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云天
尚且愉快的两节语文课过去后，极其不高兴的大课间跑操广播——《运动员进行曲》响起了。
今天是新学期第一次跑步，因为是重组的班级，昨晚晚自习最后一节全班还一起热烈讨论了关于跑步的口号，最后定下的是这句：“激情飞扬，超越梦想，290班，争创辉煌。”
依旧是昨天那个让下去升旗的男生，站上讲台举起写了“290”几个字的旗子迎风挥舞，如同将军在部署下部的道：“下去跑操！我们班在三号楼靠西大门的那边集合，记得带上小册子，要检查的。”
于是大家不甘不愿的拿本小书往集合处赶，头顶广播里传来的音乐，像是应激反应一般，听了就很适合让人肚子疼。
值日班长坐在讲台上为难的帮大家签假条，每签下一张就暗暗为自己叫苦，毕竟上头还有班主任不近人情的指令：“头疼？肚子疼？手疼……怎么，你们跑步是用它们来跑吗？”
以及学生会要求的，每班每次跑步请假人数不能超过三人。这就真的很难为情了，尤其是对于女生很多的文科班来说，万一不小心某几天就是会碰上好几个人同时有特殊情况。
江昱拿书随大部队往楼下走，忽然间手开始传来一阵无力的颤抖，不明显却很难受。从三号楼下去时，步子也有些打晃。
“江昱。”隋夕从身后叫了他。
“嗯？”他才准备回头去望，人已经走到身旁来。
江昱看去，一眼就注意到他那白校服上异常显眼的红袖标：“值日班长？”
然而隋夕却没回答，倒是站住问：“你怎么了？”
江昱安然往下走，“我没怎么啊。”
他也不知在别人眼里自己的脸色有多苍白，只是感觉稍微有些饿，还有胃里传来的隐隐作疼。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当养成了吃早餐的习惯后，突然某一天打破平衡，就将会遭受到反噬。
隋夕疑虑跟上，总觉得江昱看起来和早上那会儿相比，脸色不太对。
集合地方一侧是教学楼，一侧是爬满绿山藤的铁栏杆围墙，围墙紧挨的是校园外的商铺街。晚自习时一些角落光线不怎么好，江昱昨晚经过三楼靠这边的连廊，正好看见有老板支起根长杆，从楼层的窗口偷偷将食物递下交到某一位学生的手里。
“下来就赶紧背书，不要讲话。”
值日班长站在前方提醒，等人差不多到齐了就开始一排一排点人数，点完人数再由学生会的值班人员过来查名单。
江昱在班级末尾处低头背书，回头就是站在身后隔了两米距离的隋夕他们班，隋夕是今天的值日班长，要和负责举旗的同学一起站在前方领队。
待头顶广播划过一声嘹亮的口哨响，紧接着便是“一、二、三、四，一二三、四……”的音乐声而来。
红色旗子排了长龙似的飘飞，各班蓄势待发扬旗待跑。
“群雄逐鹿，百炼锤钢，271班，威震四方！”
“春风吹，战鼓擂，272班我怕谁！”
“搏击长空，翱翔千里，273班，征途万里！”
……
“激情飞扬，超越梦想，290班，争创辉煌！”
……
跑步的整段距离一共设置了四个点，每到这个点时必须由举旗的发出第一句口号，然后全班接受到指令后开始卖力的喊，毕竟喊的没有力气要被扣分。在大家拼死拼活既要维持好整体秩序不乱，又要保证精气神充足口号激昂响亮的同时，还要提防好一件事，那就是——从暗处等待他们的班主任，此处特指290班。
290的方队绕过一号楼跑至校园中路时，才过去二号楼就瞬间全班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班主任正躲在一个不是很明显的地方，带着畏缩且黑暗幽怨的目光死亡凝视他们。
在江昱脑子已经快要空白时，还能听见大家低声的吐槽。
“林s怎么在这儿？”
“他没事吧，他没事吧？”
“我去吓死人了。”
……
行政楼与三号楼的连廊中间，在二楼处又垂直延伸过一条连廊连接书院楼。
那横着的连廊上，一堆花草树木间还站了两个检查的学生会成员，怀里抱起本子目光犀利的打量下方路过的队伍。
“激情飞扬，超越梦想，290班，争创辉煌！”
江昱的步子已经明显有了迟缓，眼看就快要跟不上大部队，胃疼到后背都在冒冷汗，而另一个附加的低血糖却是让他控制不住的双腿发软且欲有倒下去的趋势。
请假吧要不，但是和谁请？或者就这样跑出来？不过前方又快到升旗台了，那上面还站着几个检查人员，出来了大概率要被扣分……
