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幻灭
舅舅跟菜市场卖炒货的寡妇余伶俐处上了对象，一段时间后感觉还行，这天晚上就带着她来老覃家吃个饭，也是认认亲的意思。
这是他们两家这么多年来有可能接纳进门的第一位异性，必须得重视，因此全员参加。
未来舅妈性格大方，没有小女人的羞羞答答，一来就抢着干活，厨房里的事上手很熟练，看着很能干的样子。这过日子是不用愁了。
品性的问题嘛，舅舅多年来身无长物，书吧这种民间文化产业，清贵，与发财无缘，仅能糊口度日。
这就是块天然试金石啊，了解这么久，舅舅的家底早该被摸透了，该跑的也早跑了，还没跑的，大抵没毛病。
经过老覃父子俩的共同审定，对这人选表示一致通过。
舅舅看起来乐呵呵的，显见得对这个对象也是挺满意。
吴上集团，阿起自被放出来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听说是被调回了总部。
接手他工作的是另一位黑衣人阿超。阿超原是阿起手下的蛴螬之一，这次能力压众人坐到阿起的位置上，从人资部门传出的风声说是他为集团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不过，阿超浑圆的肚子、笑眯眯的脸庞，看起来一副和善无害的样子，他那一众不入流的人类手下实在难以想像，他们的现任上司能不能坐稳那个位置。
众手下不知道，他们的前任顶头上司在被吴上吸走魂魄后已经赏给了阿超，现在正乖乖地躺在他的肚子里做养料呢。
阿落自被放出来后，日子也不好过。成不了事，没了利用价值，被当作靠山的阿起也联络不上，脑子里那个阿落整日跟他互相抱怨，急赤白脸的，弄得脸上的颜色更加泾渭分明，活像昆曲里面的阴阳脸。
顶着别人异样的目光，阿落现在整天待在电玩城哪儿都不想去了。
可即便是这样，扎心的事都会自己找上门来。有一次，他站在门口接外卖，恰好看见薏生和那个王警官从电玩城经过，两人有说有笑，关系很亲密的样子。
阿落那一刻，感觉自己悄悄藏着的那个小心思气泡一样破灭了，似乎当初在天子山上那一场近在咫尺的青春的相逢，远得已经恍如隔世，连做梦都不配拥有了。
阿落就在这样消沉的情绪中整天琢磨着自己的小心思。他并不甘心，一直坚信自己当初给阿起出的主意是对的，只是运气不好，才没有成功。
他想起那次，自己明明跟着覃荨和瘦猴，看着他俩上了天门洞，最后却很邪门地一直没见他们回来，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
思前想后，他还是想再尝试一把。现在没了阿起的撑腰，一众小弟对他是越来越不客气了，他知道，那是雷生生在背后怂恿着他们试探他，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他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这天，覃荨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有个叫罗守恒的人从天门洞这里摔下去了，让他赶快过来。
覃荨并不相信，怀疑这是个诈骗电话，但给瘦猴电话打过去，却一直打不通，又找到他家，得知瘦猴早上就出去了。
覃荨害怕有个什么万一呢，便急忙往天门山赶。
瘦猴也接到了电话，同样的说辞，问对方什么情况也说不清楚，只说自己是景区管理人员，让他马上过来。
打给覃叔，老覃说覃荨不在家里。瘦猴没说别的，寒暄两句就挂掉了。
这次阿落买通了个黑客，又花钱请人传信，导了这么出戏，就是想把他们都哄到天门洞老地方，看看会有什么新发现。
瘦猴就没想过覃荨会从洞里摔下去，他认为如果那人讲的是真的，只有可能是覃荨在天门洞又发现了什么，自己跳下去的。
