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秦氏穿一件色对衿纱衫,头上斜插一支抱头金莲珠钗。陆小清刚进撷英苑,秦氏便屏退了下人,拉着陆小清的手道:“你可知今日你与景王在红尘居的事都传开了!”
陆小清摇头:“我不知道。”说着端起回青梅花马蹄杯,喝了一口白茶,才继续道,“不过母亲放心,这情况也在女儿的意料之中。”
“放心?”秦氏横眼过去,“你知不知道,你舅舅刚才托人来告我,如今京中有些脸面的人家都知道景王这是定了你了,还有半月便是百花宴,到时景王开口求娶你,你要如何拒绝!”
“不去不就可以了。”陆小清将茶盏搁下,“只要那天我突然得了急病,即便是缺席,皇上和景王总不能说什么了吧。”
闻言秦氏白了她一眼:“你倒是想的美!你以为不去百花宴就可以躲了天家的遴选?”
“难道不是?”这回陆小清也急了,她记得书里的设定是只有入选百花宴的女子才能被挑选为王妃,为了得到这资格还有不少人家要进行打点,“不是说给皇子挑选王妃,只会从百花宴上挑选吗?”
“胡说,祖制何时有过这样的规定?”秦氏伸出食指点了点陆小清的太阳穴,“你要明白,说到底百花宴不过是让那些家世不坏的女子与皇子有个相看的机会罢了。你难道忘了宁王的王妃,便是他自己向先帝求娶的?”
宁王就是当今皇上的七弟,虽说陆小清真不知道宁王妃原来是宁王自己向先帝求娶的,可秦氏说到这个份上了,陆小清还能不清楚是什么状况嘛。
原来当王妃与去百花宴不是充分不必要条件,而是既不充分也不必要。
见陆小清眉头紧蹙,秦氏心知她已晓得事情的严重性,叹了一声,又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虽说祖宗上没有这样的规定,但一般皇子们还是会规规矩矩的在宴上选妻,免得被皇上疑心与大臣结党。”
所以即便有这个设定,书里的陆思言为了去百花宴还得费尽心思。可如果齐长景真的能豁出去呢,那问题也没解决啊。
本来她以为大不了自己主动和齐长景翻脸,直接不去百花宴,这样齐长景哪怕想忍气吞声求娶自己也不能够。之后大不了把锅甩给陆永和秦氏,说是他们将她押在家中,反正前者一直都不喜欢齐长景,这样也算是给齐长景一个交代。
可如今这一切都变了,陆小清心里叹了一气,也不知是书里没写出来还是自己看书时跳的太快漏了,不然这两个设定她为什么都不知道!
心下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现在后悔抱怨这些都已无济于事了。好在她脑子转的快,当下便又道:“母亲,我记得百花宴是要当场合八字的,若是钦天监合出来我和景王的八字相冲……”
“无知蠢物!”
一个带怒的男声从屏风外传了进来,紧接着便见一位身着褐色花纱绣暗云纹直裰的中年男子快步朝陆小清走了过来。
“老爷,您回来了……”但见来人,秦氏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却不料她的手刚沾上陆永的衣袖,就被他手一挥震了开去。
“听你刚才那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陆某人是养了个公主。”陆永走到陆小清跟前,面色如铁,“你还想指使朝廷命官替你办事,也不想想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啪”的一声,陆永劈头便是一掌打在陆小清的脸上,登时那白皙的脸上便起了五道红色的印子。陆小清愣愣的站在原地,仰头看向陆永,满脸的错愕。
“你不必在我面前装出这一副委屈样,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陆永冷哼一声,“为父从前总念着你还小你还小,再如何刁蛮狂妄也不过是闺阁之事。不承想如今还动了朝廷大人的心思,若今日还轻放了你,只怕是会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说着陆永便高声喝道:“传家法!”紧接着便见门外弓着身进来两个手捧荆条的皂衣小厮。
秦氏见家法来得如此之快,心知陆永早就备好要打自己女儿一顿,连忙扑到小清身上,高声哭道:“老爷!您若是想清儿死,又何必借家法的名头?赐清儿白绫一条鸩酒一杯便罢了,若是让家法沾上子孙的命,怕是泉下祖宗有灵也会怪老爷您!”
“你看看你养的好闺女,如今都敢视王法于无物了!”陆永怒目瞪着秦氏,左手却指着陆小清,“事关天家婚嫁她都敢如此乱为,平日里还不定她做了甚么,你又包庇了她甚么!慈母多败儿,说的便是你!”
说着右手便一把捏住秦氏的胳膊想将她扯开,不曾想秦氏双手死死环抱着陆小清,竟是不能将她扯开。
秦氏抱着陆小清哭着跌坐在地上,扭头看向陆永道:“老爷是天子门生,妾自不如老爷见识宽广,却也知父子天伦不可断。父亲向来最疼清儿,若老爷今日真将清儿打死,可不是要气坏父亲大人,这如何值当!”
