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江砚到现在都记得那晚醉酒后,朦朦胧胧的视野里,他见到了宋时的面孔。或许是太久没见了,思念的情绪叠加到了顶端,一刹那打开闸门倾泻出来,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放她走。于是他将她紧紧搂进怀里,一手揽着她的腰肢,一手将她的脑袋摁在胸口。
不顾她激烈的挣扎,他只想着绝不能松手。
他像是着了魔,低头将唇抵在她耳边,一遍遍唤她的名字。
一开始只听到怀里宋时愤恨的咒骂声,她在斥责他是混蛋,让他滚开。他不听,手臂越搂越紧。
他似乎成了个彻彻底底的疯子,内心呐喊着要将她融进骨血中。
依稀记得,薄唇滑落到她耳垂,轻巧地一触。她停在了挣扎与推攘,隐隐发出沉闷的抽泣声。
他扶着她的后脑勺,继续轻声念着她的名字。
“宋时。”
“嗯。”她回答了。
“宋时。”他不敢置信真的得到了宋时的回应,颤着嗓音再念。
“嗯。”
一晚上,他反反复复地唤着,只为了确认她还在自己怀里。幸好她没有嫌弃,一次次耐着性子回复。
后来,她逐渐平静下来,抬起手臂回抱住他,额头在他身前蹭了又蹭。
那一刻他欣喜若狂,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再之后,便是酒醒。模模糊糊地睁开眼,整个世界都在眼前晃动。江砚忍着晕眩摇摇头,在四周搜寻宋时的身影。
他明明见到她了,他明明紧拥着她。
很快,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寝室,这里没有宋时。入目是室友戏谑调笑的神色。
“深藏不漏啊,江砚。你昨晚一直深情地喊着这个名字。”那人模仿江砚的动作,搂着酒瓶贱兮兮地挑眉喊道,“宋时。”
时隔三年,江砚终于在旁人的口中再次听到这个名字。他抬起眼眸,凌厉的目光直射向那个室友。
“别用这种语气喊她的名字。”不知是醉酒初醒,还是陡然被刺激到,江砚的嗓音嘶哑得像是粗粝的砂纸摩擦过桌面,猩红的眼眸里含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那人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神情明显一愣,张着嘴没再发话。
随后,江砚无力地垂下头,推开围上来的几人,大步冲进洗手间去洗漱。
他想他该洗洗脑子了。
时间变得很漫长,每一秒都走得格外艰难。
江砚靠在门背后,回想酒后见到的幻象。他弯腰将宋时拢进怀里,额头相抵,鼻尖相触。而后,他捏住她的后颈压到自己胸前,两人紧紧相贴,他感受到脖颈间掠过的轻柔的风,那是宋时呼吸时带起的。
江砚闭紧眼,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他真是疯了。
自那之后,他不允许自己再喝醉,渐渐地酒水都很少碰了。
醉酒会产生妄念,妄念会亵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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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躺在床上翻滚,左等右等都没收到江砚的回复。屏幕最下方还是她发出的消息,问他要不要视频聊天。
她暗暗不爽,不愿意就直说,一直不回答像什么话,连编出个理由敷衍她都不愿意。
手机一振,新消息弹出。
我的小白脸:我得照顾失恋的酒鬼,你先睡吧。
宋时在江砚有限的社交圈里搜寻了一番,最近失恋又能得江砚分出几分心意来关照的,只有于观年了。
他这是在为罗沁深夜买醉?
宋时沉思了会儿,罗沁和于观年之间的事情她不该插手,更何况罗沁已经做出了选择,她作为朋友更该尊重罗沁的想法和意愿。
再说当初罗沁难过喝醉的时候,也没见于观年有多在意。
从这些年罗沁与她的交流中,宋时大概能够听明白,一开始就是因为罗沁的主动示好,两人才有了交集。而后罗沁直球出击,热情地追求与告白,燃尽了少女全部的勇气与能量。于观年只是一个淡淡回了个“好”字,两人正式交往。
在这段关系里,罗沁一直是付出更多的那一方,时间久了她也疲乏了,迷惘了。
罗沁告诉她,做人要从心,跟着心的方向走就不会后悔。或许是她自己意识到是时候结束了,强硬地逼迫自己从满心的爱意中抽离。
这一头,于观年还握着个空酒瓶在江砚屋里鬼吼,他一手揽着江砚的肩膀,丝毫不顾江砚阴沉的脸色,嘴里反反复复地念叨罗沁的名字。
江砚咬着牙挥开他的手臂,听得于观年晕沉间冒出一句话,“别留遗憾,江砚。”
“嗯。”
他温水煮青蛙地磨蹭那么久,就是怕宋时再次像缩头乌龟那样钻回自己的壳里去。她如今既是探出头来了,便绝无反悔的可能。