见很久没出门的阿落这会儿鬼鬼祟祟地出了门，雷生生赶紧跟在他后面。
覃荨赶到天门山，没带停留，直接从前门广场上了洞口。
还是原来的老样子，白云悠悠，忽如苍狗，任星霜荏苒，光阴依旧。洞口处零星几人，在空旷的苍青岩壁下，冬日山风呼啸，衬得他们伶仃寥落，安静如鸡。
过了一会儿，云海又聚拢来，洞口这时已不见人影，只有幻境中远处缓缓驶来的天门巨轮。
站在不远处拿着望远镜偷偷窥视的阿落不知为何，眨眼就找不见了覃荨的身影。
他遮遮掩掩地爬上去，四周再查看一遍，覃荨就像根本没来过这里一样，真的凭空消失了。
阿落不可置信地揉揉自己的眼睛，简直，见了鬼了。
这时，他听到背后有个人问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转身，是瘦猴来到了他身后。
瘦猴疑惑地朝他四周张望，又问了他一遍，“你在这里干什么？”
阿落皱皱眉，含糊地道：“我在找覃荨，他在这里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摔下去了？”
瘦猴心里一跳，忙伸头朝下面望，下面显而易见的什么也没有。他问阿落：“前面是不是你喊人打电话给我的？”
阿落说：“什么电话？我不知道，我也是刚到这里，碰巧遇上了。”
瘦猴尽管不信覃荨会出事，但还是有点担心。两人守在这里，都不愿意离开，两人之间也无话可说。
随着时间流逝，阿落禁不住山风烈烈，开始不时地咳嗽几声，一副孱弱病歪的模样。瘦猴朝他看看，心里波澜不兴，激不起一丝一毫的同情。
远处的雷生生也陪着他们吹冷风，他也见到了覃荨消失在洞口，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隔了许久，覃荨从几人背后的洞前广场慢悠悠爬上来，见到瘦猴跟阿落在一起，诧异地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雷生生：……
阿落：……
瘦猴：果然！
果然是见了鬼了！雷哥跟阿落不约而同地想道。
其实覃荨待在轮船甲板上能够清楚地瞧见外面的动静，只不过有类似于结界的那层东西挡着，外面的人无法窥伺里面罢了。
上次瘦猴能上船，是因为有覃荨带着他，现在他俩没在一起，瘦猴自然也是无缘同船渡了。
覃荨这次上船，有了一个猜测。覃垕曾告诉他，一些能量籽散落各地，让当地出现异象，恐怕这天门幻境就是矩阵异常后产生的一个弯折空间，类似于海市蜃楼。而自己，也许是因为持有手令，或者是得到过能量籽，所以巧合下进入了这个虚拟的世界。
而这里，并不是能量源隐藏的真正所在，他需要找出投射海市蜃楼的那个原址。
瘦猴问他：“你去哪儿了？我接到个王八蛋的电话，说你从这里摔下去了，”
说着，把眼睛朝阿落乜斜着，“刚才他还说他亲眼看见了，荨哥，有些人烂心烂肝，就盼着别人不好呢。”
覃荨不想接他这个碎嘴婆娘骂仗的话题：“我刚从洞那边往下溜了一圈。”
阿落瞅瞅他干干净净的衣服，哄鬼呢，那外边路都没有，徐霞客来了恐怕也只能徒呼奈何。
远处，雷生生把他们三人在一起的画面拍了下来，发给阿超，意指他这里有内鬼，阿落与外人狼狈为奸呢。
阿落对覃荨道：“我也想去溜一圈，你带我下去看看？”覃荨没有理他。
岂料，阿落真的往洞口那边走去。瘦猴~~管他死活！
但覃荨却无法真的做到视若无睹，他赶紧跑到阿落前面，拦住他问：“你干什么，疯了你啊？”
阿落趁机揪住他的衣服，继续往前冲。
雷生生看着他们拉扯，心想，这是个什么情况？难道阿落要拉着那小子一起去死？不对，刚才那小子就是在洞口失踪的，那洞口有蹊跷，阿落应该在试探他！
雷生生也飞快地现身往洞口跑去，一把揪住覃荨的衣服，跟反应过来帮忙的瘦猴撕扯在一起。
