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风骨这东西
因为此事惹得皇帝震怒，接下来太子前来禀报科举之事时，毫无意外被皇帝迁怒了。
或许是经常被责骂，太子似乎也习以为常，不管皇帝说什么，他总是能坦然地说“儿臣知错”，然而更加殷切地关心皇帝的身体。
然后再频频劝解皇帝“父皇息怒”。
皇帝却陡然发作，怒喝一声：“滚出去！”
太子脸色微青，很是难堪。
最近这段时间，皇帝对他隔三差五口出恶言。
而现在裴昭和凌烨都在殿内，这是一点尊严都不给他留了。
“出去！”
皇帝看他站在殿内没动，再次喝令：“听不懂朕说话是不是？！”
“儿臣告退。”太子不敢磨蹭，行礼后退了出去。
退到殿外转身离去的一瞬，他的眼神顺着没来得及关闭的殿门缝隙扫过裴昭。
裴昭神色平静地立在皇帝身边，注意着皇帝的一切，并未抬眼看过来。
太子心里忽然一阵烦躁。
因为现在的形势，也因为父皇和裴昭对他的态度。
裴昭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样的眼神都未分给他，他却无端端觉得，裴昭心里必定和现在的父皇一样，觉得他无能窝囊。
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总是要面子的，太子也不例外。
只是目前状况已经这样，他无力改变，烦躁压在心底翻滚来去无法发泄，最后变成了压抑的愤怒。
至于这怒火是发泄在谁的身上，那就看今日谁倒霉撞上来了。
……
凌烨面圣结束。
离开时，皇帝吩咐裴昭去提往年科举的考题，因此二人一起离开。
宫道之上，裴昭和凌烨并肩而行。
凌烨打量的视线忍不住落在裴昭的身上，只觉身旁女子平静淡然，对于事情发展到今日的份上，毫不意外。
“那些学子，是裴统领派人煽动的吧？”凌烨忍不住问道。
学子们闹的实在太大，京中所有学馆、书楼、茶楼，甚至是集贤馆都闹了起来。
这样的大规模，像是死死地拧成了一根绳，如果没有人引导煽动，各地学子一盘散沙，怎么做到拧成一股？
凌烨自己也曾是考生学子，知道考生学子的心情，若说为朝中许多事情愤慨不满，肯定会有。
但若说为了旁人伸张正义联名罢考，凌烨觉得有些过了。
罢考等于威逼朝廷，一旦天颜震怒，终身禁考，那么那些人青云路断，等于一辈子都白辛苦了，还会牵连家族中其他男丁一起获罪。
而且罢考惹怒皇上之后，对姜家的厌恶只会越重。
就算姜家想要借着学子们制造舆论，拖延时间也不至于闹到罢考的份上。
“嗯。”
裴昭淡淡开口，竟是坦然承认了，“他们喜欢利用舆论，利用百姓众口铄金，吹捧自己清流文人风骨，那我怎么能不成全他们？”
“风骨这东西，有则是百世流芳。”
“若本身就没有风骨，只是利用无知学子的赤子之心，那么等那层皮拔下来的时候，便会遗臭万年。”
裴昭唇角微微扬起，“他们只会遗臭万年。”
凌烨默了默。
蛇打七寸，裴昭这一举动是正中要害了。
至于皇帝那里，只会觉得学子罢考之事是姜家病急乱投医搞出来的。
就算皇帝猜到暗中可能还有旁人插手，但现在他憎恨姜家，到底是什么人插手已然不重要。
学子罢考闹事，给了皇帝对姜家下手的直接理由。
而且舞弊案牵连甚广，就算皇帝派人去追查到底背后谁在引导舆论，恐怕也无从下手。
欺世盗名，最后姜家只会落得更加凄惨的下场。
凌烨不由绷住了呼吸。
还好，自己是上裴家这条船，否则姜家船翻牵连一片，自己一辈子都绝难翻身了。
不过凌烨心中还有疑虑。
“这两桩案子牵连太广了，原本办的慢就是怕步子迈得太大得罪的人太多，如今皇上吩咐十日破案，便不能再磨蹭耽误。”
“这样一来，案件告破，姜家固然获罪，但主持两桩案子的晋王殿下必定成为众矢之的。”
裴昭脚步微顿。
此事她当然明白，她还问过萧云祈数次。
但萧云祈总笑着说他心里有数，胸有成竹的样子让裴昭觉得自己不必担心。
这些事情，牵连真的太大了。
他到底有什么办法，既能破案完美交差，又能保证自己不被世家憎恨？
……
圣旨问罪，姜家满门打入天牢。
原本拖拉的假银案和舞弊案审讯和证据整理加速进行。
裴昭休沐的时候去晋王府寻过萧云祈一次，但没见到人。
府上管事说，萧云祈最近忙于两桩案子，已经好几日都没回府了。
直接前去刑部瞧他又不方便……裴昭犹豫些许之后，让青思递个话过去，询问一下进度。
青思是下午离宫出去的，晚上便回到了裴昭身边，只给裴昭带来一句话：“主子说，请将军放心，没事。”
裴昭稍微松了口气。
到现在他还能这么说，只能证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裴昭立在窗边，看着天上半弯月牙。
处在这种风口浪尖上，若要能全身而退，除非有旁人能来顶包。
是打算祸水东引？
她这个猜测，第二日便被证实了。
早朝之后，裴昭陪着皇帝到御花园去赏春花，才刚走了没几步，有小太监从承乾殿那边过来，对着润福公公耳语了几句。
润福公公脸色微变。
“怎么了？”皇帝心烦地皱起眉头，“又出什么事了？”
“回、回皇上，今日早朝之上，有御史联名弹劾……太子……”
皇帝顿住，极其缓慢地回头看向润福，似乎不可置信：“弹劾太子？”
“是。”润福公公硬着头皮说：“弹劾的事情和八年前科场舞弊案有关，说太子枉杀忠良。”
八年前的科场舞弊案，便是太子监国之后经手的第一桩大案，当时太子年幼，手段生涩，办案的过程不尽如人意。
但因为那桩案子，舞弊之事震惊整个北梁，天下人对办案的过程并不看重，他们只在乎结果。
在乎那些在背后兴风作浪，让旁人数十年寒窗苦读心血付诸东流的罪魁祸首，最后是不是罪有应得。
因为民怨沸腾，甚至也没有人在意其中是不是有错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