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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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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时。”远处一个挽发的妇人走近几步,望着宋时的背影,犹豫地叫了声名字。

    宋时浑身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转身望过去,当即见到妇人眼底的惊喜。她张了张嘴,待妇人冲过来奔到身前,不敢置信地喊了句:“妈妈。”

    柳慧面上风尘仆仆的,鬓角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上,握起她的手,眼底隐约闪过泪意,“小时,果然是你。我去了鉴湖新苑找你,发现你不在,还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就跑来你工作室碰碰运气。刚刚见到你,还以为只是和你身形相像的姑娘,有些不确定。”

    “妈,你怎么来了?”宋时觉得就像做梦一样,远在俄罗斯的母亲忽然出现在了眼前。

    “我原本是在看你画的那个漫画的,最近底下突然多了些不好的评论,我就查了查,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赶紧买机票过来,想来看看你。”

    宋时呆愣住,柳慧会为了这事回国,是她完全没有料到的事。毕竟,就连她在看《寻》,宋时都不知道。

    宋时的样貌有七八分是继承了母亲,因而柳慧也生得柳眉杏眼的柔和面相。只是年轻时性子暴躁,泼辣不饶人。

    宋时三年级同李源打架时,宋长鸣还说过她这性子多少也是随了柳慧。

    好在柳慧出国后嫁了现在的丈夫,夫妻和睦,家庭美满,她的性格也是一日比一日的温和。

    柳慧上下打量着她,半晌后点头舒出口气,话语很轻和:“还好,倒是没瘦。”

    她稍稍侧头,视线定在江砚面上,眉间一皱,“这位是?”

    “妈,他是江砚,江叔叔和应阿姨的儿子,你见过的。”宋时主动介绍道。

    柳慧想了想,记起有一回过年时两家聚餐,确实见过江家的孩子,那时还是个长相圆乎乎的小胖墩,与现如今这个高瘦清俊的男人完全不同。

    “柳阿姨。”江砚点头问好。

    “原来是小砚啊,我都快要认不出你了。”她眼神在宋时与江砚之间飘忽,犹豫道,“你们?”

    看着柳慧目光游移,难以置信,又企图掩藏这些情绪的模样。宋时忽觉神奇,昨日在家里宋长鸣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和江砚的。

    “江砚生病了,我们正打算去医院。”宋时原本还想说更多,被柳慧着急的话语打断。

    “生病了,那快点去医院,可不能再磨蹭了。”她挥着手催促两人,“我定了这附近的酒店,等你们回来,我再来看你。”

    宋时点点头,最后看了柳慧一眼,拉着江砚上了出租车。

    -

    弥漫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江砚半靠在座椅上,左手被纱布紧裹,右手挂着盐水,任由宋时一勺勺喂他喝粥。

    “虽然你的温度有些退下去了,但还是不宜多走动,万一再烧起来就不好了。要不把晚上和江叔叔应阿姨的聚餐推了吧,你和他们说你发烧的事情,他们肯定能够理解的。”

    宋时舀了勺瘦肉粥,放到嘴边吹了吹,确认温度适宜后,伸手将勺子抵到江砚唇边,倾转手腕配合他咽下。

    江砚没有犹豫,摇头说:“没事的,主要是我有些事情想找他谈谈。”

    “有什么事情也可以等病好了再讲嘛。”宋时还是柔声劝他。

    “这事,”江砚抬眼凝视她,漆黑的眼眸里藏着她读不懂的深意,他严肃地说,“不能等。”

    直到江砚挂完吊瓶,取了药回到家,宋时接到了柳慧的电话。她见江砚虚弱,正照顾着他躺回床上,看到柳慧来点就自然地接起,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开了免提。

    “小时,你们回家了吗?”

    “嗯,刚刚到家。”

    “江砚他怎么样了?”柳慧问得很小心,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宋时实话实话:“就挂了盐水,温度稍稍退了些。”

    “那就好。”柳慧缓了口气,“我瞧着他模样生得不错,倒也符合你颜控的审美。”

    宋时拉着被褥正盖上江砚的肩头,听了这话手头一顿,抬眼撞上江砚戏谑含笑的眉眼。

    “妈,你胡说什么呢?”

    “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又不是没催过你。之前我就说你那个师兄很不错,结果后来才知道人家早就有喜欢的人了,还是你牵的线,算是我乱点鸳鸯谱。”

    宋时听她越扯越远,坐起身子想要去拿电话,被江砚一把拽住。她扭头看向江砚,平躺在床上的虚弱病患扯着嘴角,面上瞬时没了笑意。

    也是,江砚是不喜欢她和别的男人的名字被摆在一起的。前两日看电视的时候,剧情播放到男女主在游乐园里撞见一个走丢的孩童,于是两人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帮他找回焦急的父母。

    江砚看到这段剧情,脸色转阴,难得气愤地夺过遥控器换了台。

    宋时当即觉着他的醋味有些浓,虽然这情节是与她和师兄经历的很像,但人物关系完全不同啊。

    柳慧还在电话里喋喋不休:“不过小时啊,还是要擦亮眼睛,不能被一个男人的外表被蒙蔽,你要看清楚这个男人的内在。千万不能因为一个人对你好,你就盲目地和他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一个人的品性,你要看他对别人好不好。就比如他对餐厅的服务人员,街边的小商贩,你要看他和这些陌生人是怎么相处的。对一个人的好是可以装出来的,但若是对所有人都尊重有理,那就是可靠的人了。”

