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陆小清离开雅山堂时，已经将近未时了。

    这时天空正飘着雪，沈长鹤撑着一柄油纸伞，和她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

    他侧过头，看着刚过自己肩膀的她，问：“怎么不说话？”

    她说：“我在想一件事。”

    他又问：“是觉得他们太热情了？”

    他们家确实是热情的，陆小清刚逐一向长辈们敬茶，就收了不少礼。

    撇去英国公夫妇的，其次最为贵重的便是大哥大嫂的礼。

    他们合送了一座翡翠山景，这盆景虽不大，只有半臂宽，可里面的东西却是价值连城。

    先说这山，是一整座翡翠，不说成色通透，比它成色好的翡翠首饰她没少见，但它难得就难得在，这是一块天然的翡翠，开采出来时便隐约像小山一般，只经过稍加修饰，便成了如今的模样。

    从来祥瑞都是“天然”的，所以天然去雕饰，总比精雕细琢的价值更高。

    当然，若单单只是这座翡翠也不足称之为景，之后工匠在这座翡翠山的基础上，增加了两个景。

    一个以梨花木制成的八角亭，另一个，则是将金丝楠木雕做树干，将红玛瑙、翡翠裁做石榴的果和叶。

    不仅如此，用来装这山景的“盆”也十分讲究。以金丝楠木为底架，上以石青瓷作盆，最妙的是在盆上铺以黑土与碎石粒，那黑土上还有茎细如丝的青苔，远远看着，真像是一座缩小的庭院。

    陆小清在装修红尘居时，便知道盆景的价格，别说这种用料名贵的，哪怕是以寻常花草青木做景的，只要做得好，那价格也不便宜。若是经名师之手，那更是动辄百金，还不一定能买到。

    当时陆小清刚开店没舍得买，也就是在前两个月，她才咬咬牙托了大伯的关系，订了三盆，就这便花了她三百六十两黄金，足足两个月的利润，比她盘下红尘居外加装修10版本时花的钱还要多。

    而这还是人家给的“批发价”。

    当然，人家卖那么贵也是有道理的，毕竟是出自名家之手，当然自带流量。

    盆景买下订没多久，陆小清命人将这消息散播出去，但陆小清并不是将它们摆在当眼处让客人观看，目前对外只说消息属实，但并非单纯作为景观，敬请期待。

    而实际上，陆小清和陆思言已经商量好了，她要把它们放到新分店里，放在以盆景为主题的三个房间里。

    这三个房间，每个都有特定的故事，这些特定故事的线索，就在各自的盆栽上。但这三个故事又相互有关联，需要客人将这三个故事都玩完之后，才能够知道这个系列的最终结局。

    噱头她都定好了，就是“红尘居分店‘春竹’首创系列故事——盆景之秘，解密的关键，就藏在幻离大师的新作‘浮山华海’、‘柳林茶社’、‘白沙翠竹’之中”。

    目前分店的装修已经七七八八，算上要采买的家具装饰，还有请人培训等，大概春节后就能开张。

    她打算再过几天就让徐掌柜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在此之前炒炒热度。

    与这个消息同时放出去的，还有为了“感谢老顾客长久以来的支持”，盆景之谜系列，她会优先挑选一批老顾客进行“内部测试”，每个主题十位，共三十人。

    这三十名顾客无需花任何钱，只需要提供用户体验。调查问卷大致的题目她已经想好了，等她再推敲一下，便可先写个初稿。

    至于这三十名老客户如何选出，她会根据“客户评级”来定。

    客户评级包括过往的消费情况（消费金额、次数等）、综合素质（文化水平、社会地位、是否在店闹事等）进行评定。

    而这些标准是对客户公开的，只是评分不公开。

    至于没能获得测试资格的客人，那就得排队了，而且因为这是特色主题，是只有这家分店才有的主题，所以需要满足一定条件的客人才能排队。

    就像买奢侈品一样，买特定款式的奢侈品时需要“配货”，当“配货”的金额与特定款式差不多价格时，才有资格申请去买这个特定款。

    同时，为了保证短期老店的客流不会被新店抢光，她打算在新店开业前做一个“回馈顾客”的活动，截止至新店开业三个月内，凡是在老店消费的客户，每满1银两，即相当于12两。

