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考神
后半夜病房里又来了人。江昱输完液被隋夕拖着去了他的病房，不过怎么走去的江昱几乎没有知觉，全程吊着隋夕，最后倒在床上就睡过去了。
等早上醒来时还没反应过来，病房变成了单人间，窗外有光刺入眼睛里。江昱翻了个身，正对上还在熟睡的隋夕，才想起他昨晚换了病房的事。
怕打扰他休息，江昱连身也不敢再翻，就这样直愣愣盯着人看。然后就发现，怎么说，隋夕长得好像很好看啊。
闭上眼的时候少了些平日里的忧郁色彩，虽然睡着也面部紧绷放松不下来，眉头微皱起，不是梦到一堆卷子堆在自己面前了吧？
不过之前看他刷题的速度，卷子什么的想来都已经习以为常，真正的心理压力其实主要还是来自他爸妈。隋夕就像是被他们用一块块名为压力的积木经年堆砌的高塔，要换做是江昱自己可能也思考不出，为什么他们打着关心旗号施压这么多年，等到最后垒高的积木塔倒塌了才想着补救。
这些个大人啊，他们是不是一步就长成现在这样的？
没几分钟隋夕就醒了，睁眼是毫不掩饰的疲倦感写在脸上。江昱懊恼：“我是不是又打扰到你休息了？”
隋夕伸手揉捏鼻梁：“没有。”
江昱道：“那你要不再睡一会？”
“睡不着了。”隋夕空置几秒，然后问：“胃还难受吗？”
江昱忍不住笑：“你怎么这么像一个操劳的大人？”明明自己现在看起来很累，却还要先关心别人。笑了又停住：“不难受了。”
“现在几点？”江昱问。
隋夕抬手看时间：“7点。”
“就是说已经开始上早自习了？”江昱揭开被子准备下床：“我得去办理出院回学校。”穿鞋穿到一半被隋夕从身后拉住，“嗯？”
隋夕坐起：“先去吃早餐。”
“好。”
两人收拾好后去了医院的食堂，食堂人很多，医生护士病人都有。而尽管这样，它的人多却掩盖不了一个事实，东西真难吃。
江昱喝下一口白米粥就如何也喝不进第二口了，另买的一份包子也很难吃，像是馒头里随意塞些肉进去，味道比不上外面破酥包子的万分之一。看坐在对面的隋夕还在慢条斯理一粒一粒吃着玉米，他问：“你平时都在这里吃饭的？”
隋夕停下手中动作：“我爸妈来不了的时候就在这里吃。”
江昱整个人五官都拧在一起，心想要长期吃这医院的东西，哪个病人病能看好啊？
“要不你别吃了，我们点外卖？”
隋夕取下一粒玉米递到江昱面前，江昱狐疑吃下，暗自庆幸，还好玉米是不黑暗的。隋夕问：“吃吗？”
“吃。”
隋夕便把手中的玉米给了他，又把自己没动过的稀饭推过去：“这是这边的小吃，酸菜玉米稀饭，你要不尝尝？”
所谓酸菜玉米稀饭，其实就是把酸菜红豆汤煮沸腾，往里不停加入玉米面搅和，最后几分钟就成形的一份稠状的粥。上面加了些泡菜，总之卖相不好看。江昱勉强尝过一口，是咸口的粥，味道意外还不错：“好吃。”
隋夕把江昱的粥和包子拿过来，江昱惊讶：“你？”
隋夕道：“总不能浪费粮食。”
江昱眼睛瞟向另外一方，指着说：“你看那墙上还贴着几个字，一餐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然后低头悄悄跟隋夕吐槽：“它要真想让大家别浪费粮食，就不能把东西做好吃一些？”
隋夕听他这话，只是但笑不语，继续安静喝下一口白粥，味道确实不怎么行。
办完出院手续时，司机大叔也刚好来到这里。
“周叔叔。”
周叔叔体贴说：“你爸妈他们没时间，我就过来看看你，吃饭没有，我带你们去吃饭？”
江昱道：“不用，我们刚刚已经吃过了，周叔叔麻烦您送我回学校吧。”
“好。”
江昱看向隋夕：“那我走了？”
隋夕：“嗯。”
临行时，江昱又犹豫道：“我明天要考试了。”这还是唯一一次考试没有隋夕帮忙复习。
隋夕看出了他的心事，于是伸手：“把我的考试运给你。”