    宋时挣开江砚的手,夺过手机,说:“我知道的,江砚他……”她扭头看了眼垂眼的男人,笑了笑,“他真的很好的,对陌生人也很好的。”

    虽然周围的人都告诉她,江砚这人冷心冷清,不好相处,但宋时觉得这只是表象。大概是江砚不喜欢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懒得与人沟通,再加上在外人面前话不多,表情也很冷淡,显得一副不好接近的样子。

    但其实江砚的内心是很柔软的。在她无意间摔碎了便利店的商品,砸得满地玻璃的时候,江砚不仅安慰了慌张的她,还转身认真地同店员道歉,主动清理了地上的碎渣,并赔付了相应的金额。

    因为店员需要再从仓库里拉出新的货物,摆到货架上,江砚觉得这增加了他的工作量,又额外给了店员一些费用作为补偿。

    接她回家那天,明明他已经在超市里购买了足够的白菜作为晚餐,但见到街边挑担摆摊的老人家,他还是会停下来,再买上足够吃一个星期分量的白菜。买回来后,他也不会浪费,而是真的用心研究白菜的不同做法,每天换着花样将白菜吃完。

    江砚话是不多,但他的种种行为都表明着,他遇事沉着冷静,且平等地尊重他人,尊重他们加货的工作,尊重他们辛苦种出来的蔬果,尊重世间每一个平凡却努力在自己的生命里闪着光的人。

    而宋时觉得,如果每个人都是宇宙中的一颗星辰,那江砚无疑是她所见所闻中最闪亮的存在。他的光芒温暖且柔和,照亮了她掩藏在心底许久的不为人知的那一面阴影,从此她无惧黑暗。

    宋时没有与柳慧解释很多,但一字一句中饱含的肯定无不在表达她对江砚的信任与依赖。

    宋时走出房门又与柳慧说了很久的话,再回来时,江砚正悠闲地靠在床头,懒散地冲她笑道:“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好啊。”

    宋时取过药箱,坐到他身边,替他受伤的左手换药,“你少臭美了,我那就是为了在我妈面前给你留点面子。”

    江砚“嗤”的一下笑出声,斜睨她说:“还是我们宋时眼光长远,为了我们未来的发展做好了打算。”他煞有其事地点着头。

    宋时轻拍了他的手臂,恼了:“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江砚前倾着身子,呼吸喷在她的耳侧,撩得她耳后发痒。

    “你放心,我肯定不辜负你的心意。”

    “我发现你这人有两幅面孔,在外人面前冷得像个冰块,到我这儿就变得肆无忌惮的。”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外表看着高冷,实则野蛮霸道,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没错。”江砚慢悠悠地靠回靠垫上,看着宋时低头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左手观察伤势。

    宋时瞟了他一眼,这话最初还是宋玟说的,她当时只觉得是句玩笑话,单纯说来逗江砚玩的,现在反被他将了一军。

    “我妈辛苦坐飞机过来,我得去看看她,你就一个人待在家里好好休息,不准偷偷溜出门吹冷风。要是被我发现你不听话,极刑伺候。”

    她帮江砚重新包扎完之后,慢慢将他的手放回身前,收拾好药箱,用凶恶的表情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转身离去。

    宋时在酒店里和柳慧说了回国后发生的事情,想着江砚还一个人发着烧躺在床上,没留下来同柳慧一块儿吃午饭,简单道别后就回了家。

    一整个下午,江砚忽然像是转了性子似的,一会儿这边疼要她揉揉,一会儿那边又不舒服,要她帮他按摩会儿。宋时忙前忙后半天,在江砚又一次沉重哀伤地想要叹息时,抬眼狠狠瞪向他。

    江砚被突如其来的视线一刺,表情立马转换,眼尾一沉,多了几分难言的辛酸与委屈。

    “宋时,我感觉自己病得好重啊,快要顶不住了。”

    “你现在36度8,药也吃了,还有什么大问题?”

    “可能是……心病。”江砚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宋时冷冷地看着江砚的表演,无奈地配合他问:“心药呢?”

    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江砚绕着这么一大圈,不过是想要借机提出他的要求罢了。看在他生病的情况下,宋时心想还是可以尽力满足他的。

    “心药,”江砚幽幽看了她一眼,“就在我面前坐着。”

    “想要我做什么就直说,至于这么弯弯绕绕的吗?”

