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迷魂
从山下走袁家界有两条路,一条是走“金鞭溪”中段上“乱窜坡”到“后花园”,另一条则是乘“世界第一梯”百龙天梯至下坪。
覃荨选了“金鞭溪”这条更远的路。
自从得到了两道手令,覃荨感觉自己五识渐渐有了变化,变得比以往敏锐许多,能够感知到普通人无法感知的一些奇特电频波和介质。
而且他惊奇地发现,这两道手令似乎具有自主意识。
像上次在九妹山,可能是“义伢”跟随覃垕时间更长,心意更相通,于是不自觉地带上了他的意识,对那位被称为“山鬼”的女子反应更大,而“云泽”相对就弱很多。
他想,可能这就是覃垕让他修炼的原因吧,只有这样,才能将手令之灵力融汇贯通,收归己用。
袁家界迷魂台,三人站在这里极目远眺。迷魂台这个名字,意思就是只要一站在这个观景台上,看到云海中奇峰如舰艇出航,你的魂儿就会被迷得找不着北了。
这里自电影《阿凡达》取景后便号称大自然的潘多拉魔盒,千峰穿云、万木葱茏,石林百态、幽泉淙淙,远远望去,犹如无数个微缩的艺术观赏盆景,也只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能够雕得。
若不是古时候这里一直被朝廷视为武陵蛮险隘、盅毒瘴疠之地,因而“养在深闺人未识”,恐怕古诗人游历至此看到如此美景,诗千首就要变成诗万首了。
再往前走,是著名的打卡景点“天下第一桥”,又名“天生桥”,这是世界上迄今发现的垂直高差最大的天然自生石板桥。
覃荨胆大,站到了石桥上,腾空几千米,感觉十分刺激。瘦猴胆小,拽着覃荨的衣角上去了,但压根儿不敢往下看。
阿落一个人落在后面晃晃荡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覃荨忽然似有所感,往两边望去,周围却什么也没有,除了一群一群的游客。
他凝神细听,脚下的石沟里轰轰隆隆,像山谷回响,越听却越不像,因为那声音越来越响,像是一支庞大的军队在发狂奔跑,引得石桥都在剧烈摇晃。
再过得一会儿,共鸣再大些,石桥必垮无疑!
覃荨指尖颤动起来,猛然回神,对着两边的人群挥手高喊:“快退、快退!从桥上下去!”
人们渐渐听清他的呼喊,惊诧莫名,神色怪异地望着他,身子却都没有动弹。
覃荨一咬牙,拽起瘦猴就往后推,阿落也被他推得一趔趄,引得后面的人群连连惊叫,一阵混乱。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们跟着往后跑,那边的游客见此也有点惊惶,想着先退出去再说。
很快,桥上就空无一人。良久,桥上毫无动静。大家面面相觑。
覃荨这边,有人开始骂了起来,边骂边要往桥上再跨。
此时,覃荨却听到身后传来阵阵似机械摩擦般发出的“桀桀”怪叫声。
不管为何,他还是挡在人前,不让众人上桥,一边大声问瘦猴:“你听到没有?那叫声!”
瘦猴四处张望,困惑地摇头。
阿落担忧地喊他:“覃荨!”
这一刻,覃荨感到阵阵的无奈。
这时,一名游客越发不耐,嘴里骂着覃荨“疯子”,推搡间扬拳要打。
覃荨手还张着,愣愣地杵在那里,也不知道躲闪。
忽然,他大喊一声“我知道了”,在游客的拳头险险将落到他身上的一刻,拉着瘦猴往后方疾奔。
阿落也没犹豫,跟在他们身后赶去,留下一后背叫骂声。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刚刚经过的迷魂台。武陵山脉的峰林都是石英砂岩,水流切割、风化剥蚀,危岩平地拔起是常态。但这一刻,不仅是覃荨,连瘦猴和阿落也明显感到这些峰林与刚才不一样了。
刚才他们看到的是远远的微缩盆景,而此时已变幻成了一座威势赫赫如军队一样的山阵,峰岩着甲,松杉若矛,变形金刚般高耸矗立在他们头顶。
三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阿落,惊得简直要尖叫出声。
覃荨也分不清眼前这些怪石是敌是友,只好等待。
这时,就见很多石柱不断往两边移动,让开位置,接着一根格外雄壮的石柱移到他们面前,就像两军阵前的大将拍马上前。
它微扇下腰,发出那种熟悉的“桀桀”机械音:“你是谁?”
覃荨按捺住心中激荡,反问道:“你是谁?”
这位石柱将军微愣思索:“我在此逾五十万年,从未有人问过我是谁。”
覃荨默不作声地听着。
石柱将军又道:“也从未有人这样放肆打扰我。小子,你胆子大。”
覃荨:“你恐怕搞错了,刚才并非是我。”
他心想,这些石柱,肯定是被刚才山沟里那阵响动引出来的。
“哦?”他轻晃了晃因剥蚀风化显得有些沧桑的岩迭身体,似在表示自己的不解,“这里,只有你身上携有能量,不是你,还有谁?”
