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理想
江昱坐下，拾好心情撑着头饶有兴致道：“我昨晚做了个梦。”
“梦见了什么？”隋夕耐心问。
“梦见我坐在大学的教室里，讲台上站着一位穿白大褂头发乱糟糟的教授，他给台下的我们讲了一个道理。”
他伸手凑到隋夕面前，认真道：“把我们的指甲分为三层，第一层的白月牙代表我们自己，中间很大部分粉色这层代表我们正在经历或者即将经历的事，最上面出去的这层顶部则代表目前所遇到的困难。他说，总有一天最上面的困难会随时间推移被我们剪掉，而新的困难又将会长出，但所有都只是暂时的，所以不用怕，你只要坦然面对就行。”
说完就收回手：“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听他说了后，当时就想到你，还提醒自己一定要记下来去说给隋夕听。不过我忘记梦里面有没有和你说了，醒来也是缓冲很久才想起昨晚做了这个梦，担心忘记我还把它写在草稿纸上，就想着下午来和你讲。”
隋夕动容道：“谢谢。”
“为什么要说谢？”江昱不解。
却听见隋夕说：“你也总是说谢谢。”
江昱想想似乎还真是，“习惯了。”
他又灵机一动：“那不然你叫隋好，我就叫江谢好了。”
静静躺在枕侧的平板突然亮起，两人都被吸引过去注意力，隋夕拿过看：“是匡林。”
江昱道：“说起来我好像好几天没看见过他了。”
隋夕关上聊天框：“他在准备物理竞赛。”
江昱听见物理两个字就头疼，余光无意一瞟，发现隋夕的平板上全是他看不懂的东西，“你在刷题？”
隋夕把平板递给他，江昱接过看，上面全是用看得懂的单词组成的天书，脑子乱成一片时听见隋夕解释：“usaco试题，信息学竞赛初赛时间在下月中旬，我报了名。”
江昱翻了一会，先是感叹他们真厉害，然后自嘲：“上帝给我创造脑子的时候，一定是忘记把理科思维给植入进去了。”
他把平板还给隋夕：“不过为什么是信息学？还以为你会参加数学竞赛。”
隋夕认真道：“想试试不同的可能。”
“你之前说你想做律师？”
“嗯，梦想很多，理由与你的第一次演讲那样。”
江昱霎时露出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
隋夕划开与匡林的聊天框，将一段很长的视频播放给江昱看，过后无辜道：“你被人卖了，嗯，与我无关。”
这种公开处刑的死亡场面让江昱暂时忽略了隋夕的话，脑袋里嗡嗡响过方才视频里的自己，红着耳丢脸说：“不是很想承认这人是我。”
他咳嗽两声，随后掩饰性的抹着隋夕的脖子，眼神犀利威胁道：“删了。”
隋夕关上平板，眼睛对上他的视线，不过神情展现出来的意味全是拒绝聊天。
“你删不删？”江昱手直接抵在隋夕脖子上，发现自己的做法简直毫无逼迫感，于是他伸手挠向隋夕腰部，自己先忍不住笑道：“给我删了！”
隋夕被他弄得破了防线，一边抵抗一边将平板藏在身后，颤音道：“不删。”
说完他便抓准时机进行了反攻，江昱也逐渐忘了自己开始挠人的目的。两人闹过一阵，最后一起无力笑倒在床上。
躺在床上喘气望向天花板，想起那些心存私欲说出去的话，江昱淡然一笑。我们初生牛犊，即心存抱负，又满怀理想。看不惯的事情很多，渴望与不公正的现实对抗，只是各人选择想要实现的方式不一样。
“你笑什么？”隋夕问。
江昱侧过身看他：“我笑我们，好幼稚。”
隋夕也翻过身，撇开关系说：“是你。”
江昱不服：“你。”
隋夕道：“你。”
就这样来回推辞好几遍，窗外虫鸣声萦绕尾端里疲倦的夏天，连带着仿佛空气都被他俩无聊的打盹了。
最后互视着扑哧一笑，“幼稚吗？”隋夕问。
江昱倔强承认：“哼，是我们。”
他扭头看窗，彼时薄暮晚照，风过空林，一种想法忽上心头。我曾经说过的未来不太理想，如果你实现了其中一个可能，我帮你实现另一样。
尽管人生苦长，来日依旧可期。
他又回过头道：“去吃饭吗？我们去外面吃。”
“好。”