江昱高兴回握住：“谢谢考神！”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理，江昱说不出缘由，但就是得到隋夕的鼓励仿佛真的有无限的动力，让他可以有足够信心去做任何事。
“好好吃饭。”隋夕认真嘱咐。
江昱点头道：“那你也快点好起来。”
“嗯。”隋夕答应过，而后便站在那里，目送他们离开了。
上车后江昱对司机先生道：“周叔叔，我们以后早上能不能提前十分钟走？”
大叔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回复：“当然可以。”
江昱道：“那就麻烦您早上先送我去医院，我保证不会耽误您时间。”
大叔笑着发动车，同他说：“不会耽误不会耽误，我也就寻这些清闲的事做。”
他感怀道：“看着你呀就像看见了我儿子，他比你大几岁，明年就大学毕业了。你们都是好孩子，未来还有很多路要走，现在年纪轻轻的一定要把身体照顾好。”
江昱低眉颔首。
大叔又继续说：“我儿子高中那会儿也是在一中上的学，哎呀，上学时压力大，也是经常为了看书写作业不去吃饭，然后就被查出了慢性胃炎。在学校吃药就是有上顿没下顿的，不疼他就不吃了。后来高中毕业胃病发作，去检查发现已经成了慢性萎缩性胃炎，医生说再不好好治疗，就会有发展成胃癌的可能。你说他当时才十八岁不到，突然听见癌症这两字把我和他母亲都吓坏了。”
“幸好后来及时治疗，安安稳稳的上了大学，也没见有什么事发生，现在还没毕业就已经进入一家外企实习快一年了。”
江昱沉默，大叔抽空来看他一眼，凝声语重心长道：“所以说啊，你们这个年纪虽然把学习和成绩看得很重，但无论什么时候，这身体都是最重要的，我相信你爸妈也是这样想的。”
“天下父母都这样吗？”江昱突然抬头问。
大叔肯定点头：“那当然，谁家父母不希望自己孩子健健康康的。虽然有时可能会表现得更看重某一点，嗯……就比如学习。我见过很多人平日把孩子逼得紧的，那没办法，这个社会就得是这样。但逼得再紧，真正到了最后一定都还是会认为孩子的身心健康大过一切。只是有些人对孩子好的方法可能不太对，不管怎么说，出发点一定都是为了孩子着想。”
江昱还想再说什么时，汽车已经行驶到了一中南大门，司机大叔：“哎，到了。”
江昱取下安全带：“那我回学校了，周叔叔您慢走。”
大叔摇下车玻璃，最后叮嘱道：“江昱啊，叔叔也想替你爸爸妈妈跟你说一句，好好吃饭，听见没？”
“我知道了，谢谢您。”他挥挥手就快步走向学校大门去。
门口保安大爷在那里守着，江昱昨晚出来没带校园卡，过不去闸机，只好尴尬的同大爷大眼对小眼。
另一位保安大爷从窗口里探出头，熟稔问：“哪个班的？过来登记一下。”
江昱走去窗边：“高290班。”
“叫什么名字？”
“江昱，日子头，下面一个立。”
“班主任是谁？”
“林焘舜。”
登记好后，大爷丢下笔：“怎么没带校园卡？”
江昱诚实道：“我昨晚请假出去看病忘带了。”
“行吧。”大爷又探出头对外面的那位道：“去帮他开一下门。”
闸机口开了，江昱走进去：“谢谢。”
目前正在上早上的第一节课，不同楼层的楼道里皆回荡着老师们激情昂扬的声音。不过有的老师明显是戴了小蜜蜂，既可以不费力的说话，也能吵一吵那些在打瞌睡的同学的耳朵。尽管这样，早上的第一节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沉睡魔咒蔓延。
290班前两节都是数学课，不知道排课表的老师是怎么想的，把数学排在了最困的时间点，虽然哪个时间点都很困，就像春困夏倦秋乏冬眠，总之各有各的理。不过今天站起来听讲的人倒是只有一两个，其他人或许还在垂死挣扎，又或许是接受睡意俘虏彻底放弃抵抗。
“报告。”
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上课，数学老师停下夸张的讲课动作，众人也跟随看去，发现是江昱出现在前门那里。
数学老师颔首：“请进。”
