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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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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重金悬赏一出,江湖躁动不已,覃荨也按捺不住,他有种直觉,悬赏令要找的,就与自己梦境中的东西有关联。

    覃荨去年大学毕业后,公务员没考上,今年准备二战,正好在家闲着,他知会老覃一声,背了个包,就独自进山了。

    一半靠分析、一半凭直觉,他认为悬赏令上所写“高峡平湖、灵山秀水”很有可能指的就是张家界市下边的武陵源区。因为他翻过网上介绍,关于那个核心景区宝峰湖就写着“由高峡平湖筑坝而成”,而武陵源“三千奇峰、八百秀水”的称号也并非浪得虚名。

    他打算先到景区碰碰运气。他总感到,天子山的砂岩峰林,那里的磁场很像是有什么人在随着云波翻滚而排兵布阵,演练着某种阵法;而杨家界的天然长城和紧挨着的袁家界迷魂台则常年雾霭氤氲,这些都能让他感知到一种神秘莫测的诡异气息。

    运用排除法,一个一个来,加上他的那些梦中提示,他就不信一点线索都找不出来。

    这已是他第二次上山,刚进森林公园不久,覃荨就不再走游客栈道,而是折到了一条小路上。

    山里的夏天比山外体感至少要低3、4度。远望,好一派青山灼灼、树木葳蕤的景象,眼前又有凉风习习、光影翩跹,心情都随着毛孔一起打开,自在呼吸吐纳,耳边似乎还自动响起了欢快的配唱:“e on you say you say you love me~”

    伴着愉悦的心情,覃荨渐渐走入深林。久无人至,山路很不好走,他捡了根木棍往前探路。在杂草覆盖的小道上,倒也让他赶走了几只癞蛤蟆和无数胡乱蹦哒的草蚱蜢。其间,他还看到有一条黑褐色的蝮蛇,远远地摆着尾巴滑进了草径深处。

    覃荨并不害怕。他小的时候,每年放假都会到嘎婆家去住,那时舅舅还没把家搬进城,嘎婆就住在另一座大山里头,是地地道道的土家原住民。

    他会跟着邻居哥哥们上树掏鸟蛋、捉大甲壳的飞凤凤,就是遇到蛇也会毫不犹豫地迎头而上,对这山里的一切格外熟悉。

    走了大约一个钟头,前方出现一片很大的厚朴林。

    厚朴树是中药材林木。那树叶肉芯宽厚,成片的林子远看很是疏朗开阔。

    一群鸟儿从远处飞来,在空中徘徊低鸣,然后落入林中,一声接着一声,倒衬得这山间越发清幽。

    走了这么久,也有点口渴了,覃荨打算到林子里去歇个脚,喝点水。越走近,他却越觉得哪里不对。眼中的厚朴树叶看得更加清晰,也更加宽厚。那宽厚是不太正常的,两面都覆盖了密密麻麻的东西。走得更近了,能够看到,那是一条条青色的大肉虫,层层叠叠地蠕动着,看在有密集恐惧症的覃荨眼里格外恶心。

    他喉咙口有点发紧,一阵阵地涌上来反胃的感觉。从来没见过有这么多的肉虫,甚至连地上都参差地掉落铺散了一地,拦在他要继续往前的路上。

    原来,那鸟儿的低鸣,不过是找到了饱腹的乐园,一点也没有人类一厢情愿所想出来的诗情画意。

    风入树林,远山横斜,此前的清幽都变成了汗毛直竖。

    覃荨正犹豫,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往前走,或者是改个路线,这时,忽听到林子那边传来了隐隐的呼救声。覃荨感叹,自己这是什么运道哇,倒霉催的,唉,老天爷都代自己下了决心,必须得往前走了。

    他叹了口气,从包里翻出一件防晒衣兜头穿上,又在土坡边找到几块稍微平整的大石头,覤着眼睛一步一步往前扔,给自己搭了个简易的琴桥,以避免踩在地上绿液飞溅的惨状。

    好在这片林子从小路穿过去并不是很深,忍着恶心,他飞快地一鼓作气冲了过去。

    远远的,有一个瘦个的男人坐在地上,手按着腿,看到有人过来,发出更加大声的呻吟。

    覃荨跑过去,看到那人面露痛苦之色,腿上有两个小小的血洞,还渗着血丝,看样子是被蛇给咬了。不过还好,那齿痕看上去很小,血丝还是鲜红的,估计不是毒蛇。

    覃荨蹲下身,询问详情。那人吓得不轻,对他问的蛇的颜色啊、伤口感觉啊这些关键问题压根儿答不上来,只是语无伦次地反复念叨:“大哥,救救我啊……大哥,我心慌、头晕,你快帮我把毒吸出来……大哥,你快送我去医院啊……大哥,……”

    覃荨想想那个画面,很想打他。电影里头常这样演不错,可吸毒血的人不是都会嘴唇肿得像香肠吗?肯为他吸毒血的不都是要深爱着他吗?

    为保险起见,覃荨还是很负责地捏住他的伤口使劲往外挤了挤。那人痛得“哎哟、哎哟”一顿乱叫。好在,流出来的血依旧是鲜红的。

    覃荨道:“别紧张,没毒,我帮你把伤口包扎一下。”

    那人又喊起来:“大哥,搞没搞错哦,你可别耽误了我啊,我这条命就在你手里了。”

    覃荨很想拍拍屁股走人,他可负担不起这条人命。无奈,他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把军工刀,朝他晃晃,说:“那我再给你放放血?”

