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庭院里落下两只小麻雀,正低头啄着地上的杂草种子。
“这些话你是听谁说的?”秦氏看着那两只小麻雀,声音依旧淡淡的,“可是言丫头对你说了什么?”
“母亲多虑了,三姐姐的性子你是清楚的,若她知道赵姨娘的行径,又怎会对她全无芥蒂?”陆小清道。
“那不过是表面罢了,你怎知她全无芥蒂?”秦氏突然睁大了眼,转头盯着陆小清,“我就知道定是那死丫头对你说了什么!你这孩子,就是心地太过善良,才总会被她骗了。”
秦氏一直觉得陆思言早慧,应该是知晓赵姨娘是自己的智囊,可事实上赵姨娘的战斗力却出乎了秦氏的意料,哪怕是陆思言,也是在将近四十万字时才意识到赵姨娘这个人才。
“母亲,我之前是如何对三姐姐您最清楚,您觉得女儿能被她用言语蛊惑吗?”
秦氏想了想之前她之前对陆思言做的事,确实也有些道理。
“既如此,你又为何突然向着她?难道只是因为景王?”
“有景王的原因,但也不全是。”
暖炕前摆着一尊瑞兽青铜鎏金暖炉,里头的银丝碳烧得正旺,噼噼啪啪的响个不停。
“自从女儿醒悟后,便细细思量了以前所行之事,只觉得好些都是错的。尤其是三姐姐,她对我才是掏心窝子的好。”
“她对你是掏心窝子的好?”秦氏冷哼一声,“若她真的对你好,之前就不会向你父亲告状了!”
“原来孩儿也是这般想,可如今想来,三姐姐对我已是百般容忍,若非我屡次刁难她,她又何至于为了自保对我反击?无论如何,终究是我对不住她。”
秦氏定定的看着她,似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个所以然来,但最后只得轻叹一声。
“罢了,如今你是因为景王的事伤心得昏了头,便以为你三姐姐之前为了他与你作对是个好的,我也不与你多争,有道是日久见人心,以后你便会知晓母亲没有看错人。”
陆小清心知秦氏对陆思言成见已深,想改变她对陆思言的看法并非朝夕之功,便只改口道:“母亲说的是,有道是日久见人心,我们也不必做旁的事,且不与三姐姐为难便好,也算是合了父亲的心意。”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你母亲从前有苛待过她?”秦氏冷声道,“还不是你要找那丫头的麻烦,做事又不利索给人留下把柄。若非我为了护着你,又怎会惹你父亲生气?如今你倒好,觉着人家是好的,便觉得你母亲这是苛待她了?”
陆小清连忙赔着笑脸道:“母亲这是哪里的话,孩儿哪敢这么想啊。都怪孩儿嘴笨,一时说错话让母亲误会,还请母亲千万别生气。总之我们以后不与三姐姐为难就好,这也是为了您和父亲着想啊。”
秦氏斜了她一眼:“若非为了你这个不省心的,你母亲还不屑与一个庶女为难。倒是你,别是你以后喜欢上了谁家的公子,又开始和她闹,到头来还要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不会了不会了,孩儿保证,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陆小清顿了顿,“只是母亲,若是有谁挑拨您去为难他们姐弟,您也千万不要被她们挑拨了去。”
闻言秦氏并没有接话,只是见几碟糕点都被她吃光,便吩咐下人重新端了些李子上来,又命人给她们的手炉添了炭火,把碧螺春换成暗香汤,还特地吩咐茶碗要用汝窑天青梅花纹的。
“去年的梅花开得好,我收了不少,这白蜜是你婶婶特地托人从长白山带来的,我昨日用它试做了一碗,觉着味道比用黄蜜的要清甜些,你且尝尝。”秦氏笑道。
陆小清低头看了一眼茶碗里的白梅,又重新看向秦氏,没有半点要喝的意思。
秦氏瞧着她这个样子也不急,只是端起茶碗小抿了一口。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秦氏将茶盏搁下,“为娘何尝不知赵姨娘有私心,可她就像这黄蜜一样,没有白蜜时,便也需要拿它做暗香汤。”
“可是母亲,赵姨娘不是黄蜜,她是砒霜。”陆小清秀眉微蹙,“远的不说,单看昨夜之事便知她的用心何其险恶!”
秦氏摇头:“你这话说重了,她也不过是为我分忧罢了。”
“母亲此言差矣,若她是真心为您解忧,便不会给您出这样的点子。”陆小清道,“且不说当着外人的面是何等的失礼,父亲若是知道此事会如何责备母亲。孩儿只问母亲一句,若伯母婶婶因此被伯父三叔狠狠责备,您觉得她们可会与您生了嫌隙?”
