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祸水东引
那一年的科场舞弊案，礼部有过半的官员被牵连在内，满门抄斩的就有七家，先后发落的人多达三千余人。
这么多的人，其中有没有冤假错案？
皇帝显然是心知肚明的。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昨日因为姜家煽动考生而糟糕的心情如今更上一层楼。
“现在怎么样了？”皇帝问。
“朝臣们言辞激烈，要太子以身作则，既然查到舞弊案，便将当年之事也一并清查。”
皇帝闭了闭眼，只觉头痛欲裂，烦不胜烦：“到了如今这个份上，姜家还能翻出这么大的天来，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
承庆殿上，太子被下面的朝臣你一言我一语激的脸色青白交错。
当初那桩案子不但有舞弊之事，还有冤杀。
现在只翻舞弊，牵连了其他一大波的人，大家愤怒之余自然恶向胆边生，把冤杀的事情也翻出来，相逼太子，让他收拾烂摊子。
袁海生和崔相以及杨太师都闭口不言，立在那里作壁上观。
然而作壁上观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杨太师因为和太子妃家姻亲关系没搞好被太子迁怒，这段时间都没得好脸色。
怎么你不给我好脸色，还想我在这种关键场合帮你？
当然不可能！
崔相长子崔弘溺亡，表面上他只是病了几日便又来上朝，实则哀痛至极，对儿子出事的三公主府憎恶非常。
三公主萧素柠又是太子的亲妹。
再加上，此时朝臣们一边倒的要翻当年冤杀之事，他这个时候冒头为太子说话便是和众人作对。
都是多年的老狐狸了，这种时候断然不可能犯这种傻。
至于袁海生，他本就是个臭石头，当初舞弊案灭门七户，起码有两户就是冤杀的。
几百条人命啊……因为太子的生涩和无能被断送。
他自来只忠于朝廷，这等冤狱今日被爆出来，他没有当场冲上前去指责太子就不错了。
萧云祈规规矩矩地立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那些言辞咄咄逼迫太子的朝臣，微微皱着眉，抿着唇，似乎是被这些朝臣的愤怒给震惊到了，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实则心里却是一片冷笑。
太子最终抵不住朝臣们的咄咄相逼，在被一番唇枪舌剑攻击之后决定重查此事。
……
下朝后，萧云祈离开承庆殿前往刑部继续投入公务。
青禾穿堂而过，进到官所院内萧云祈办公的屋中，“都办好了。”
“嗯。”
萧云祈淡淡应了一声，指尖一动，手上的狼毫波浪一般，从小指转到了拇指与食指之间，握好，“想要我为你做马前卒，你还不够资格。”
太子采纳了萧素柠的计策，一面在查案的过程中给萧云祈使绊子，一边又伸出援手帮他。
萧云祈也干脆，每次到最关键最要紧的节骨眼他便自行退缩，前去请示太子。
太子监国多年，即便皇帝骂了他无数次，但他自己却自认为，在朝堂之事上是经验老道的。
看萧云祈那么谦虚懵懂求知，他颇为得意骄傲，指点萧云祈如何处置那些问题。
萧云祈当然不负所望地将事情按照太子的意思都处理好，并且派人将太子指点他办案之事暗中宣扬出去。
两案牵连一大片，所有人都在观望，打探消息。
萧云祈将消息放出去，便是祸水东引。
在旁人看来，此事主持的还是太子，而萧云祈只不过是个跑腿办事的障眼法。
昨日皇帝下令十日破案，更是引得所有人都恐慌起来。
萧云祈在使人从中稍微挑拨引导，便有了今日联名弹劾之事。
“那是！”青禾哼了一声，“把心思动到主子身上来，简直找死嘛……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太子让京兆尹追查那冤狱不是搞笑嘛！”
北梁朝中，大理寺和刑部才是正经负责刑狱的地方。
京兆尹这个地方管管京城治安还差不多，要查案委实是有点鸡肋。
青禾嘀咕道：“那京兆尹老头又是太子的人，没准什么都查不出呢，又给糊弄过去。”
“急什么？咱们不是有杀手锏？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青禾“啊”了一声，“主子是让文焕——”
“嗯。”萧云祈单手托腮，慢条斯理地翻动着桌面上的卷宗，“他满门被人冤杀，等的不就是今日？”
……
皇帝糟糕的心情在听到太子求见那一瞬彻底爆炸。
这一回，他根本不想见他，直接吩咐润福以口谕斥责之后，让太子在春闱大考之前把事情解决清楚，绝对不能耽误科举选才。
这么多年来，太子第一次吃了闭门羹，尊严扫地，心情糟糕自然不在话下，回到东宫后极为少见地发了一大通火。
他心中虽然愤怒这些人如此以下犯上，逼他到这个份上，但却也想的通。
八年了，那桩案子的有关人几乎全部死绝，物证也有限，想要查清楚谈何容易？
更何况他派的还是个与刑狱不着四六的京兆尹。
就算真的能查出点什么来——
谁人不会犯错？皇帝犯错古来也有不少。
当初父皇错信奸佞，害得定国公府裴家精兵强将几房子侄丧身清霞关下，那样大的错事，不也就是下了封罪己诏，恩赏了裴家遗孤了事么？
现成的例子放在面前，他有样学样也能处置。
至于那些咄咄逼人的朝臣……他一个个都记在了心中。
等他日登基大宝，手掌生杀大权，今日之耻辱他必定要全部清算。
……
夜色渐沉，星子漫天。
养心殿内宫灯摇曳，皇帝生了一日闷气之后，身体总算疲乏，打算就寝歇息了。
但刚由润福公公扶着进到内殿，外面的太监忽然小跑进来，“皇上，袁相和崔相还有杨太师到了。”
皇帝眉心微微一皱。
这三人都是朝中肱股之臣，中流砥柱，他自然是要见的。
只是抬手示意让太监传三人进来的时候，皇帝的心情再次沉闷下去。
他大约猜到了这三人前来的意图，只怕……没有好事。
三人进来之后见了礼，皇帝让润福给三人都赐了座，才问：“三位爱卿乘夜前来，所为何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