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陆小清并没有立刻回答皇帝的话，只是沉默着微微低头，一旁的汉王等得不耐烦了，便道：“陛下问你话，你敢不答？”
陆小清也没有立刻回，只是过了一秒才答道：“臣女不敢，臣女只是不知该如何回答陛下，所以才一直迟迟不敢作答。”
“不知该如何作答？”闻言汉王冷笑道，“难不成你当真以为陛下若降罪于你，便要落个昏君的罪名？”
“臣女并非此意。”陆小清道。
“又在故弄玄虚。”汉王沉声道，“那你倒是说说，你不敢作答，到底是何意。”
“臣女所言恐会冒犯陛下，恳请陛下先行恕臣女无罪。”陆小清道。
“倘若朕不恕，你当如何？”
“那臣女便只说那些不会冒犯陛下的话。”
闻言皇帝哈哈一笑，朗声道：“好，朕便依你所言，恕你无罪，你放心大胆的说。”
“谢陛下隆恩。”陆小清微微松了口气，“臣女之所以认为陛下是明君，是因为陛下做了明君应做之事，而非陛下仅是皇帝之故。”
“前朝富庶，兵强马壮，百姓也算过得安稳。奈何宗室子弟一代不如一代，到最后只知欺压百姓，贪图享乐，君上又荒诞昏庸，只喜欢听逢迎的话，而斩杀忠言，硬是将大好河山耗尽，弄得民不聊生，最终官逼民反，一代王朝，就此落幕。”
“莫说是一个国家，哪怕是一个家族的智者，也知祸起萧墙，何况明君？所以臣女才斗胆认为，以陛下圣明，定能明白臣女的担忧。若陛下被小人蒙蔽，或一时失察，那么臣女既有面圣的机会，也理应进谏，作为我明国子民的一份心。”
陆小清微微一顿，“倘若臣女进言后，陛下仍未能明察，那么也不代表陛下就是昏君。只能说臣女见识浅薄，只懂这些微末的道理，而陛下是明君，定然有明君的考量。只是臣女好奇，斗胆向陛下请教，敢问臣女以史为鉴，错在何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除了皇帝。
汉王偷偷用余光看着他的父皇，只见他脸上虽未见怒，却颇有一种大战前的宁静之感。
燕王本来想替陆小清求情，但他的判断和汉王一样，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谁料皇帝沉默了一会，竟是放声大笑，道：“你这丫头是真敢说，也真敢问啊，你和父亲一个臭脾气！不错，抬起头来，朕仔细瞧瞧！”
闻言陆小清缓缓抬起头，皇帝又叫她别怕，允许她看着自己。
这下陆小清才敢把目光落在皇帝的身上。
只见皇帝看上去约莫五十，头发大半乌黑，只是偶尔夹了几簇银丝。皇帝五官方正，目光炯炯有神，面带威严却无戾气，很符合她对“上马能战，下马能治”的帝王长相的幻想。
“嗯，果然是肤若凝脂，眉目如画。怪不得朕听说整个奉京未娶的少年郎，有大半都倾慕于你。”皇帝笑道。
陆小清虽然知道这是客套话，但免不得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哪里，陛下您这是过誉了。臣女蒲柳之资，焉能与诸位小姐相比。”
“从前朕听说过你的诗词，也见过你的字。今日一见，你果然没辜负朕对你的期望，也没有辜负你父亲对你的教导。”皇帝道，“你很不错，你方才说的那些话也很对，你的担忧，朕知道了，你放心，朕不会让它成真的。”
这话一出，陆小清心里的大石才算真正落了下来，连忙福身道：“吾皇圣明，臣女斗胆，替天下百姓多谢陛下！”
“免礼。”皇帝背过手道，“是朕该谢谢你，如此替百姓着想。朕瞧着你很好，不如跟朕回宫去如何？”
此话一出，所有人宛如被雷击中一般，不由得都睁大了眼。
陆小清也瞪圆了眼，愣愣地看着皇帝认真的脸：“这、这……臣女这恐怕是不行吧。”
皇帝见她开始胡言乱语，突然笑道：“瞧把你吓的，以为朕是想要你进宫当妃子啊？你放心，朕脸皮薄着呢，可做不出此等厚颜之事。”
书里的皇帝是个严肃却又有趣的明君，有点爱捉弄人的小毛病，陆小清早该想到，这是皇帝在开自己玩笑！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臣女从前无法体会，如今算是深刻领悟了。”陆小清恭顺道。
“你这妮子，听着好像还不高兴，以为朕在耍你是不？”皇帝笑道，“要你跟着朕回宫，是想要你做朕的儿媳。”
什么鬼！儿媳妇？？？？
陆小清吸取刚才的教训，认真的看着皇帝好一会，见他好像是认真的，才试探性问道：“陛下方才所言，是认真的？”
“君无戏言。”皇帝道，“朕的老四、老五都尚未婚娶，与你的年龄也正好匹配，你且选一个？”
此时此刻，陆小清真的很后悔没有听陆永的话乖乖留在家里，你说她非要去这个满月宴干什么！干什么！！！
“臣女多谢陛下美意，只是臣女蒲柳之资，只怕无法匹配两位殿下。”陆小清十分恭顺的道。
“可朕听说景儿与你相互爱慕，若非百花宴你抱病缺席，景儿是要求娶你的。”皇帝道。
我敲，这就是帝王心术吗，上一秒还嘻嘻哈哈的，下一秒就挖好坑等她，真的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虽然如今是十月中旬，可陆小清的后背已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突然间，陆小清有些敬佩那些大臣们了，想想她只是与皇帝聊了这么一会话就这样了，更何况他们要日日上朝奏对。怪不得以前的大臣遇到个暴戾点的皇帝，上朝前都要写好遗书，实在是太苦了。