秦氏只微微点头,神色不见波动:“这个我自是知晓,可此计虽说是赵姨娘提出,但终归是我决定要做的,也不能全怪罪于她。”
陆小清没想到秦氏居然还有如此的自省精神,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便端起茶碗慢慢喝了一口,才道:“母亲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是极好的品德,却也不能将罪责都拦在自己身上。”
她将茶碗搁下,“母亲是担心三姐姐迟迟不肯议亲,会耽误了女儿。可您有没有想过,是谁一直在您耳边念叨这事,才让您心中的焦虑愈发浓烈?”
听她这么一说,秦氏仔细回想了一番,赵姨娘确实时不时就会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
“她确实有在我面前提过此事,只是哪怕她不提,我也一样会着急。”秦氏道。
“母亲这话说得不错,可若是没有赵姨娘的煽风点火,只怕母亲也不会如此不顾一切,铤而走险。”
陆小清的声音并不急,反而缓缓的,“请母亲细想,赵姨娘如此聪慧,难道会不知此事哪怕成了,您也注定会被父亲责罚,如此一来,您与三姐姐最多不过是两败俱伤罢了。”
见秦氏有话要说,陆小清却抢先一步道:“母亲莫急,孩儿的话还没说完。且让孩儿猜猜,赵姨娘可是一早便将这个后果告知了您,您决意后她还劝诫您要三思,甚至在说出此计之前,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
话音刚落,秦氏的眼里便满是惊讶:“这个你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以赵姨娘的性情推测出来的。”
陆小清靠在身后锁子锦背靠上,“母亲也不妨细细回忆,她是不是一直都在撺掇您苛待三姐姐和三弟弟。而这些年来,您与父亲为何会越走越远,其中得益之人难道真的只有秋姨娘吗?”
原著里有交代这是赵姨娘献的计,却没有交代赵姨娘是如何劝说秦氏。但看刚才秦氏的反应,八成下一句就是想反驳自己的话。根据赵姨娘在书里的其他描述,陆小清大致可以推断出赵姨娘的话术。
秦氏没想到,自己女儿竟能推断出赵姨娘献计时所说的话,甚至连神情也猜的分毫不差。
秦氏虽然知道赵姨娘针对陆思言姐弟是有私心,却从未怀疑过她对自己的忠诚和感情。
她们可是做了三十年的姐妹,从天真烂漫到如今白发渐生,整整三十年啊。
秦氏还记得当初她们初次见面便一见如故,这么多年,她是把赵梓雪当妹妹看待。回想起过去她的谦让和给自己的帮助,她真的很难相信,自己最信任的姐妹,竟是一直在算计着自己。
见秦氏沉默不语,陆小清心知她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几分,便趁热打铁道:“母亲,您有没有想过,当年赵家落魄多时,为何还迟迟未将她嫁出去,反而让她求到您的跟前?”
秦氏本是失了神,听到她的声音响起,才回过神道:“她父母原也想将她许配给一些腌臜人家,只是她抵死不从,这才撑着求到了我的跟前。”
“这不过是赵姨娘的一面之词,母亲觉得赵家父母是这样的人吗?我知道,她的父亲是荒唐了些,可他再如何荒唐也是疼爱赵姨娘的,又怎会忍心将她配给腌臜人户?”
陆小清顿了顿,“哪怕撇开这层不说,我们只当他是性情大变,可他终归是好面子的。否则当初赵夫人遣散了赵府的妾室仆人,他也不至于差点要休妻。再说赵夫人也是疼爱她的,怎会舍得将她往火坑里推?”
“你知道的都是外头的说法,哪知内里的情况?”秦氏叹了一声,“当初是她母亲拗不过赵大人,这才同意的,赵大人还将她关在柴房里饿了许久。她父亲之所以这么做,正是为了拿她的彩礼去充自己的脸面。反正是远嫁,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还不是看他们怎么说。”
“只怕这也是赵姨娘的一面之词。母亲,孩儿可听说赵夫人打算将她许配给殷实的庄户人家,赵大人也是同意的,只是她眼光高,看不上人家罢。”
秦氏先是有些惊讶,然后便微微蹙眉:“这些话你都是从哪听来的?”
“自是从当年知情之人处打听来的。”陆小清神色严肃,“请母亲细想,赵家的逼婚时机怎会这般赶巧,偏在您怀孕时才逼婚?而赵家若真如赵姨娘所说的那般待她,她又怎么可能轻易出得了家门,还能赶巧逃到六榕寺,巧遇上母亲?”
秦氏并不说话,只是面色深沉,陆小清将长形铜胎海棠雕花手炉搁在桌上,双手握住秦氏的右手。
“母亲,孩儿知道她是您的手帕交,这些年您对她更是推心置腹。可我是您的女儿啊,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骨肉,难道孩儿还会害您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