他在内心自言自语了一堆话，终于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时，眼睛看不清前方的路了。在摇摇欲坠之际，他撞进了一个上前来揽着他的怀里。
升旗台上的四人远远顾视291班那位学校出名人物上前来，将290班新来的也是学校这两天很多人都在谈论的人物带着，光明正大走出了跑步队伍。
扣还是不扣分，这是一个问题。291班不怕扣，290班……一位站在旁边的检查人员正是他们班的，此刻眯起眼睛露出标准微笑的告诉大家：“我看见了，前面班那人他身体不舒服。”
于是便有人低头默默将记上的名字划掉。
眯眼的人放下僵硬微笑看向远处离开的两人，疑惑想，江昱这是怎么了？
忘了说，此人正是俞思乐。
“你怎么了？”隋夕揽着江昱往书院连廊下的书吧走，拉开一条椅子后将人放上去。
“没事。”江昱摇头，可半睁眼望向桌上电脑里反光过来的人时，倒是连自己都不信了。他抬头对隋夕道：“我胃疼，可能还有低血糖。”
隋夕皱眉：“你没吃早餐？”他早上明明记得江昱买了。
江昱脸色惨淡道：“没有。”
“你在这里坐着，我去帮你买。”隋夕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等等。”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江昱，另一个是位女生。隋夕回身，江昱看去，说话的人原来是他的同桌木语栖。
木语栖从口袋里抓出一堆糖巧克力和一块面包，全部放在江昱面前的桌上，“这个给你。”
只是她似乎永远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而且不喜欢与人交流，说完后也不看两人就准备离开。
“谢谢。”江昱的道谢在身后响起，木语栖又转过来，摇头，然后又走了。
隋夕拿起一块巧克力撕开，递给他：“你们班的？”
江昱接过咬了一口：“我同桌。”
隋夕从对面拉了一把椅子到江昱身旁坐下，拿起一本不知道是谁落在桌上的书翻开，随口问：“你胃不好？”
逐渐从糖分中慢慢恢复过来的江昱，此时傲娇的属性又强行拉上来了，他咬了一口巧克力紧盯着人不说话。隋夕对上他的眼神：“带胃药了吗？”
“没有。”
隋夕重新把视线转移到书上，翻下一页说：“以后记得备一些在柜子里。”
江昱嚼碎一口糖：“好。”
“糖也是。”
他苦恼道：“可我不喜欢吃甜的。”
隋夕叹气：“那就好好吃饭。”
江昱点点头，咬了一块新的糖回头去看校园中路。此时已经没了音乐声，入目的地方站的是穿黑色校服的队伍，即使跑得很累此刻停下来也在专注的看书，他们是跑另外一条线路后已经停下来的高三年级。
“他们好像跑完了，我们要回去吗？”
隋夕从书中分离出视线，低头看时间，然后抬头问：“现在好一些没有？”
江昱坐着后其实没什么感觉，只大概道：“应该吧。”
隋夕起身将桌上的糖果收进自己的口袋里，“走，去买一些吃的。”
江昱站起，霎时世界一阵天旋地转，他忙抓住隋夕，目光清明后也依旧没放开，讪讪道：“看来还是需要人。”
“走吧。”两人保持这样的动作一起往小树林那边走，“去食堂还是超市？”隋夕问。
江昱想了想：“超市。”
“噜咪啦……”
超市里，江昱拿起一包原味的薯片问：“这个好吃吗？”
此时的隋夕已经抱了一堆蛋糕和面包站在旁边，伸手将他手里的东西拿了放在货架上：“胃不好就别吃这个。”
江昱反骨的拿起：“就一个，尝尝。”
接着又拿了一根火腿肠，一包洞庭湖鱼尾巴，一包素毛肚……在隋夕看过来的目光里，全微笑赔过去：“我就拿一个。”
刷完卡出来，隋夕不等江昱，径直往食堂那边走。等江昱追上时，他手里已经提了两杯热的粥。将其中一杯插上管递过去：“咸粥，趁热喝了。”
“谢谢。”江昱吸了一口，感受到稀稠度刚好的粥带着皮蛋与瘦肉从口腔滑下去时，胃果真要好受许多。
回去的路上，两人加快了步伐。隋夕把手里的所有东西都给了江昱。于是江昱又一次踩点到时，在众人看过来羡慕的：“哇！”的惊呼声中，顶着目光提起手中的一杯粥和两袋吃的回到座位上。
“不打算分大家一些吗？”政治老师在上方笑着调侃。
江昱闻声忙护食的收好，惹来所有人一阵欢笑。等大家欢笑过后江昱又想起方才木语栖给的吃的，还没坐下便从袋子里拿出一包薯片给她。