“我不知道,所以无法回答你,但,我发誓,不是我。”覃荨挺直身体,毫不退缩地仰视着对方庞大的身躯,回道。
在天生桥那会儿,他的手指可是抖得厉害,但现在,它们却蛰伏下来毫无动静了,他想,至少,对方非友也非敌。
石柱将军又摇晃了一阵,似在思考或者判断,然后,他说:“那么,我们……来战一场。”
话音落下,一阵飞砂走石,天地齐喑,覃荨感觉自己被卷到了峡谷峰底。
眼前迷雾飘过,五米以外都隐隐约约看不清楚,也不知道瘦猴和阿落他们现在在哪,人怎么样。
覃荨大声呼唤两人名字,四周却像进入了一个封闭的结界,毫无回响。
这时,那个“桀桀”的机械音又响了起来:“达摩石人阵,找到生门,出去;否则,留下。”
听这声音,覃荨简直牙酸,自己这个一直被众口一词“夸赞”的直男癌跟它一比,真是……好没有一比。
覃荨摸索着往前,走没多远,忽听一阵风声,他抬头一看,一根人腿粗的树干砸了下来,他急忙往后一跳,树干刚刚落在他身前,树叶刮擦而过好险扫到了他的脸;接着身后又有声音传来,几块碎石落了下来……覃荨狼狈不堪地躲避,好几次差点被砸伤。
好容易逃离了这一顿乱砸,覃荨才有空在心里盘算,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砂刀沟方向,再往东走一段,就到了刚才上山时经过的乱窜坡,从那里找到游客栈道,顺着往下,便能下山了。
他抬头看看那些石柱上稀疏又顽强的小杉树,它们伸出的枝桠齐齐迎向阳光照射的方向,像是伸着手认真练舞的小孩。那里是南方。
他低下头,继续往东奔去。不知跑了多久,眼前迷雾更浓,三米开外便不见人影,周身像处于一只极大的浴桶中。
走着走着,覃荨没留意脚下,一下子被一根凸起的树根绊倒,滚落到一条小涧旁。手掌、手肘和腿上都火辣辣地痛。
他翻身坐起,耳边听到了一阵呻吟声。他大喜过望,之前独自一人心中惶惶地摸索了半天,此时听到人声无异天籁。
他试着喊道:“猴哥——猴哥——,阿落——阿落——!”
侧前方传来一声不大的回应:“荨哥。”
瘦猴受伤了!覃荨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搜索了好一会儿,他才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发现了瘦猴的踪迹。
瘦猴此时仰面朝天,一副已经奄奄一息的模样,本来就很怕疼的人,一动就喊疼。
覃荨试着压了压,猜测他是肋骨摔断了,也不敢动他。
瘦猴惭愧地轻声对他说:“本来想帮忙……结果尽连累你。嘶……你别管……我,自己先走,出去再找人救……。”
覃荨心急如焚。他这时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懊悔,他后悔不该为了麻痹阿落把瘦猴也拖下水,瘦猴不过是个普通人,遭受的危险要比自己大得多。眼下,他们被陷在这个达摩石人阵中,真是进退两难。
覃荨正在焦急,瘦猴却突然拍拍他的手臂,惊奇地喊道:“你看!”
覃荨顺着他的目光向上望去,只见四面石柱倾斜俯视着他们,似带讽意。除了这,他没看出什么异样。
“什么啊?”他问。
“你看那些树!”瘦猴答道。
覃荨还是没能看出什么。瘦猴急了,声音都变大了一点:“这边气候好,鸟儿吃了草籽树种,飞到石柱上面拉出来,靠雨水滋养就能成活。我们来的时候看到石柱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草木,不是像现在这样,有些柱子上光秃秃寸草不生的。”
覃荨仔细看去,果然如此。他问瘦猴:“这些没长草的莫不是假石柱?”
瘦猴也就能看出这点,其它的他也不知道了。
覃荨站起来,观察着那些假石柱排列的不同。看了一会儿,眼前渐渐明朗,脑海里现出几句心咒:“……天翻地覆,九道皆塞。中心所欲,令我卓得。常当视之,无所不辟。以东为西,以南为东。”
那一刻,覃荨仿佛元灵开散,解滞豁怀,格外清明了。
他回头蹲下身,把自己背包中的户外用品找出一些瘦猴可能用得上的,又把防晒衣给他盖上,然后对他一字一句郑重地道:“你在这等我。我一定尽快回来。”
瘦猴看着他,目光依恋,嘴里却轻轻地“嗯”了一声。
覃荨不再犹豫,转身甩开膀子大步离开。
“以东为西,以南为东。”这就是生门!覃荨折转向南一路飞奔,沿途果然再没有遇到这样那样的东西砸下来堵塞道路。
跑了好一会儿,雾气渐渐稀薄,可视度越来越高。
覃荨在路边又遇到了阿落。阿落运气够好,只是有点轻微擦伤,他聪明地待在原地不动,似乎知道自己一定会得救。
覃荨问他跟不跟自己一起出去,阿落想了想答应了。
两人一路同行,往生门的方向而去。
“快到了!”覃荨看见眼前的景物越来越熟悉,知道自己猜的确实没错,不禁兴奋地喊道。
这时,他身边的阿落却似有些痛苦地扭曲了一下脸颊,一瞬间,便又回转正常,只眼神却变得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