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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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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某座山头飘来一阵欢快的民歌:

    好一座雄起的山哈格咂

    好一个闹热的湾哈格咂

    厄咂哈格咂哦荷——哦

    哈格咂哈格咂哦荷——哦

    哈格咂哦荷——哦哈格咂

    哈格咂唉嘿哈格咂

    荒山野岭里嘛把身安

    哥儿活得像神仙啦

    ……

    一人领唱,多人相和,歌声在白云间打转,又在远远近近的群峰中游荡,山谷里一片热闹欢腾。

    站在夏季凉风习习的山间,浑身毛孔舒展,覃荨不由露出个佛陀式的“拈花一笑”。但头顶那堆“一撮毛”发型却拉垮了他的形象,让他看起来像是在装逼。

    此时,他脑子里正神游八荒,想到山顶大石头上刻的那句“张家界顶有神仙”,他问自己,这山里真有可能住着神仙吗?

    他来到这里,是因为一则悬赏令。当下的张家界江湖暗涌,南门口的雷哥重金悬赏在寻找一件宝物。覃荨与雷哥手下一个名叫阿落的小弟是初中同学,事情就是从他嘴里传出来的。

    雷哥是南门口这片的江湖一哥,大名雷生生。他手里的生意明面上是一间游戏店加一个当铺。游戏店取名“电竞英雄会所”,显得很高端的样子。传言他开店其实是为暗地里放高利贷打掩护。

    雷哥做人很周全,待人和气,无论老少、贫富,在他那里都一视同仁。譬如,打游戏的小孩没钱了,他会赊账,只要小孩拿来有价值的物资相抵就行。

    有家长来闹,雷哥就说,你可以赎回啊,算点利息就成。不知那利息是如何算的,也不知双方是如何交涉,最后事情没有人再提起。只是这些年,人们发现,雷哥在黑白两道混得是越来越有体面了。

    这次雷哥大张旗鼓地发悬赏令,其实是替别人办事。委托他的幕后老板听说能量极大,背景很硬,能被他瞧上,替他跑个腿、结个善缘,雷哥觉得很荣幸,说不定哪天自己就用得上这层关系了呢。

    但他还没见过这个幕后老板,不知究竟是何人物。每次来找自己接洽的,只是他手下一名叫阿起的特助。说是特助,倒像个道上混黑的人物,因为雷哥从他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雷哥知道,这次接下的事,很蹊跷、很棘手。不说别的,单是悬赏令给出的信息,就连他自己都还没搞明白,云遮雾罩的。可这话他不能说。久居江湖的雷哥不会让人轻易揣摩出他的喜怒好恶、心思深浅。

    总之,覃荨看到的悬赏令内容就是:寻宝物一件,绿色,器形幼小,感之,有灵力流动。该宝物存于武陵山脉,高峡平湖、灵山秀水。有寻获者,赠酬金20万元人民币,诚谢。悬赏人:雷生生。

    估计,看到内容后,想得到这笔巨款的寻宝人都在咬牙切齿地表示“感谢”,写这则悬赏令的人则恐怕以为,自己得了重感冒需要马上住院了。

    “绿色,器形幼小,感之,有灵力流动。”拨耳屎!究竟是谁,把个悬赏令写得这么有文学性,这么的,春、秋、笔、法!你倒是让人猜哪般嘛,是青铜器?绿宝石?还是另一个天外来客“长江八号”?

    甚至还有人猜测,该幕后大佬此举的真实目的,是为了筹办的一个活动搏眼球,扩大影响力。等着吧,要不了多久,悬赏令就会揭秘真相,可能就只是一个类似于文创大赛的征集令。

    总之,大家随意猜猜全当赚个开心,南门口的江湖一时流传各种奇葩猜想。猜想他妈如果待在南门口上空,可能会忍不住要大喊几声“妈蛋”!