    见了刀,那人缩缩脑袋,低下声音,老实了点:“怎么放?”

    “就是在伤口上划个十字,把血给你挤干净。”覃荨一本正经道。

    “一定要这样?你不是说没毒吗?”那人问。

    “你不是不信吗?”覃荨道。

    也许是覃荨的刀把他镇住了,那人终于停止了继续往下作。

    待包扎好伤口,覃荨有点为难。这四处荒无人烟,他总不能把人丢在这不管吧。覃荨蹲在对面问他:“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那人犹豫一下,发愁道:“我这样子没法下山啊。”

    覃荨:“那我带你下山。到了山下建议你还是去医院看看。”

    那人马上从一脸愁容切换成了快活的神色,比川剧“变脸”还快:“好好好,那我们先下山再说。”

    他很自然地把手臂伸过来箍住了覃荨的脖子,想要借力站起来,覃荨没有防备,差点被他一把给拽地上。覃荨恼火不已,掀开他掉头就走。

    为毛遇上这个人,他就一直徘徊在暴走的边缘?

    走了几步,后面传来“哎、哎”的叫唤声,覃荨努力压了压嫌弃的情绪,掉头回去把他扯起来。那人就此长在了覃荨身上,亲热得像是一对连体兄弟。

    一路上他嘴巴不停,竹筒倒豆子般,只差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都交待给了覃荨。原来,那人叫罗守恒,外号“瘦猴”,家住城西罗塔坪。

    说起来,瘦猴比他还大一岁,竟然对着他“大哥、大哥”地叫得那一欢实。覃荨却也不打算纠正他。

    瘦猴从小父母离异,都各自另组了家庭,他是跟着奶奶一起长大的。去年,奶奶也过世了,瘦猴哪边也不想沾,就独自一人生活。

    好在,奶奶的房子临街,临终立遗嘱把那幢房子给了他,虽然房子所在是条冷街,但每年的租金好歹能够保证他不饿死。

    瘦猴告诉他,自己最高兴的时候就是收租金数钱的时候,那滋味,真是“最高级的精神享受”,他说,“我觉得有钱真好,钱是英雄胆,钱是美人骨,没钱你在别人眼里什么都不算。”

    覃荨没吱声。两人的生活经历太不一样。小时候,他考了好成绩,总盼着老覃能去开家长会,可老覃没空,于是塞给他十块钱。那段时间,他看到那张纸币就伤心。

    后来,嘎婆生病,老覃也不怕花钱,求医生给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专家,到最后,还是没能留下嘎婆的命。他就想明白了一句话,钱是王八蛋。

    瘦猴说:“总之我现在的理想就是,攒很多很多的钱,然后到45岁就退休,过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用想的日子。”

    覃荨“毒舌”:“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你要不要试试。”

    瘦猴被他怼也不生气,嘻嘻一笑,回道:“躺平你懂吗?我说的是这意思,不落俗套,拒绝内卷!”

    覃荨嗤之以鼻:“不就是像猪一样活着吗?还讲得这么‘不落俗套’,也是皮够厚了。”

    两人在倾诉+嘲讽的不平等模式中一路行来,倒也达成了一种奇怪的平衡,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有产生任何冲突。

    覃荨心里琢磨着,瘦猴这个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么僻静的地方?除了本地人,游客是没胆量进到这里来的。覃荨灵光乍现,对方不会是出于跟自己同样的目的吧?

    正想到这里,瘦猴开口了,他试探地问:“哎,你知道最近外面发的那个寻宝悬赏令吗?”

    覃荨:“……我俩的交情这么快就到了可以讨论这种私密话题了吗?”

    既然瘦猴坦率,覃荨就也“嗯”一声,大方承认了。

    瘦猴又问:“你应该是跟我一样到这来寻宝的吧?”

    覃荨在心里一阵叉叉加白眼。不过,正因为如此,覃荨对瘦猴放下了一点防备。

    一路上,虽然覃荨话不多,但遇到一个人都能唱独角戏的瘦猴,两人聊得似乎还挺热闹。

    瘦猴到底受了伤,只有一条腿能受力,尽管一直嬉皮笑脸,但还是结结实实地累到了。到了后半程,他几乎是将整个身子都挂在了覃荨身上。

    覃荨既然答应人家,便也没二话,咬牙坚持着。

    两个小时后,两人终于下到了山脚。瘦猴最后还是缠着覃荨陪他一起去了医院,理由是:“我一个人害怕。”

    好男也是怕缠郎的。视金钱如王八蛋的覃荨于是又替行动不便的瘦猴搭上了几十块钱医药费。

    好在,瘦猴还算有良心,出来后请他吃了一顿比较丰盛的大餐。瘦猴知道了他的年龄后,也没有改口,照样还是叫他“荨哥”,覃荨则戏称他一声“猴哥”。

    两人约定过几天再一道进山,呃,主要是瘦猴,单方面死皮赖脸地宣布说覃荨需要一个小伙伴。

    覃荨平时除了因为打游戏跟在游戏厅打工的阿落走得近点外,基本没朋友。可是跟瘦猴,虽然总是嫌弃,但莫名就感觉相处挺好。可能瘦猴那天生有点二又自来熟的个性,让他直觉没有什么威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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