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对韩浩的问策与程昱不同，当初问韩浩是顺嘴一提，表示对他的看重，展现他曹操礼贤下士的一面。
而现在对程昱的考教，则是曹操真的有把他纳入核心幕僚团的意图。
程昱刚一入门，曹操立刻起身，下阶迎之，脸上满是懊恼，请罪道，“曹某有眼无珠，今日方知怠慢了先生，悔之何及？”
程昱瘦巴巴的身架，上颊凹陷，胡须花白，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和普通的老人好像相比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非要找，那就是程昱的眼睛，程昱的眼睛里充满了淡漠，淡漠到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包括他自己。
曹操的反应落到程昱眼里，他也只是略一躬身，点了点头，连客套话都欠奉。
曹操也不觉得尴尬，引程昱入堂就坐。荀彧、戏志才知道今天是程昱的主场，安心坐在下手。
“东阿和范县的事情，我都听文若说过了，仲德，多亏你了，否则曹某几无落脚之处。”
程昱这次终于开口了，他没有接曹操的话，而是摇头道，“程某惭愧，虽保住了东阿和范县，可是却丢了自己治下的寿张。”
荀彧怕曹操误会，替程昱解释说，“主公，这件事情不怪仲德。是我让仲德去游说范县县令的，后来他又觉得仓亭津沟通两岸，是咽喉要地，故而自行把寿张的兵力调到仓亭驻守。”
“做得好，换了曹某，也是会这么做的。陈宫多智，必派偏师自此夹击鄄城。”
英雄所见略同，不仅仅是曹操，连戏志才也忍不住对程昱刮目相看了。
程昱眼神一亮，荀彧也是赞叹不已，“没错，果然不出主公所料。仓亭那边是陈公台亲自领兵，多亏仲德料敌先机，陈宫才无功而返。可惜寿张空虚，不久也被吕布的部将高顺攻陷。”
曹操沉默了一会儿，陈宫果然如此恨他吗？曾经志同道合的伙伴对他是如此的绝情，举旗自立不够，还要把他眼中的背叛者亲手诛杀才可以吗？
荀彧和戏志才也没有作声，他们是清楚这一点的。陈宫的做法他们能够理解，若非二人与曹操相知甚深，在听到徐州屠杀的那一刻，他们也会忍无可忍的弃之而去吧。
见所有人都不出声，程昱用他那淡漠的眼神扫了众人一眼，冷冷道，“吕布粗暴少信，刚直无礼，不过匹夫之勇。
陈宫虽然多智，却必不能与吕布相善。布将虽勇，亦不能与吕布久和。只要诸将用命，曹公用兵得当，破之必矣。”
曹操瞬间就被程昱的话激了出来，“不错，寿张小邑，失之我命。可是上天却把仲德这样的大才赐给了我，曹某情愿拿整个兖州来换仲德一个人。”
戏志才也为程昱的豪言壮志所震惊，此人真才智之士，我不如也。
唯有荀彧在心里了口气，陈宫的事情不去思考原因，而是羞愧自己不能够忘记，在此徒自振奋，莫非这就是王霸之业吗？
荀彧觉得自己也有些迷茫了。
“那先生觉得曹某该如何破局呢？”
“程某以为，之前吕布取兖州多是被陈宫和张邈鼓动，可是事成之后，主客之势业已颠倒。
很明显的一点，陈宫不会想不到明公您回军的时候会路过泰山。如果现在仍然是陈宫做主，恕我直言，泰山、亢父路险，伏以精兵万人，您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原因很简单，明公您必须要快速赶回兖州，可是他们却没有这个顾虑。就算您事先预料到，可是麾下的兖州军士却不会允许您改道，所以此计必定会成功。”
曹操惊出了一身冷汗，戏志才两眼圆睁，回军的时候，他也以这个理由劝说过曹操。
程昱继续道，“明公您既然回来了，就代表吕布没有采纳陈宫的意见，也就是说现在的形势陈宫他已经掌控不了了。
所以短时间内您也不必考虑吕布会来袭击的事情，经过与夏侯将军一战，吕布已经知道我军精锐，仓促难下，短时间内不会来攻。
即使陈宫知道我军远来疲惫，不可使养成气力，下场也不过是鸿门宴上劝诫项羽的范增而已。
您可以安心备战，以待来日兵进濮阳，与吕布一决雌雄。”
曹操坐不住了，下座执程昱之手，激昂慷慨，“有先生在，曹某何愁大事不成！我欲表奏先生为东平相，暂居范县，日后恢复寿张在内的整个东平国，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程昱躬身受命，“愿为明公效死。”
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猛然间，曹操有了一个念头，他觉得程昱这句话并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愿意为曹操的大业赴汤蹈火。
“卿终当为吾腹心。”
程昱不说话，只是在心里说道，我会证明给您看的。
一切都像程昱料中的那样，吕布果然没有来袭击鄄城。
曹操稳定了军心民心，第二天，数万大军分兵开始向各郡收复城池。
曹操刚睡醒，还在盥漱的时候，曹洪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大兄，不好了，不好了，大兄。”
“什么事？慌里慌张的？慢慢说。”
曹洪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脸庞涨得通红，“不好啦，大兄，出事了。您昨天见过的那个毕子礼，今天一早就找不见了。公人去了府衙，找遍了他的住所，连个影子都没有找到。金银细软也都不见了，这个人显然是蓄谋已久啊。
刚刚守城的士卒来报，说昨天晚上别驾毕子礼拿着州府的公文，说有紧急军情，要连夜出城。
士卒查验无误，不敢阻拦，昨天晚上他就跑了。肯定是去吕布哪里找他的老娘了，还说什么愿意为您效死，都是骗鬼的话。”
曹洪很愤怒，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觉得曹操被人戏耍了。
曹操的愤怒只是一瞬间的，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子廉，除了毕子礼，昨夜还有别的官员逃跑吗？”
这个问题很重要，如果单单是他一个人还好。可要是走的人多了，就意味着官吏的人心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这个事情可就大了。
还好，曹洪很快就给了他答案。
ps：程昱的名字是曹操确认之后改的。
《三国志》：昱又遣别骑绝仓亭津，陈宫至，不得渡。昱至东阿，东阿令枣祗已率厉吏民，拒城坚守。又兖州从事薛悌与昱协谋，卒完三城，以待太祖。太祖还，执昱手曰：“微子之力，吾无所归矣。”乃表昱为东平相，屯范。
魏书曰：昱少时常梦上泰山，两手捧日。昱私异之，以语荀彧。及兗州反，赖昱得完三城。於是彧以昱梦白太祖。太祖曰：「卿当终为吾腹心。」昱本名立，太祖乃加其上「日」，更名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