距离上次一起漫无目的走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但仔细一算也才不过半月。最后一缕日光下，他们的影子被拉长得渐渐靠拢，路边风来掀起衣衫，将影子的距离拉得更近。
医院附近的店两人都不熟，于是慢慢游走就来到一中附近的街去了。这边街上人不少，大多是因为周末时间短回不了家或者不想回家的学生。即使脱掉校服换上各种风格的衣服，也还是遮掩不了属于他们独特的青涩气质，是不被世俗污染却仅有短暂保质期的难得。
每逢夏季，校门外会陆陆续续开满奶茶店，然后趁着冬季无人注意时惨淡退场。在如流水线过的奶茶店中，永远四季热意不减的唯有一家古茗。店前排队取票的人延伸到长街外，不过速度很快，江昱也拉上隋夕前来凑了份热闹。
“两份原味奶茶，小杯。”
收银员女生点过单后递给他一张小票：“大约半小时后过来取。”
“好的，谢谢。”
江昱收好票转身时，发现侧面墙上贴满了便利贴，当即好奇问：“这个可以写吗？”
收银员抽空点头：“嗯，可以。”
得到肯定的回复，他便走去选了一张纯蓝色的便利贴，对隋夕道：“写什么好？”
隋夕显然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索然摇头。侧过身无聊凝望亮了灯的街上，再回头时发现江昱已经写好准备贴了。隋夕看去，这张便利贴上没有写别的什么，就很简单的：“隋好江谢。”下一行是时间。
江昱盯住贴好的便利贴看了好几遍，复又撕下来。“怎么了？”隋夕疑问。
江昱重新握笔：“还想再加几个字。”
他提笔在名字那行打了点又写上几个字——随遇而安。
最后满意贴上，“好了就这样，我们走吧。”
江昱先一步离开，隋夕却还停留在原地，视线来回游走于最后的字上，而后勾起手指去触碰了一下。随即是江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嗯？你怎么没跟上？”
隋夕转身，轻松道：“来了。”
他们最后去的是一家俞思乐和匡林曾经推荐过的罐罐米线店，不过江昱不爱吃米线，就另点了一份罐罐焖饭。
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去，返回路上还遇见了江昱的同桌木语栖。寻常里雨净空灵不食人烟的女生却是一身黑色高街风穿搭，一手背吉他，一手提滑板，只有那黑色渔夫帽和白色连线耳机能找出些她平日里淡然避世的影子来。
原来我们每个人都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有很大的不一样。
隔日晚自习，江昱刚走进教室，迎面就听见俞思乐的声音从后方激动喊来：“江昱，你第一！”
江昱茫然站住：“什么第一？”他显然已经忘记才考过试这回事了。
俞思乐恨不得拿上大喇叭给他宣传：“四省第一！是你啊！”
“哇！！”其实早就看过成绩的同学们现在依旧很应和气氛的替他惊喜，独独江昱如同没听清那样，空白站着没有任何动静。
许经舟第一个冲上来挂在他身上：“大神，快借我卷子膜拜膜拜。”
陆陆续续又有好几人围上前来，有要卷子的，也有问他哪道题是怎么个解法的。江昱一时之间应付不了，俞思乐主动跳出来帮他拦了一批人，哭笑不得道：“你们倒是让他先回位置上去啊。”
众人才反应出他包还背着，各自纷纷退开一步：“抱歉抱歉，哈哈。”
于是这个晚上，在答题卡发下来以及各科答案都出来后，江昱以各科接近满分的成绩被大家一致推上讲台，讲了几乎一晚上的课。
而本来已经走到教室外，很大可能是又要来痛批他们一番的林老师，只能吃了一回闭门羹。不得已凝视着教室里一张张求知若渴的脸，在无人知道的地方认真微笑了几分，然后默默离开。
“这个题考的知识点是雅典民主政治，a选项不符合题意，b选项与题意无关，d选项虽然看起来没有错，但与c选项相比，c选项明显更对一些。”
290班各人脸上精彩纷呈：“为什么？”