这一次他费尽心思,只想求个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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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是个大雨天,从早上开始一直下。厚重的云层遮天蔽日,自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外头狂风暴雨,敲打得树叶屈了身子,娇弱地贴在树枝上寻求庇护。枝条也受不住席卷而来的强风,左右摇摆着似一群举白旗的降兵。
宋时瘫坐在工作室的座椅上,听着阵阵妖风拍打窗棂,发出瘆人的呼啸。
今天这样的重要的日子,偏偏天公不作美。
她抬起手,隔着衬衣触摸到一条项链,指尖碾磨在项链最下端的位置,那里垂坠着一大一小的两圆。准确来说,是同心圆。
越来越接近下班的时间,窗外的雨逐渐转小,而后停止。
只听得屋檐上滴滴答答的滴水声,积水沿着倾斜的方向流下,将堆积的灰尘冲刷干净。
骤雨初歇,宋时拎起斜挎包冲下楼,在门口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江砚听着脚步转过身来,见到飞扑过来的宋时敞开双臂拥住她,右手手指在宋时的后脑勺揉了几下。
他低头凑到她耳边深吸了一口,闻着她身上的气味开口:“下班了。”
宋时在江砚怀里蹭了两下,退后一步看他。
她的目光在江砚脸上留恋片刻,满意地点点头。他今天打扮得很用心,竟又做了个背头的发型,露出光洁的额头,凸显得五官更为立体。
“教授怎么比我还要闲啊?”宋时调侃道。
她今天累死累活地在工作室赶稿,江砚却有空收拾打理自己,来接她下班。
江砚一手搭在她肩上,拇指蹭过轻微凸起的锁骨,摸到了颈间的项链。他一愣神,宋时平时不爱佩戴这些饰品。疑惑一瞬间闪过,他也没深究,淡淡回答:“特殊情况。”
宋时咬着下嘴唇,忽而踮起脚捋了捋他的黑发:“放心,今天绝对不会浪费你的这套造型。”
江砚趁着她垂下手的时机,伸手握住宋时的手掌,牵着她往外走。没走出两三步,他觉察手心的异动,宋时的手指挣扎摩擦过他的指缝。
正当他低头想要询问时,宋时将自己的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间,十指紧紧相扣。
“走啊,看我做什么?”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而后灿烂地大笑出来。
街道上车辆来往,轮胎滚动着飞速压过柏油马路,溅起半米高的水花。
他们牵手走在雨后的街巷上。
经过大半天的雨水冲刷,周遭的空气清新怡人,依稀带着几丝黏腻的土壤的味道。
路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个矮小的木凳板上,跟前放着两个竹担子,里头满是青绿新鲜的小白菜。今天天气不好,老人家没卖出多少菜,趁着雨停赶紧再到路边摆会儿摊。
老人家坐在二三十厘米高的凳子上伸张不开,只能佝偻着腰,身子向前倾斜,两脚叉开,手肘撑在膝盖上。
江砚牵着宋时走上去,主动问:“这个白菜怎么卖?”
老人见刚摆摊就有生意,欣喜地站起身,拾起颗白菜朝着江砚前后翻面,证明蔬菜都很新鲜,没有烂叶子。
他的手指十分粗糙,关节处有明显的皲裂,指甲里还夹着黑灰的泥土。
紧接着,他主动扯下一个塑料袋,两指在袋口反复摩搓,将袋子撑开:“一块七一斤,都是自己种的。小伙子要不要买点回去?”
宋时瞧着他身后的矮凳缺了一个小角,但面上很光滑,想是用了很多年了。
“我们多买一点吧,两个人吃呢,吃不完也能放到冰箱里。”宋时晃晃江砚的手。
于是,江砚一手牵着宋时,一手提着塞满白菜的大袋子往家走。
“接下来一个星期都要吃白菜了。”宋时瞟了眼鼓鼓囊囊的袋子,白菜多得几乎要将袋子撑爆。
江砚:“你要是天天来,应该吃得快一些。”
“你做?”
“我做。”
宋时轻笑,有江大厨免费提供晚餐,白得的便宜她自然不会推却。她装出一番痛苦纠结的模样,过了会儿缓缓点头:“好吧,反正刚刚说要多买一点是我提出来的,不过……”
“不过什么?”
宋时摇摇头。不过不止你手上的这些白菜,待会儿还有超市里的新鲜白菜送到家。
枝头抽条的嫩芽上,晶莹剔透的两三滴雨水沿着叶脉滚动,圆润的表面折射着温和的阳光。
江砚忽然扯住宋时的手,停下脚步。
“怎么了?”她低头看着地上的一大滩积水。这片区域的地面凹陷有些严重,一下暴雨就容易积水。放眼望去二三十米全是流淌的浑浊雨水,怎么也绕不过去了。
江砚没有犹豫,朝前跨出一步,弯下腰蹲在宋时面前:“上来。”
“啊?”
“我背你过去。”
宋时摆摆手:“不过,我自己能走。”
江砚微微侧头,用余光瞄着她:“一个人蹚水和两个人蹚水,你选哪个?”接着他举起手中的袋子递给宋时。
“我背你,你拎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