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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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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这位置离大门很近,再加上这卫剑是练家子,耳聪目明,隐隐听见。

    “假仁假义?”

    卫剑上前就是一脚,将他踢成一个虾米,“你个直娘贼!”

    “好,好,好你个卫剑!”族老指着他,气的手抖了半天。

    “族叔,我累了,不送你们了。”

    卫惊鸿也是被这句话刺了心,摆了摆手,站起来,秋月扶着她从屏风后离开。

    卫真闷声站了起来,走过大门,卫剑大声道:“这人呐,不能没良心!没良心那就是养不熟的狼!”

    卫剑缓了脚步,肩膀抖了抖,却没有回头,径直走了。

    “他娘逼的,就这种畜生,还想纳我女儿当妾。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

    卫剑骂骂咧咧,将烟灰抖落,越骂声音越大,越骂越难听,丝毫不顾忌从他身侧走过去的卫真爹娘。

    卫真爹想说什么,被卫剑一瞪,立马缩了脖子,赶紧拉着婆娘往前走,也不敢回头。

    “卫剑,你这把年纪了,还这么大火气,姑娘都没说啥,就你有脾气?”

    卫氏族老背着手走出来,见一个仆人也敢骂卫家族人,多少有些看不过去。

    “还族老?你拿了多少银子,你心里没数?也不知道哪来的脸!”

    卫剑直接回怼了过去,这些族老的德性,没人比他更熟的,这笔钱还是卫惊鸿出的,目的就是给卫真一些颜面。

    毕竟被赶出家门与认祖归宗是两回事。

    “你!”

    族老气极,但见卫剑一副不服就干的架势,立马怂了,外强中干道,“不与你一个老头子计较!”

    摆了摆衣袖,离开了。

    “唉,这卫氏一族里尽出这些没种的东西!”卫剑火气不小,就连萧华听着也有些咋舌。

    一旁的卫元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自己的头,轻声跟卫剑说:“卫爷,我……”

    “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剑来了脾气,逮着一并骂道,“好的不学,尽学这些下三滥!”

    卫元没敢跟卫剑呛声,满脸羞愧地走了。

    萧华突然觉得今天来这边也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出门前没看黄历啊。

    于是就想打道回府,今天去寻罗胜师兄喝点小酒也好。

    “卫伯,我家里有事,先回去,改日再来,还望你和卫姐姐说一声。”

    “姑娘等你几天了,你今天才来!”卫伯还蹲在门前抽旱烟,自顾自地说,“赶紧进去吧!”

    萧华挠挠鼻子,见他在气头上,也不理他。

    “三郎,姑娘请你。”秋月突然小跑出来。

    萧华见卫剑只低头抽烟,也不给自己一个提示,这是用完就扔呐,别是把自己出卖了吧?

    秋月走到她爹身侧,不想让他在这门前发脾气,劝道:“俺爹,你回屋里吧,这外头凉。”

    见她爹就是不动,眼珠子一转,开口:“爹,今天姑娘想吃新鲜的竹笋。”

    原本火气极大的卫伯这才起身,把烟杆别在腰间:“就你这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好好伺候你家小姐去,你爹我好着呢!”

    秋月悻悻地离开,领着萧华进了中院子里。

    “今天许先生没来?”萧华疑惑地问了句。

    “许先生身体有恙,后面不能来讲课了。”秋月轻声道。

    哎,这卫剑不地道呀!

    说好的事不给办好,也不给个交代。

    走进书房,卫惊鸿正在座上看文章,萧华远见她脸色如常,一如既往,放下心来,自己就是过来读个书,不想掺与太多。

    “你刚怎的不进来?”

    卫惊鸿放下那稿纸来,早在堂上就见他进了院子,却不见他进来。

    “哦,刚与卫伯说了会话,耽误了。”

    “嗯,卫伯的话,你少听些。”卫惊鸿指了指书案,“今日不讲经义,你作一篇八股文章吧!秋月把题目给他。”

    他在书案后,与她并排坐下,秋月取过来一张纸,递了给他。

    “孽子!”

    萧华一看文题,悄悄侧身望了望卫惊鸿,只见她正侧望着自己,他尴尬地笑了笑,开始想如何破题。

    这道题出自《孟子》,“独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故达。”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只有那些孤立的臣子,庶孽的子孙,他们时常会提高警惕,考虑祸患也比较深远,所以才能通达事理。

    而原句中“孽子”的意思,乃是地位卑贱的子孙,大多是指庶子。

    但在考试中,只要不违背义理,这“孽子”二字,可按自已的意思来阐述,因此也可以理解成各种意思。

    他心道,这道题怕不就是意有所指,以前只以为卫惊鸿是个豁然的人,想来,人总有气愤的时候,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一个卫真引发的惨案,却要自己来收拾残局!