    “我被‘囚禁’在这里,半步都出不去,失去了自由,自然有了心病。”江砚绝望地闭上眼,根根分明的睫毛垂落在眼下,显得他更为憔悴。

    “你什么时候做的功课,小说看得不少嘛,连囚禁文学都知道了。”宋时冷冷嘲讽他。

    “你前不久看得入迷时,我无意间扫了两眼,确实长了些知识。”他唇角微微翘起,“原来你喜欢这种调调。”

    刚说完,就被宋时猛地退了一把。

    “我和我爸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你就算想要独占我,也没必要拦着我和我父母见面吧。”他握住了宋时的手,指腹在她手心里摩挲,而后将她的手整个裹住,“毕竟你想独占,以后有的是机会。”

    “那我去给你找件厚一点的外套。”宋时抽了抽手,没能从江砚的掌心抽离出来,干脆就任由他揉捏着自己的手指,不再费力挣脱。

    她另一手拉起被子盖到江砚的肩膀上,仔细压了压,确保没留缝隙,与他闲聊了会儿,终于将他哄睡了,拉上窗帘小声走出屋去。

    到了书房,宋时和徐筱发了消息,沟通了关于访谈节目的一些细节,张清溪说希望节目尽早录制,于是将这一期的录制时间提到了后天。宋时对比并无异议,坐在书桌上准备访谈需要用的资料。

    抬眼望去,对面是江砚的书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他平日里常用的笔记本电脑和工具书,边上几沓用订书针定好的文件上,留有他用心批注的笔墨。

    她渐渐晃了神,虽然对于江砚和他父母的具体关系不是很了解,但从她几次在饭桌上的观测,江砚对他们的感情其实是有些冷淡的。

    江籍和应如工作一向很忙,连三年级她和李源打架那次,班主任给他家长打电话,都只得到了“只是被同学说了几句难听话,没什么大事”这样的敷衍回应,而后更是连老师的话都没听完,匆匆挂了电话。

    今年元宵时她也有问过江砚,他说江籍和应如都出差了。

    宋时实在想不通,江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偏偏要在整个时候去江籍家。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走了几趟,她最终向罗沁要来了于观年的电话。

    于观年确实是现在最有可能知道原因的人了。

    宋时等电话接通时,视线随意在靠墙那排书架的最上层扫过,眼尖地发现了几本意大利语的书,看书名像是有关经济学的著作。

    她记起上回师兄来开画展时,江砚能听懂她和师兄的谈话,他那时还说自己只是会些日常交流的简单用语,可从这些满是专有名词的书名来看,他意大利语的水平应该不比她差。

    “喂。”于观年的嗓音依旧懒洋洋的。

    “于观年,我是宋时。”

    他迟疑了会儿,问:“你找我什么事?”

    宋时收回了停留在书架上的视线,直接地问出了她的疑惑。

    对面忽然没了声音,宋时等了等,小声地又叫了他一回,“你在听吗?”

    于观年突然放声笑出来,肆意又放荡,听得宋时一头雾水。他嗤笑着说:“江砚还真是有本事,我可真小看了他。你应该知道他父亲的工作吧。”

    “我记得江叔叔是开公司的,其余的不是很了解。”

    “他父亲开的是家娱乐公司,大概在他大学的时候成功上市了,这么多年越做越大,如今已经是行业领头的大企业了。”他说,“你应该不知道,他一直和家里关系不好,每年就过年那次回去一趟。博士毕业后就做了大学老师,安心带队做课题,你大概可以理解成电视剧里那些叛逆的富二代,追求自己喜欢的事情,死活不肯回家继承家产。”

    宋时呆呆地靠在墙边,听着于观年同她说江砚家里的事情,才发现其实她对江砚的了解还是很少很少。

    “至于他偏偏要今天回去的事,”于观年冷笑一声,“这世上能让他放下自己多年的坚持,一次次退步的,就只有你了。十有八九是因为最近网上的事,他想到了利用他父亲那家公司的背景与关系,帮你从这个杀人犯唐小灵‘帮凶’的骂名中脱身出来。”

    宋时快要握不住耳畔的手机,“你的意思是……江砚和江叔叔交换了条件,他主动回去是为了我?”

    “他要帮你,江籍要一个听话且有能力,乖乖滚回去继承家业的儿子,这是一场公平的商人之间的交易。”

    “不可能啊,江砚亲口告诉过我,他有多喜欢他现在研究的专业,他很醉心自己的工作,怎么会轻易放弃呢?”宋时还是不能接受江砚为了她打算放弃自己热爱的事业这种消息。

    “你说经济学啊,喜欢总有主次之分,大概在他那里,对这些东西的热爱,一直以来的坚持都抵不过你遭受的唾骂吧。反正为了你,什么违背原则的事情他都做的出来。”他停顿了会儿,叹气道,“也不对,他最大的原则不就是你吗?为了你,别的都能放弃吧。”

    “我……”宋时嗓音轻颤。

    “一个喝醉了酒后,一整晚抱着酒瓶念叨你名字的人,他这些年真的挺不容易的。”于观年终是将江砚大学时在寝室里喝醉酒的事情告知了她,“从那之后连酒都不沾了,一天到晚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我甚至觉得他只有下楼遛狗的那点时间能稍稍放松自己了。”

    “宋时,对他好一点吧,我都有点可怜这家伙。”于观年回忆着这些年江砚一个人的生活,偶尔在他口中听到一点罗沁和宋时的对话,反复确认宋时在意大利过得很好,然后淡淡一笑。

    活脱脱一个痴情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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