    她还有很多想法，不仅要将分店开遍全国，经过上次富春侯要联手商贾搞垮红尘居的事后，她想了很多，觉得有些钱还是要和别人一起赚，这样生意才能做的顺，蛋糕也能做得大。

    尤其是远离奉京的地方，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总不能到了外面还靠外公舅舅庇护，估计那套也不灵了。

    她有想过可以用现代加盟的方式来处理，还可以和本地的食肆酒坊、甚至是成衣店、首饰店等合作。

    比如与红尘居有合作的商家，可以把红尘居当作广告平台，她们不收广告费，但需要他们提准备一定量的货物给客人尝鲜，她们会严格把控货物的质量，而这些货物也会当作是红尘居给予顾客的回馈礼，从而达到共赢的局面。

    不仅是高端的市场她要抢占，平民的生意她也要做，因为她知道只要红尘居火了，别人肯定会跟着学做起来。

    据她所知，奉京周边，已经有两三个城镇开设了类似红尘居的店，只是他们的客户定位不像红尘居那么高，而是结合实际情况，主打性价比的策略，而且还会蹭他们的ip，听说生意还不错。

    陆思言派人去看过这几家店，总结下来的感受就是有红尘居那一套壳，名字起的也是“红尘阁”、“红尘轩”这种容易混淆视听的，但是无论服务、剧本质量、食物品质等都和红尘居没法比。

    但人家胜在便宜，一次高点的花销连红尘居普通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而且店的硬件设施还是下了本的，至少基本格调不会太差，也有不少人以为，他们就是红尘居开的分店，所以才慕名前往。

    所以陆小清觉得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只要分店这套模式能跑通，她就先在全国富裕的地方同时开设分店，得把红尘居这个名号打出去，之后再来和这些冒牌货竞争。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了，回到正题，沈长缨夫妇送的这盆翡翠山景，论材料和工匠的技艺，陆小清保守估计得近千金，也就是万两白银。

    本来她一直觉得，她在陆家的生活已经很奢侈了，虽比不上皇家富贵，但哪怕对比勋爵门户都是不虚的，毕竟秦氏也出身侯爵。

    然而万万没想到，她还是见识浅陋了，人家沈长缨夫妇送的见面礼，便顶陆青清多年的积蓄，比陆府一年的开支用度还要多。

    难怪在她感慨自己过得太奢侈时，秦氏会用一种“没见过世面”的表情看她，大概秦氏在做姑娘的时候，生活也远比如今奢侈。

    长房的礼送得这样重，二房给的自然也不会太轻。

    王氏送给她的是一套赤金首饰，其中花鸟纹样嵌各色珠宝的金簪共三对，金嵌珍珠耳环一对，龙凤纹金镯一对。

    在这套首饰里头，最为精致的是一个璎珞项圈，这璎珞以，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珍珠、玫瑰七宝打造而成，暗合了佛家的“八珍之璎珞”。

    当然，这套首饰的手工无需质疑，王氏说当她知道四叔准备要下定时，就立刻吩咐她那亲戚把老师傅手上的活计都停了，专门给她打造这套金首饰，如此紧赶慢赶了将近三个月，才把首饰打造出来。

    王氏还笑着说，虽然她的这套首饰比不得大哥的贵重，但好歹是他们的一番心意，叫陆小清千万别嫌弃。

    她怎么可能嫌弃，当然是回了一套恭维的话，把王氏哄得开开心心。

    还有沈长威夫妇，虽然他们人没到，但和结婚贺礼一样，礼都到了，于是陆小清连茶都不用敬，就白得了一份礼。

    比起前两房，三房的礼送得很实在，而且这价值她也不好评估。

    三房给她的礼是一堆原材料，包括未经雕琢的象牙一对，犀角一对，珍珠一斛，玳瑁、翠羽若干，黑狼皮两张，老虎皮一张，白狐皮两张，其他各色皮料共十二张。

    不仅如此，还有鹿茸、蛇胆、五灵脂（鼯鼠和飞鼠的干燥粪便）、蜈蚣、蝎子等动物类药材，还有十根老山参。

    还有香料，其中不光是用来制香的香木（一大截木头），还有食用香料，比如胡椒、茴香、肉桂、藿香等。

    当陆小清看到英国公吩咐小厮从库房里把东西搬到院里时，她还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放到厅里。可当看到院里堆成山的皮货木材时，她悟了。