    他想了几个破题,但都不满意,一阵穿堂风吹过,冻的他打了个哆嗦,起身去关了门窗。

    今天这天气也是怪的很,明明早上还是艳阳高照,温暖如春,这才一多会,就黑云滚滚而来。

    卫惊鸿独自在书案后捧着一本书,侧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一股子书卷气的文艺女青年,文静俊美,只是见她眼神有些漂浮,盯着窗外开始凋零的李杏树出神。

    窗外北风穿竹林,阵阵地呜呜声跟要哭似的,透进书房中,带着丝凉意。

    “卫姐姐,这风太大了,还是关了窗吧!”

    萧华说着,走上前,无意瞧见她满脸的泪痕,正睁大着眼睛望窗外,这句话惊醒了她,侧过脸去,微微点了点头。

    他有些后悔过来关窗了,早知道喊秋月了,失策啊。

    待关了门窗,屋里顿时昏暗起来。

    秋月给二人送了些热茶,他喝了两口,暖了暖。

    只是这学书房压抑的很,心中索性不愿再去想破题了,赶紧写一篇交卷了事,待吃了午饭,早些回家找小表妹背书去。

    于是闭眼沉思,直接从《科举全书》中检索了一篇范文,永康十五年,陕西行省乡试亚元刘君安的答卷。

    通读了许多遍,理解文意,慢慢默背,开始研墨,边默边思,蘸墨挥笔。

    “同为子而独难,是又子之仅也。

    夫人尽子也,而吾独孽,吾敢不为子……”

    不消半个时辰,一篇八股文章便就成了,一手有些起色的赵体小楷,无一处圈划错字,整个卷面非常干净整洁,这就是浑然天成吗?

    虽然不是自己的本事,但看着还挺有成就感的!

    待墨干后,见卫惊鸿不知何时离开了书堂,他向秋月挥了挥手。

    “我交卷了。”

    将卷子递给秋月,他出门小解,外面看样子要下雨,眼看这风不太对,缩了缩自己的衣服,他打算现在就走,若是下大了,下午怕是不好回去了。

    “秋月姐姐,何时开午饭呐?”萧华刚进门,见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秋月扑哧一笑:“你若饿了,我去厨里拿起点心来。”

    “那多拿些来吧,也与我那两个随从也分一分。外面怕是要下雨,我想早些回去。”萧华作揖道。

    “你急个什么?姑娘喊你过去,在里间,赶紧去吧,我去与你弄些吃的来。”

    说完,指了指书房的屏风。

    他穿过书房后的屏风,这里别有洞天,是另一间娱乐的小间,房里很暖和,卫惊鸿正坐在榻上饮酒,手里还拿着一卷文章看着。

    待他走近,也不见卫惊鸿有反应,看她一副专注的劲儿,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卫姐姐,这天要下雨了,我想早些回去。”

    “呀!”

    她双手一抖,将半盏酒打翻,他赶紧帮忙用衣袖将小桌上的残酒扫落到地上。

    “走路怎不带声的?”卫惊鸿嗔怪。

    萧华能说是自己天天晚上练出来的么?无奈地挠了挠脖子,这是我的锅吗?

    “这文章是你作的?”卫惊鸿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将那篇他作的“孽子”文章展示给他看了看。

    “哪能,之前背过类似的范文,略微改了改!”

    “呵呵,这就说得通了!你近来虽有进步,但还未到如此地步。此文如此诡俊纤巧,算是一篇奇文了!这样的奇文,我竟未曾读过?”

    话语间觉得理所当然,但又有些疑惑,“是哪位大家的范文,你与我说个名字,改日我去买一份回来!”

    “永康十五年,陕西行省乡试亚元刘君安的朱卷。”

    “原来是历科朱卷!”

    萧华点了点头:“卫姐姐,我看这天要下雨……”

    “姑娘,三郎,点心来了!”秋月刚好送来点心,打断了他的话头。

    “你也坐上来吃吧。”只是卫惊鸿似乎没在意。

    他只得脱靴上榻吃起点心,又听着她又与他分析起了这篇文章,言语之中,不断赞叹这篇文章。

    “这句,‘父母恶之,即家之妖孽’,还有这句‘我生不辰,天作之孽也!’,把这孽字写的很特别,与常人不同。”

    “是篇好文,字字奇,字字快,字字险!”

