浮过水面。
冬日来得如此快，而令江昱意想不到的是，南安居然是会下雪的。
大课间他拿起水杯奔向二号楼，两边从二楼至五楼的走廊上全站满了看雪的人，有调皮的男生捏起一块小雪团就打起了杀伤力几乎为零的雪仗。人来人往导致铺上地毯的路变得更滑，江昱跑到转角处时因为没刹住车，正好撞在了对面来人的怀里。
“江昱？”头顶传来隋夕的声音，江昱发现是他后悄悄道了一声幸好。
他捂着额头抬头，举起水杯道：“我来接水。”
隋夕拿过他手里的水杯问：“疼吗？”
江昱摇头：“不疼，你刚刚是要去哪？”
隋夕道：“找你。”
“江昱江昱！”
他们侧过头去，发现是白邸从一边连廊跑来，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小雪人，来到他们面前对江昱炫耀：“看我的雪人，怎么样，厉害吧？”
江昱凑近看，询问道：“你从哪找来的雪？”
白邸侧首示意：“就在那边的栏杆上，走我带你过去。”
“好。”江昱把水杯递给隋夕，转身就跟白邸跑去连廊上了。
剩下隋夕一人站在原地，拿起杯子回班上接水，周身温度肉眼力见的降低，满脸写着生人勿近熟人勿扰，就连从对面走来的匡林见了他这模样也不好开口问怎么了。
等隋夕接了水来到连廊，江昱和白邸正对着面前的大树从一片一片的叶子上拨下雪到手心。
匡林来到隋夕旁边，替他打抱不平：“你说这白邸怎么老喜欢缠着江昱？”
他瞥了眼隋夕再说风凉话道：“不过也是，你俩走在一起大部分时间只会聊学习，还是白邸好玩多了。”
说完就走过那边去，见这俩人都突然安静下来的盯住一方望，于是问：“你们在做什么呢？”
白邸抽空对他做出嘘声的动作，低声道：“那里好像有只猫头鹰。”
周围人听见他的声后都走过来：“哪呢哪呢？”
白邸又嘘声一圈，再道：“就在那树上。”
众人随他看去，在更往外的一棵大树枝干上蹲着一只圆头圆脑的猫头鹰，此时应该是在闭着眼睡觉。头顶宽大的树叶替它挡住了风雪，看的人都放低声音纷纷被萌化：“啊啊啊，好可爱。”
“挑个麻袋装回去吧。”
“说实话，长得有些像白邸。”
“呃……那不可爱了。”
“你们……”白邸差点暴躁，但被旁边的女生轻声阻止：“嘘，别吵。”
江昱从人群中退出来，走到隋夕面前，发现他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于是问：“你怎么了？”
隋夕把水给他捂手，“没事。”
江昱没接过，摊开手发现自己好不容易弄来的雪已经残缺了一半，叹气道：“化了，本来还想捏颗星星的。”
隋夕听见星星时眼睛亮过一秒的光，瞬间戾气就消散了。
江昱没发现他的变化，将手上的雪拍下后想要接过水杯，不过水杯没接到，倒是收到了隋夕递过来的一张纸，听见他说：“先擦一擦，刚接触过冰的再碰热水手会痒。”
“好。”江昱低头认真擦过，他在内心悄悄想，手倒是不痒，耳朵痒。
“哇！！”四间走廊瞬时传来呼声，原来是刚刮起一阵疾风吹来，袭卷过更大的雪花，天空也已经被雪下得茫白。江昱裹紧衣服，他和隋夕的发梢与一侧肩上都沾染了雪。
江昱拉上隋夕离开这四面通风的地方：“走，我们快过去。”
他们来到291教室旁边的走廊窗前，江昱捧着热水看外方的雪，旁边隔两个人的地方还站了三个女生，正在有说有笑的聊天。
江昱凑近低声对隋夕道：“你别听刚才匡林的话。”
隋夕看他，江昱继续说：“况且我们也没有只聊学习，我所有跟你说的事都是我觉得有趣的，而且我也只跟你讲。”