江昱迎着如炬目光走进教室，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出现给这个班带来了多大的希望。原本睡意沉沉的同学们终于从转移注意力中清醒，喝水声、翻书翻草稿纸翻笔记声、小喷瓶的喷水声等等都在这间教室有了动静。还有人捧书站起走去后排，然后迷茫看向黑板上被写满的阿拉伯数字和古希腊字母，清醒着怀疑人生。
江昱来到位置，俞思乐冲他打了个响指，权当作一种打招呼的方式。
“在讲什么？”江昱问他同桌。
这次木语栖总算不负所望，翻开练习册封面示意江昱，轻声道：“35页第9题。”
“好，谢谢。”
没几分钟就下课了，大部分人如同死神附体的倒在桌上。
“你胃没事了？”俞思乐从后面用笔戳江昱。
江昱忙着去写他落下一节课的题，没转过去理他，只摇头：“没事了。”
蒋岩欢撕开一包薯片：“吃吗你们？”
俞思乐伸手进去，一把抓了差不多三分之一出来，被蒋岩欢眼神瞪了又重新放回去。江昱转身拿了一片，才准备吃，就听见外面语文老师在喊。
“江昱在吗？”
“啧……”她这一声让很多趴下的人都感到神烦。
江昱忙放下薯片走出去：“老师，您找我？”
语文老师将手中的杂志给他：“这一期的杂志出来了，你的那篇文已经发了上去，稿费到时候会有老师来给你的。”
江昱接过：“好的，谢谢老师。”
语文老师继续说：“我看过你日知录里写的文，写的都很不错，你有时间就全部编成邮件发给我，我帮你拿去发表。要是以后都写的不错的话，学校可能会定期找你要稿子，这样也好，多锻炼锻炼。”
“嗯。”江昱点头。
她又道：“还有一件事，近段时间有一个市里举行的中学生演讲比赛，先从学校选拔，再逐级往上推，你看看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江昱犹豫：“演讲？我好像不太行。”
语文老师拍了拍他肩膀：“试一试嘛，我觉得你可以，你那次课前演讲我帮你发到朋友圈，被好多老师转过去了。”
什么？江昱脸上的惊讶差点就没遮住，这也太丢人了。
“考虑考虑？”语文老师道。
江昱恍然点了点下头：“好。”
语文老师满意说起走流程一般的话：“演讲初赛的主题就一个字‘路’，你要是觉得行，就在这周日晚上之前把演讲稿写好发来我帮你改改，下周三进行预赛，国庆节收假回来没几天就是复赛，最后看能不能进入总决赛。”
“嗯。”江昱面上答应，心里想的却是，呵……预赛他也过不了。
直到回教室坐下也还在出神的这么想。
第三节英语课，英语老师站在上面问：“咱班谁演讲比较好？”
下方人开始说出自己心目中所想的那个，不过这闹哄哄里倒是能把名字锁定在几个人身上。
英语老师道：“许可，许经舟，江昱。”然后感叹：“哎呀，咱们许家人真厉害。”
大家质疑：“嗯？您不是姓杨吗？”
老师嘿嘿一笑：“嗯，我孩子姓许。”
她咳嗽两声重新正经道：“是这样的，最近有一个市里的英语演讲比赛，我想问问咱班同学有没有兴趣参加？有兴趣的举手我看看。”
除了方才说的许可和许经舟外，还有另外五人也举了手，英语老师一一点过他们的名字，最后视线落在江昱这边：“江昱呢？江昱你不想参加吗？”
江昱语气不足：“我不太行。”
英语老师否然：“可是大家都推荐你了呀。”
江昱惶恐：“那我可能担当不了大家的这份信任。”
这时不知哪个女生从后面坚定到：“你可以的！”
“哈哈哈——”
此话一出惹得全班发出一阵笑，不是嘲讽的笑意，而只是集体中有人突然开了口，就会让所有人不约而同的觉得好玩，像是同时被点了笑穴那样。笑过也有人附和：“对啊，你可以的。”
后来江昱就在这一声声的“你可以的，试一试……”中，稀里糊涂报了名。机会就这样接踵而至的砸来，而自己却没有能力接住，未来可能要丢掉很多面子了，江昱惨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