    萧华也趁机问了些疑惑,她都一一解答,两人总算聊完这篇文章。

    她说了些八股做题的技巧,就拿着他的这篇“孽子”来举例,说的是头头是道,让他耳目一新,理解不同了些。

    “你对此文,如何感想?”卫惊鸿抬手止住他说话,“不要说作文章,说一说这做人!”

    他一听乐了,早就知道这题有套路,果然在这等着呢。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仅此而已。”

    她莞尔一笑,吐气道:“有些侠气!”

    “我可不是侠,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不干助人为乐那一套,与我无干的事,一概不管。”萧华解释。

    “你这话有失君子之风。”她折起那篇文章,递给秋月,让她收起来。

    “我又不想当什么圣人君子,当个俗人足矣!”

    “好个俗人,那你考功名是为何?”

    “当然是让自己有报恩的能力,还有报仇的本事。”

    “你。”她收敛笑容,对他的脾气有些感受,转而嫣然一笑,“怎的比秦姐姐的性子还要强些!你当真是她养大的!”

    “那如果没有这种本事呢?”她接着问。

    “我要是没本事,那当然是躲起来喽,尽量少惹事,过小日子。”萧华吃的榚有些粘,赶紧喝了口茶。

    “哈哈哈,倒是个真人。今天卫真的事,你也看了,你切莫学他。你二表姐待你恩重,可莫伤了她的心!”

    卫惊鸿出题的本意,就是让他引以为戒。

    “卫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萧华一边说着,意外看见她身侧正摆着许多供纸,账本,感觉这事情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简单。

    这卫剑什么都说了?怎不给自己提个醒。

    抬眼瞥了一眼,见卫惊鸿见盯着他,他尴尬地笑了笑:“呵呵,卫姐姐,这点心也吃了,这天怕是要下雨了,我还是提前回去了。”

    “以前不是硬要往这边跑么?不学个一天,是不愿回的,这才半日,你就要走?”卫惊鸿没好气道。

    “这不是天不好么?”

    卫惊鸿支开了秋月,突然绷起脸来,将这些口供证词,还有账本等等一一放在榻上的小桌子上:“与姐姐说实话,这些事可是你做的?”

    “卫姐姐莫吓我,我啥也不知道,你说的我听不懂!”

    萧华打死不承认,这些事做的说不的,要是让秦红玉知道,说不得他小命休矣。

    “有胆做,没胆认?”她白了他一眼,“可不像个男子汉。”

    “我就是个孩子,我还小!”

    “少跟我装,卫叔都与我说了!”

    “他说什么了?”

    “呵呵,想套我的话?行啊,就说与你听,卫叔是个烈性子,若让他提剑杀人,他眼都不眨一下。但若让他玩调虎离山,顺藤摸瓜的连环计,他定做不出来!”

    听这话,感觉她还是推测而已,看来卫剑应该没说。

    “什么虎?什么瓜?这天黑的很,要下雨了,我得回家了。”萧华穿起靴子,准备下榻。

    “不与我说实话,也别想我再教你,自个学去吧!”

    她这话颇有些二表姐的气势,特别是她往背后一躺的动作,像极了,就连这表情也像的很。

    不对呀,卫姐姐可是素来宽厚的呀!

    他不敢去试真假,转过身来,笑着道:“我看这天应该暂时不会下,与姐姐说说话也挺好。”

    卫惊鸿扑哧一笑,这一下直接破了功,再也维持不住秦红玉那种盛气凌人的气势来,就是含笑盯着他的脸:“你该不会是怕我与你二表姐说吧,放心,我一字不说。”

    “当真?”

    卫惊鸿瞪了他一眼,有些不屑回答。

    萧华挠了挠头,无辜地笑了笑。

    “哈哈哈,其实这事真不是我的主意,卫伯就是爱与我们聊天,我就把那些平常二表姐如何处理那些掌柜的法子说了,其它的也没干,可能卫伯听着有道理,就有样学样了吧?”

    “哼,你倒是个滴水不漏的,将自己摘个干净。倒是与你二表姐那机关算尽的本事有的一拼!”她嗔怪撇了撇嘴。

    “这事也没怪你,本也是为姐姐好。这次领你的情!”

    “卫姐姐,不敢,不敢。”

    “行了,这天怕是要下了,早些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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