隋夕答了声好他们便安静下来，平静看向窗外落雪的世界，这方空气里逐渐只听得见旁边女生的说笑声，像是在讨论某段有趣的故事情节。
晚上，邵李与林思落各提来一把热水壶来到教室，邵李道：“学校怕我们感冒，所以专门熬了姜汤，让每个班记得早晚都要去取，还叮嘱大家一定要喝。水壶我们就放在饮水机旁边，你们要的话自己来倒就行了。”
她放下水壶又说：“以后负责去食堂取水的任务就轮换着来，明早从锁言和阮卿辞开始，晚上就是向绾艺和陶昕然，再下一天木语栖和江昱，就这样按顺序进行。”
她说完后江昱对木语栖道：“你别去了，我去就行。”
木语栖问：“为什么？”
江昱解释：“提水而已，用不着两个人。”
事实上，他就是想叫上隋夕一起。
晚上江昱回家时，他爸妈破天荒的都回来了。
“昱儿。”
江昱取下包挂在衣架上，换上鞋走到沙发旁：“你们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江爸起身去倒茶：“工作忙完就提前回来了。”
江妈望着江爸的背影嘱咐他：“帮昱儿热一杯牛奶，驱一驱寒气。”
“在热。”江爸道。
江昱坐下抱着自家母亲的胳膊说：“谢谢妈妈！”
江爸回首看他问：“我呢？”
江昱顿住两秒，依旧道：“那还是谢谢妈妈。”
江爸江妈被他逗笑，他们闲聊起天。过了会等江爸捧着牛奶杯和茶水走来，江妈对江昱道：“过两天是冬至，我们想请隋太太他们一家出去吃饭。”
江昱先是愣住，而后问：“为什么？”
江爸把牛奶递给他：“我们来这里快半年了，而且你还多次受人家隋夕的照顾，隋先生隋夫人他们也帮了我们很多忙，请别人吃一顿饭是应该的。”
江昱抿过一口牛奶懒洋洋靠在沙发上：“你们大人活得真累，除了忙于生活外还要去操心别的事，像我和隋夕就不会在意这些，大家不拘小节的来往多好。”
“不对，我也很照顾隋夕的。”江昱强调。
“你？”江爸坐下笑道：“你不给人家添麻烦都不错了。”
江昱听错似的看着他爸，再望向他母亲，发现居然没一个人向着自己，人与人之间最大的信任去哪儿了？
周六隋夕终于迎来了他准备已久的考试，下午从考场出来时，这天已经阴沉下来一半，冷风过境落了满身。四处人不是很多，大多都是从考场出来的人，他准备往一方走，却意外抬头见到了等在门外的江昱。
他恍惚站在原地，现在还没到一中的放学时间：“你怎么在这里？”
江昱得意走向他：“装病请假出来的。”
说完拧眉摇摇头继续道：“你不知道，我们班请假可难了，感觉就是你不严重到即将出点什么事，班主任都不愿意给你请的那种。”
隋夕问：“那你怎么出来的？”
江昱先是自己笑，随后解释：“因为生病经验丰富，我装病可有一手了，怎么演得逼真怎么来。不过演的有点过，差点惊动到被班主任亲自送来医院了。”
隋夕没多听他后面的话，只注意到：“生病经验丰富？”
江昱不以为奇点头：“嗯，一年不生一次大病都奇怪的那种，往前两年都是胃病引起的，只是不知道今年的是什么。”
隋夕皱眉：“别胡说。”
江昱无辜：“我没胡说啊，那病要自己找上我的，也不提前发个通知，好让我准备准备。”
隋夕被他气笑，刚想多叮咛他几句，还没开口江昱的口袋里便响起手机的振动音。
他划开一看，“是我妈发来的消息，她问我你考完试没有。”
江昱回了消息过去，抬头道：“我们先去饭店吧，他们可能要再过一会才到。”
“好。”
正好前方驶来一辆出租车，他们招手拦住，江昱报了地址，两人便坐了上去。
上车后江昱靠在角落里发消息，三个人家庭群的聊天框里全是他再三嘱咐的话。