“臣女惶恐。臣女是与景王殿下有来往，但那是因兄长的缘故，我们也不过是相互探讨诗词，绝非如陛下听说的那般。”
陆小清缓了缓，才继续道，“臣女不知这些话陛下是从何处听起，但请陛下细想，若景王殿下真的爱慕臣女，又怎会不与陛下提及？莫说是臣女错过了百花宴，就算是臣女病重，以殿下的品格也定会向陛下求娶臣女。殿下既从未向陛下提及，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你如何知道景儿不曾与朕提起你？”皇帝问。
陆小清浅浅一笑：“陛下素来疼爱诸位皇子，若景王殿下曾向陛下求娶臣女，那陛下如今便是赐婚，而非询问臣女的意见了。”
“那么裕儿呢，你觉得他如何？”皇帝问。
“臣女认为，”裕王是我姐的，“裕王殿下聪慧绝伦，自然也如其他殿下一般，是人中龙凤。无论是裕王殿下，还是景王殿下，臣女自当仰慕，奈何臣女自知资质粗陋，实在难堪王妃之责，若求臣女一人快活而祸害二位殿下其一，这便是臣女的罪过，所以还请陛下见谅。”
皇帝沉吟良久，才道：“你既无此意，朕也不会勉强。既如此，朕便赏你锦缎两匹，纱罗五匹，小白狐皮三张。权当奖励你今日直言敢谏，心怀百姓，和那首好诗罢。”
说罢皇帝便转身离开，燕王等一行人也随他离开了。
皇帝走了好久，那些千金们才从送走皇帝的礼中回过神来，目光齐刷刷的落在陆小清的身上。
苏晓两眼放光，道：“我的乖乖，你也太厉害了吧。”
“是啊，要是换了我，我肯定吓得连话都说不全。”万瑾年感慨道。
万瑾祺不得不点头道：“确实，清小姐今日真是妙语连珠，让人叹服。”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江静晚淡淡的看着陆小清，“没想到清小姐居然不趁此机会，求陛下成全你与景王殿下。”
“小清已经不喜欢他了。”陆思言冷冷道。
江静晚轻笑一声，道：“这话言小姐说不管用，得问问清小姐的心意才是。”
经过刚才的隔墙有耳，陆小清是真的怕了，谁知皇帝会不会在外面阴她。当下只谨慎道：“江姑娘，我想刚才我已经说的够清楚了，我与景王殿下，并非你们想的那样。”
“可你从前……”
“从前是我不懂事，才会那样胡言乱语。”陆小清小声打断，“再说了，我今日既已在陛下面前明确拒绝，那么将来我就算是想，也绝不可能嫁给景王殿下，你们就放心好了。”
江静晚微微一怔，看向陆小清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时辰不早了，还请诸位小姐随老奴前去花厅入席。”
众千金当然不敢怠慢，紧跟着嬷嬷前去入席了。
这次皇帝倒是没在墙外偷听，一行人也规规矩矩的不敢乱说什么，来到席间，才从秦氏那得知皇帝已经带着燕王他们走了。
很显然，这席上的夫人们还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秦氏还问陆小清，有没有撞见刚才再逛园子的皇帝。
陆小清表示撞见了，但详细情况不方便现在说。其他夫人得到的答复也差不多，于是大家都怀揣着一颗八卦的心，用过饭后闲聊了一会，便早早回了府。不过在回府前，陆小清让陆明珠帮自己打探一下奉京城中的适龄结婚男子，当然是按照她的择偶标准。
撷英苑小花厅处。
“什么？你竟敢在陛下面前说这些话！”秦氏一拍椅边，“你你你，你这冤孽，真是上辈子来讨债的，怎就让人不省心！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听你父亲的话，不带你去！好好的，又惹出这场是非！”
陆小清脖子一缩，小声道：“母亲，孩儿虽是犯了错，可最终也还算是好的，我还得了不少陛下的赏赐呢，估计待会……”
“你这话要是被你父亲听见，准要再挨一顿打！”秦氏狠狠瞪着她，“你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可知你外祖父与你舅舅上朝奏对，是如何的谨慎小心，就是唯恐言语不当触犯龙颜。”
秦氏叹了一声，“虽说陛下仁德，可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还是一样的。我还是做姑娘时，常听你外祖父在家中提起当今陛下，说陛下既有菩萨心肠，也有雷霆手段。只前者对民，后者对臣。”
说着秦氏拉起陆小清的手，担心道，“你今日侥幸过关，一是有你外公父亲，其次你还是个小女孩，又逢英国公大喜，陛下才不与你计较。那些赏赐和褒扬的话，你听听就过去了，千万别当真。清儿，你要答应母亲，以后做事说话都要三思后动，尤其是不在家里。”
陆小清想想觉得秦氏说的也有道理，如今回想起来，其实她也是有些后怕的。
“母亲放心，清儿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更加谨言慎行。”
闻言秦氏脸色才缓和了些，“你明白就好，母亲不求你飞黄腾达，只希望你能过得顺心如意。你之前说的也对，天家婚姻看似荣耀，实则辛酸。这水你就别趟了，好在今日你向陛下言明，想来景王也不敢再动你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