就在四人闹成一团时，云雾重又聚拢，将他们附近包裹得严严实实，绿色荧光飘浮的中间，一艘巨轮驶近。
雷生生见状，想起了那个古怪的悬赏令，松开覃荨就往船上跳，岂料一脚踩空，顿时掉进云海，幸好他慌乱中伸手一捞，搭住了船舷。
阿落这时脸上却现出凶狠之色，陡然升起一股大力，双脚一蹬，攥着覃荨二人倒在了巨轮甲板上。
巨大的惯性把他们冲得有瞬间的眩晕。
这时，巨轮一侧传来了雷生生的呼救声。他哇哇乱叫，他已经支撑不住了，威胁道，再不救他，到时剩下三人都是杀人犯……
覃荨最先爬起来，他倒不是怕他威胁，而是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他有点踉跄地走到甲板一侧，伸出手拽着雷生生膀子使劲把他往上拉，瘦猴随后赶过来帮忙。
等到两人把雷生生拉上来，都精疲力尽地瘫在甲板上。覃荨抬眼一扫，发现阿落已经不见了人影。
覃荨心里一咯噔，吊在嗓子眼里的那口气还没来得及放下，又赶紧爬起来冲下舷梯，进去找阿落。
等下到舱底的时候，他正看到阿落将手按在那道门上。旁边灰色人影徒劳地挥舞着能量棒，从他身上穿过。
覃荨心底陡然一跳，脑海中灵光一闪，像是有什么即将被打破，他下意识地大喊：“不要动——”
他看见阿落回过头，朝他充满讥讽地笑了笑，然后，那一瞬间就定格在眼前，像在放映一帧电影慢镜头。然后，门被推开了。
“轰”的一声巨响，白光大炽，覃荨抬手护住双目，感觉自己身体陷入了一团棉花样的虚空，失重感渐渐袭来，心脏浮起，身体慢慢下沉……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脑海中意识回归，触目所见是刺眼的蓝天。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知道那个天门幻境已经毁掉了。他爬起来开始四处张望。
眼前所见是一处山坳，东西走向，地上铺满大大小小的灰黄砾石，坳边有大片的树林，因为北风无遮无挡的劲吹，长得毛刺一样低矮，均整齐地向南方弯曲着，现出冬日特有的劲瘦枯干。
这个地方他并不熟悉，自己这是在哪儿？瘦猴他们呢？手机信号很不好，时有时无，覃荨拨打了几次就放弃了，开始在这周围四处寻找，呼唤瘦猴。
隔了一会儿，从树林中传出一点动静。覃荨跑进去一看，是雷生生被挂在了树枝上面下不来了。然后在不远处，他找到了趴在地上的阿落。
他伸手探了探阿落的鼻息，感觉还有气，便不再管他二人了。说到底，他又不是圣人，人心都是偏的，他没那么好心继续对他们施以援手，有这时间，他多找找瘦猴不好吗？万一把他们安顿好了，他们又要作妖，自己可不是找事。
搜寻范围在逐渐扩大，可还是没有瘦猴的身影。终于，整座树林都被覃荨给搜完了。
现在，他走到了树林的另一边。这边有一处房舍，远远的还有着零星的另外几家。只要有人，就能打听消息，覃荨的心往下放了放。
离他最近的这处房舍，白墙黛瓦、竹篱院子，院里没喂鸡鸭，倒是喂了两只大白鹅，一派南山隐士闲逸气象。
待走到近前，这气象就被气势汹汹冲过来的大白鹅给打破了。
覃荨有点傻地看着这斗志昂扬的家禽，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手指头丝毫没有发麻发热的迹象，被大白鹅攻击不算遇险吧？只能赤手空拳相搏了吗？立志要拯救地球的人，这会儿对着两只扁嘴家禽麻爪了。
“大牛二牛，回来！”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覃荨的纠结。那白鹅如听号令的士兵，扭转屁股老实退去了。
覃荨竟然觉得发出这道声音的人挺牛，将军威~武~！
一名壮实汉子走出房门，来到竹篱外，开口问他：“你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