    因为根本就放不下啊！

    陆小清看到这堆东西时，严重怀疑沈长栋是要把这些礼送给全家的，但他们却一致摇头，说就这点东西，不可能是给全家，就是给你的。

    就这点东西，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陆小清听到这话时的心里反应。

    然后她就很疑惑，她想，沈长威利用闲暇时间打猎得了皮子也就罢了，香木、香料她也可以理解，但唯独珍珠、玳瑁这种海货，她是无法理解。

    她没记错的话，大宁卫应该是个大草原来吧，至少也是个内陆地区，书里有写的。

    也不知是不是沈长鹤看出她的疑惑，当时他就低声说了一句：“大宁卫北通草原，西连大山深谷，而南卫则是辽海。”

    当时，她再一次深深的觉得，果然看书不能跳过设定，得仔细点。

    不光是这三房有给她送礼，还有两个出嫁了的女儿，也是人未到礼却到了，当然，她们的礼相对就轻不少。

    大姐送的是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球式香熏，熏为球形，盖、器各呈半球状，中部以旋扣机关开合。[1]

    炉内有三层活轴相连的同心圆环，各环轴与炉耳轴成交错十字形，无论外层球体如何滚动，悬于三环中心的炉体始终会保持水平状态，无倾斜之弊，故此器又称“悬心炉”。[1]

    熏外表通施天蓝色珐琅釉作地，饰各色缠枝莲共十二朵，做工十分精巧。

    二姐送的是一件漆器，剔红山水人物葵花式盘。

    盘为十瓣葵花式，盘心雕刻山水楼阁，曲栏庭园，庭园中有数株梅花，其他各色花卉□□数种，有一老者执杖回首，一童子捧琴。

    外底髹酱色漆，从用漆肥润，雕刻圆熟劲健，磨工精细，藏锋不露。[1]

    虽说这两份礼不及三兄弟送的厚，但陆小清觉得已经很够意思了，这些物件保守估计也得要上千两，她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仅这两位姐姐有送礼，就连十岁的沈莹也有给她礼。

    当然，沈莹没送什么珍玩珠宝，给她的是一把自制弓箭，比寻常弓箭要小，她说这是给她未来侄儿用的。

    沈莹这话刚说完，其他长辈们都笑了，都叫沈长鹤快点养好身体，最好能和她三年抱两。

    作为新妇，此时她应该表现出娇羞的神态，只是她实在没法控制脸红，只好故作害羞的低着头，等这话题过去。

    可沈长鹤居然不嫌乱，当时就搂着她的肩膀，笑说道：“父亲母亲，兄嫂们放心，孩儿定定当尽力。”

    就在这时起，陆小清就在想着一个问题。

    她嫁给沈长鹤这个选择，是不是错了？

    “我问你，当初我胡诌的那些话，你为何不揭穿我？”

    本来陆小清以为，她那个小时候见过沈长鹤的谎言没被揭穿，是因为沈长鹤根本不知情。

    可刚才她听贾氏的发言，她觉得可能自己被他骗了。

    其实贾氏是将这事告诉过他的，而他似乎还配合着自己的谎言。

    雪越下越大，差点就落在她的肩上，沈长鹤将伞侧向她，道：“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很般配？”

    陆小清问：“何以见得？”

    “你我都有要应付的父母，也有亟待成亲的理由。”他道。

    陆小清忽然停下脚步，跟在两人身后的春桃和棋生也跟着顿住了脚步，同时默契的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她转过身，抬头盯着他的眼，视线在他的脸上毫不掩饰的打量。

    他也看着她，低着头，并不是俯瞰，只是深深的望着，仿佛他已经，认识了她很久的模样。

    不知为何，他明明离的那么近，可她却觉得自己看不清他，仿佛他们之间，还隔着这场雪。

    “不谈感情？”她忽然开口问。

    他说：“不谈。”

    “可我私下喜欢赚钱，怕你父母不喜。”她又说。

    “不怕，以后你可以明着来。”他干脆道。

    陆小清又盯着他看了好久，直至她遍历了全部的可能性，确定他没有理由害自己以后，才朝他走上小半步，用温柔却低沉的声音说道：

    “那么，日后还请夫君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