江昱面对手中的历史选择题诚实道：“实不相瞒，因为老师们上课总爱这样讲，所以我做题时就是带着这种思路做的。”
……
“本题考察常见天气系统及天气状况。降雪由冷锋造成，冷空气南下过程中出现降雪日期由北向南推进的现象，而等值线的疏密反映了推进的快慢,受南下冷空气的强度和地形因素的影响，所以选c。”
地理题又是从头到尾的折磨疯一批人，原本高一以前最可爱无邪的它，进入文理分科后活生生撕开伪装极深的面具，放肆嘲笑那些因为它而选进来的人：“哈哈哈，被骗了吧？来我让你们看看什么才叫做天真。”
最后大家一起总结出一个真知：天才在左，考卷出题人在右。
晚自习前十分钟，江昱终于带领大家处理完所有卷子，整个人累瘫在位子上，嗓子还有些哑。空滞两秒后又笑自己，他好像闲下来就总是会有意无意想到隋夕，不过这次是在庆幸。还好隋夕之前讲课不是讲一整晚，也不是不停歇的一直讲下去，不然得把人累成什么样？
今晚还没来得及把考试成绩出来的消息告诉他，自己好像每次知道成绩的第一反应都是要和隋夕讲。这种把所有事和一个人分享的感觉，好奇怪啊，说不清的就是很想这么做。
这时，邵李与林思落从外面提着好几个袋子进来。
“哇！”所有人双眼放光盯着她俩手里的东西。
邵李道：“这是老班买给大家的中秋节礼物，据说这个月饼二十块钱一个，他给我们每人买了一个。还有巧克力和牛奶也是每人一份，来个人上来和我们一起给大家分一下。”
最后大家手里都分到了月饼巧克力和牛奶，有人不禁感叹：“班主任今晚突然变好人了？”
有人起哄：“难不成是我们这次考得不错？”
“我们班哪次考得差了？该有的自信还是要有的。”
说了一堆都说不通，乱糟糟里只剩下整整齐齐的：“哈哈哈……”
江昱晚上回去后又将写好的演讲稿从头到尾严谨修改好几遍，直到改得满意才把邮件发给语文老师。他爸妈照例进了房间来，发现人没睡时还愣了一会。
江妈把两盒包装精美的月饼放在他桌上：“我听你周叔叔说你每天早上都要去一趟医院，是去看隋夕吗？那刚好把这盒月饼也给他带过去。”
“好。”江昱答应，“爸妈中秋节快乐！”
“中秋节快乐！”
早上江昱轻手轻脚推开病房门，本该躺着的人却是坐在床上看书，听见有人来了合上书看去。
江昱把早餐放在桌上，“你怎么醒了？”
隋夕望向他时眼神平和：“我想你六点半应该会来，所以我从六点就醒来等着了。”
江昱道：“那我这样会不会让你少了很多的休息时间？”
隋夕道：“不会。”
江昱取下身上的包问：“你要不再多睡一会？这个袋子可以保温的，等睡醒了再吃。”
“江昱……”隋夕欲言又止。
“嗯？”江昱打开包的动作停住。
隋夕摇头：“没什么。”
江昱带着怀疑从包里取出一个铁盒，与方才的早餐放在一起：“这是我爸妈让我帮你带的月饼。”
隋夕望了一眼，而后道：“谢谢。”
江昱收好包起身，随意把包搭在一只肩上：“你快再休息休息，我先去学校，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隋夕点头：“嗯，再见。”
江昱抿笑转身：“再见！”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隋夕其实没说完的话是：“你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好吗？”
开了口又发现自己问不出，心想答案肯定是如此，因为他没有百分之一的理由认为自己可以被谁特别对待。
而江昱恰好是那个与全世界为善的人，是那个不成立命题的谁中更加伪命题的存在。
关上的门突然又被打开，江昱从外面探头进来，隋夕刚想开口就听他说：“对了，忘记跟你说一件事。”
隋夕笑：“什么？”
江昱得意道：“我这次考试考了第一。”
隋夕道：“考得很好。”
得到隋夕的赞扬，江昱看起来心情仿佛更加好了，嘴角挂笑：“这还得多谢了隋考神的运气，下次也请记得借借我。”
“中秋节快乐！”
“中秋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