“你们到时候大人聊天就好，千万别多问隋夕别的事情，注意力不用放在我们身上的，请给我们点自由的空间。”
江妈在那边逗他：“我们问隋夕，你也有自由空间。”
江昱着急解释：“那他要是不喜欢被大人闲聊时问一些问题，我是不是还要帮他解围？这样四舍五入下来可不就等同于我们。”
江妈道：“知道啦知道啦，到了后你们先点菜，主菜我们已经预定好了，其他的你们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冬至吃羊肉，到了这天学校食堂三楼的羊肉米线店长队能排到楼梯口，在一些比较好请假的班级，甚至可以以吃羊肉火锅为由在饭点时请假出去。外面的饭店也是各自打起羊肉火锅的招牌，连平时不做羊肉生意的店也要加入，几乎每家饭店都是客人爆满。
江昱和隋夕率先抵达饭店，没过多久两家的家长都一同赶来，还没进屋便听见一片热闹祥和的谈话声。令江昱惊喜的是楼下那位苏爷爷也来了，几个大人刚走进包间，他与隋夕站起礼貌打了招呼然后直奔向苏爷爷。
“爷爷晚上好。”他拉过隋夕来介绍：“这是隋夕。”
“爷爷好。”隋夕道。
苏爷爷笑望着他俩，先是感叹年轻真好，然后对隋夕说：“我知道你，你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不过每次见到都不爱说话，没想到你们能玩在一起。”
江昱偷看了隋夕一眼，抿唇笑得开心，对老人道：“爷爷我们过去坐。”
他们落座后服务员就上了一锅羊肉锅底的汤，再布上满桌的菜。所有人礼节性的寒暄一番后，江爸与隋父以茶代酒相见恨晚的说起天南地北的话，江太太与隋夫人也坐在一旁寻了些家常话谈。剩下的江昱倒是两头忙，一边给苏爷爷夹菜，一边又担心隋夕放不开的替他布菜。
苏爷爷笑道：“你也快别顾着给我挑菜，你自己也吃。”
“好。”
等江昱执起自己的筷子时，发现碗里已经堆了小山似的食物，而下一秒隋夕又给他夹了一块小酥肉，他忙阻止道：“够了够了。”
隋夕问：“帮你盛汤？”
江昱颔首：“好。”
隋夕放下筷子起身拿过江昱的碗盛汤，江妈见了便调侃道：“再麻烦隋夕下去，江昱双手都该退化了。”
隋母望来：“是隋夕麻烦了江昱，自从江昱来到这里，隋夕整个人看起来都比以前好多了。”
江昱接过隋夕的汤，不以为然说：“没关系，我们可以相互麻烦。”
他这一出话逗乐了餐桌上的所有人，让原本气氛就很好的包间变得更加其乐融融。后来苏爷爷同江爸隋父谈起当年勇，大家各有各的乐，没人再关注少年组这边。
江昱四处瞄了一遍，再求助似的望向隋夕，眼神可谓是可怜。
“怎么了？”隋夕问。
见江昱对着一整碗食物叹气：“我吃不下了。”
隋夕无奈：“你只喝了两碗汤。”
江昱搁下筷子：“所以说吃饭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
隋夕劝说：“再吃一口饭。”
江昱手放在桌下抱着：“我拒绝。”
隋夕想想道：“吃一口饭我就答应你一件事。”
这条件仿佛真吸引了江昱，他狐疑问：“没有次数限制？”
隋夕道：“没有。”
江昱再问：“保质期多久？”
隋夕答：“永久。”
江昱满意拾起筷子：“那我吃。”
说是吃其实就是一口分做好几口细细的嚼，开始江昱吃下一口还掰起手指记录，不过后来记不清了，假装无奈的对隋夕道：“没办法，你可能要欠我一辈子了。”
隋夕看着他吃下一半的食物，而后笑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