    覃荨倒是对寻宝这件事很感兴趣。无他,他从小就对这件事很熟。是真的很熟。所以,现在,他站到了这片山里。

    从小,覃荨就反复在做着同一个梦。梦的主题,应该就是与寻找某一件东西有关。只要入眠,那个梦便很自来熟地在脑海显现。梦中,他能笃定地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正是脚下的这片武陵山脉。

    小的时候,这个梦境只停留在一个固定的入口,场景是静止的,似乎刻意等在那里一样。入口是一个高高的拱门,镌刻其上的是迷之繁复如道家符箓的图案。这图案他不认识,但莫名熟悉,似乎曾在哪里见到过。

    这场景反复出现,与梦境共生,以致于,小时候的他看到这道门就跟回到嘎婆家的感觉一样稀松平常。

    后来,上了初中,梦中的场景开始稍微活动起来。他不再只是停留在门外,而是像一个玩手游的人,在游戏中用游离于自身的那种探头般的感知,慢慢走近、窥视。

    门内,至少是他肉眼所见范围内,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条杳杳冥冥的通道。有光,有微风,不知从哪里来,存在于他的周身。墙壁上没有壁灯,也没有蜡烛。前方,不知道有什么,在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窥探。

    又过了几年,在梦里,他终于可以迈步走入那个通道了。就像一个蹒跚了很久的初级玩家,终于可以操控自己的身体。

    可是,一直走,一直走,这条路上,没有岔道,也没有尽头,他魂灵出窍般旁观自己的身影,犹如初级玩家还无法灵活操控这具躯体,他只能看着他脱离自己的控制,机械呆板地朝前走。

    这个时期,陪伴他的,除了微光和轻风,只有一阵阵似有若无的吟唱,似回旋的风声,又似女子的咏叹,忽来,就丝丝缠绕周身,渐沁入骨缝。

    在他读大二时,一个很平常的夜晚,在例行浏览完网页新闻后,他再一次沉入梦境。

    这回,他终于跋涉完了这条似乎一直无有尽头的通道,在一个巨大的空间里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幻影。

    当长久以来的期待终于来到眼前时,回想当时的感觉,是虚空?是惊喜?还是早该如此?总之是滋味莫名、一言难尽。但他并未看得很清楚。

    那个小小的幻影被一个防护气罩罩住,看上去像一个随时都会消失的火焰残影。整个场景其实还有点滑稽,感觉像是在对着谁留给他的一盘菜。……

    几年过去,覃荨还是看不清它到底是个什么东东,但他能够感觉到,梦中的幻影看起来似乎比刚见时要边界清晰了那么一丢丢,能够辨别出它的形状,就像是一颗孱弱的小豆苗。

    覃荨脑子里有一团迷雾。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做梦还带播连续剧的吗?自己为何会被如此旷日持久地拖到这里来与它相见?

    他亦搞不清这梦境进阶的规律,到底是随着年龄成长,还是随着认知的变化而变化。

    但这种可以有个东东陪伴自己的感觉还挺好。覃荨心想,姑且就当他拥有了一个异能空间,并在空间里养了个小宠吧。

    与此同时,在白天烟火喧阗的街道,他经常会偶遇某些奇怪的人。这些人就像是游戏中的npc,一旦双方有了交集,他们就会给他一些似有深意的话,像是一些谒语,又像是某种提示。

    这可比在路边接唱《孤勇者》的游戏难多了,覃荨往往接不下来,很尴,且琢磨不透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来覃荨发现,这些怪人似乎都在他的生活中以另一副面孔出现过。有的像自己的大学教员,有的像隔壁小王他爸,还有的干脆就是街心公园坐在树下玩纸牌的大爷大妈。

    比如,今天从山里回到市区,他就遇到一个怪老头,和他的京巴。他是先遇到的京巴。

    京巴头上扎了一个小鬏鬏,卡卡萌的样。京巴在过马路,左退右避的看着很危险,覃荨就顺手把它捞起来捎了过去。老头在路那边等着,像是一个要锻炼孙子独自过马路的好爷爷。

    覃荨递过京巴,对他说:“你怎么能不管呢?撞着了对谁都不好,得抱着呀。”

    京巴落入熟悉的怀抱,晃着小鬏鬏“呜呜”应声,似乎在肯定他的话,兼谴责老头的不靠谱。

    老头认真回答:“长大了就得放手,江河海海,不锉磨不成材。年轻人,你也是一样,都得出去练练啊。”

    听听,一只狗、和他,被赋予了同样的期许,这么说,能不让他感到怪异吗?