陆永冷哼一声:“你不必抬父亲来压我,你们母女俩背着我做了多少污糟事,真当我不说便是不知?原以为你们真懂事了,知道友爱姐弟,修身养性,如今看来不过是糊了张假面皮罢了!有你这样只顾包庇不辨是非的娘,再好的孩子也得被你教坏!”
“老爷的话妾本不敢驳,对于清儿妾也确有骄纵,但那也是可怜她两岁上就差点没了的缘故。可若是老爷真觉得明珠和长松也被妾教坏,那妾实是不知该如何教养孩子。”
秦氏脸上虽还挂着泪,但提起自己另外两个孩子,神情明显精神起来。
“明珠确实是个好孩子,没有辱没我陆家的名声,可焉知这不是她早早嫁了人的缘故?至于长松,哼,他十三岁便中了秀才,那时他是何等勤奋刻苦。可这几年也不知是被谁教坏的,这书也荒废了,性情也差了,成日里只知和那些公子哥儿把酒言欢,还美其名曰是去切磋诗词,探讨功课!”
陆永一振衣袖,将手背在身后,“你以为我不知他去和那些人走动时是谁替他打的掩护?你明知我最不愿与党争沾上关系,也不是不知这朝堂凶险,却还偏偏纵容松儿清儿与景王来往,你说你到底是作何居心!”
“老爷这么说便是诛心!”秦氏哭声渐大,过了好一会才抹了眼泪,继续道,“妾再愚钝,也知既嫁了老爷,便是与老爷共荣共辱,又怎会念着老爷不好?”说罢连连摇头,苦笑道,“看来老爷是真的厌了妾,既如此,不如妾这就求去了,免得让老爷为难。”
“为难?如今全京城都知道景王与他们去那红尘居的事,若是明日陛下问起,你要我如何作答?若是陛下一时兴起,景王又趁此机会向陛下请婚,我又该如何作答?你说,到底是谁与谁为难!”
“老爷若这么说,那清儿方才的愚见,到底也不过是为解老爷的难处罢了!”秦氏声泪俱下,“便是清儿在情急之下思虑不周,老爷又何至于动如此大气?她才多大的人儿啊,不懂事慢慢教便是,何苦要了她的命!”
“愚见?这只是愚见吗?!”陆永怒极反笑,“你可知先帝当年出巡江南时看了一个戏班子演《南山记》,本来戏唱的不错,先帝高兴赐他们用饭。可谁知其中有个不知死活的胆敢探听时任岭南知府是谁,先帝得知登时大怒,斥责此人区区优伶,竟敢擅自打探官守大事,当场传旨杖毙!”[1]
“可那不过是个戏子,当然不能……”
“可他也不过是随口一问,还是因着那戏文里的角有岭南知府,一时好奇!”陆永望着秦氏直摇头,“你女儿如今不仅敢与皇子私相授受,还敢行贿官员,你可知按律例官员行贿该当何处?你不知其错不懂管教,还敢说她是为了解我的难处?”
陆永越说越气,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今日我便打死她,总好过日后给家里惹出祸来!”
说着转头便吩咐身后的小厮道:“给我打,打死这孽障!”
陆永身后那两小厮一个叫陆浩,刚过十八,生父是陆府管事陆丰。另一个更高大的叫陆荣,今年二十刚娶了秦氏身边的大丫头,两人皆从孩提时便跟在陆永身边,见过不少陆府的风浪。
陆荣见秦氏又向往常那样护着这位四小姐,心里不禁叹了一声,但面上却只是温和道:“夫人,还请您……”
“老爷,若是真要打死清丫头,你不如先把我打死吧!”秦氏根本没听陆荣的话。
陆永看着她,眼睛有些发红:“你若还要护着她,我便一同将你打死,再向岳父大人负荆请罪!”
“好、好!那老爷便打死我吧!”
说完秦氏将陆小清的头埋进自己的怀里,抱的更紧了。
“好,打,给我狠狠地打!”
虽然陆荣和陆浩打过不少次陆家的少爷千金,却万万不敢对当家主母动武。一时间两人都被吓着了,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可手中宽二分七厘、长三尺五寸的紫荆条却迟迟不敢举起。
见荆条迟迟未下,陆永便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喝道:“打!”
陆荣和陆浩面面相觑,还是陆浩壮着胆子小声道:“可是老爷,那毕竟是夫人,且夫人也……”
“打!”
两人纷纷举起荆条,闭上眼,在空中停了好一会,却还是只敢轻轻落在秦氏的后背上。
“两个没出息的!”
陆永一把将陆荣的荆条夺过,正想鞭笞在秦氏身上时,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个庄严的声音响起。
“大人身居高位,熟识律例。我且问大人,其夫殴妻,至折伤以上,当如何论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