“哇哦！”众人皆是一脸看戏的表情，只留下两个同桌非常茫然的望向彼此。
“我也要，人不能吃独食啊江哥。”俞思乐突然站起，从后方隔着桌子就想抢江昱手中的零食。
“拿去拿去。”江昱及时将装满蛋糕的那一袋拿远，任由俞思乐把自己好不容易顶住压力买来的东西抢去。心想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的多买，不然隋夕的这一袋就得被人抢了。他坐下后趁老师不注意，拿出另一根吸管插进杯里，低头又喝了一口粥。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上课地点在足球场，需要穿过一二号食堂和水体公园才能到。第三节下课铃一响，所有人都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拿着饭卡往足球场冲。
“老师好！”
“啊好好好！”体育老师带着墨镜岁月静好的从一边赶来。挺起大肚子站直后问：“你们班体育委员是谁？”
见没人回答，就随手一指：“最后一排个子最高戴帽子的那个，上前来。”
江昱左右看了一眼，疑惑问：“我？”
“哎对对对，就你，上前来带大家做一遍热身运动。”说完就赶紧后退去找快阴凉地歇着，任由剩下这群人面对太阳垂头丧气。
江昱往后偷看了眼体育老师，回过头来边后退边对所有人道：“大家都上前来到有阴影的地方站着。”
等所有人都终于不用晒太阳后才说：“我们开始？”
大家有气无力回应：“好……”
“第一个，头部运动。”江昱前后左右的转动头，嘴里还得喊口号：“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热身运动做完，体育老师继续懒洋洋的对江昱道：“带他们围着操场跑两圈。”
江昱：“向左转。”
在大部队不甘不愿的准备向前跑中，陆陆续续有人跑到江昱面前来。
“我头疼。”
“肚子疼。”
“脚扭了。”
……
经历了摆烂的围着跑道慢悠悠跑了两圈，其中大部分路程都在闲逛走过去后，躲阴凉的老师终于从那边走来，手里拿着一个排球，站在队伍面前说：“这学期我们来学排球。”
“注意看我的动作。”他半蹲姿势握住双手就准备顶球，却迎面飞来一个足球从脑袋上垂直砸下去。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追寻球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是另一个不知道哪个班的男生尴尬的站在跑道上，犹豫着要不要过来捡球。
大家就这样斜起身子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体育老师捂头将球甩过去。这时，那男生的后面又走来一位老师准点接住，还对这边嘲笑道：“哎呀老刘，你不行嘛。”
刘老师二话不说抱起排球就往那边冲，身上的肥肉一甩一甩：“同学们，给为师报仇！”
众人应声举起手中的排球，迎战叫嚣：“好！”
那边的体育老师也不服输，转身挥手道：“都给我过来！”
后面足球场上原本畅意踢球的男生们一齐向这边进击，耀武扬威道：“来了！”
“啊啊啊，冲呀——”
一堆男生女生各自抱起手中的足球与排球摆出不可一世的样子，打着打着便敌我不分的互相拉扯起来。战意淋漓到最后早已分不清谁是谁了，便统一战线的对准那两位最好辨明身份的人。
“啊啊啊，叛徒！”两个老师抱头往一边躲，随时找准机会来一次反击。
“哈哈哈哈哈……”
别的班级不知不觉也加入了这场无止境的战争，惨淡的几位老师从敌我身份纷纷占据一线。
这时谁还管阳光有多炎热，肆意妄为的朝气直掩盖紫外线强烈的天，绿草地的球场上飞舞的尽是不能自已的笑颜。
终于在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时，众位老师纷纷举起手宣布战争终止：“下课了，去吃饭！”
所有人抱起球往存放点冲：“好耶！”
这是傍晚欲起的黄昏，喧嚣着午时不过的风，在晨时张扬着朝霞迸溅的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