    所以,覃荨时常怀疑,自己是否长期被梦境干扰,以致产生了某种幻听幻视?

    他总是恍惚地回想自己到底是在哪里遇到的这些人。或许也是在梦里,或许,他们并没有真正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他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害怕。可这种情况到底对不对,有没有在别人身上也同样发生过,他找不到人可以判定,连老覃也没法说。

    覃荨只有一个爸,一个他觉得钻到了钱眼里的爸。家里没别人,父子权当兄弟,他叫他“老覃”。

    老覃只是一个落在日常琐碎的灰堆里拎起都拍不干净的中年酱,你跟他谈梦境,他只会告诉你昨晚他也做梦了,梦到哪种萝卜切成什么形状腌坛子菜更入味。

    老覃常念叨的一句话是,老天爷只让你享一钟禄,你就莫浪掉三分福。这口头禅的来处已不可考,但老覃却是身体力行的。他这辈子一直在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致力于把“覃家坛子菜”的产业版图扩大再扩大,忙得连老婆都没时间再找。

    他的第一任老婆、覃荨的亲妈在生覃荨时已经仙去。这些年,父子俩像这世上的绝大多数父子一样,关系不算太好,为命却不相依,各自活在各自的一方世界里,交流基本靠吵,沟通基本靠吼。

    覃荨班上开家长会,一般都是嘎婆去替他扎个垛子。勤劳的老覃多数时候都是要守店的。店里请的人少,总是忙不过来,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能出席他的家长会。所以,计算父子俩的空间交集,少得可怜,自覃荨上大学后,估计只有每次找他爸要钱的那一刹那,约万分之一。

    不过,老覃的事业确实挺成功。反正从小到大,覃荨找他张口要钱从来不打脸、不缩水。当然,他也没要过大钱就是了。

    “覃家坛子菜”老店因为开在市区最热闹的南门口,生意很是兴旺,许多外地游客在试吃过后将名声传扬出去,久之,“覃家坛子菜”成了张家界一处类似网红打卡点的所在。

    这些年,老覃以南门口为总店,把分店开到市区的四面八方,门面房也同时买到了四面八方,光靠着门面增值,他老覃家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小产业有大作为,老覃如今也算得上是个成功人士了,当然是指在张家界这个小范围内。

    自覃荨考上大学后,他就不再亲自守店,整天捧着一保温杯杜仲雄花茶,努力地保肝保肾兼保住他“地中海”周围那硕果仅存的几绺稀疏毛发。

    覃荨想不通老覃哪根筋不对要给自己取这个“荨”作为名字。网上释义,“荨”为多年生草本植物,皮肤接触时会引起刺痛。

    在他看来,这名字就带着点刺头的意思嘛。也许正因为此,他就理所当然地长成了个刺头,从幼儿园不安分到大学,渐渐把自己弄一狂炫拽酷霸的形象,无人敢惹,也无人愿近。慢慢的,覃荨除了在网上虚拟世界能有朋友,在学校就成了个独行侠式的存在。

    也许老覃终于认识到自己教育的失败,覃荨上大学后,他把目光几乎都投射到了覃荨身上,一天一个电话,誓要把跟覃荨那些年流失的父子温情都弥补回来,搞得同宿舍的舍友都以为是覃荨仙去的那个妈在每天关心着他。

    总之,覃荨替老覃做了个总结,说老覃以前是天天逼逼叨,朝人赔小心;现在是天天叨叨逼,朝他送不必要的关心,不是左就是右,这大半辈子就没活抻头过。

    “成功人士”是外人评的,反正覃荨顶看不上老覃那稀碎孬怂的中年油腻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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