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今天学得怎么样，大车神？”宋时刚回到家，就收到了罗沁发来的消息。
“被教练夸了。”宋时打开冰箱，撕了包速冻饺子下锅。
“你这车技突飞猛进啊。”
宋时嗤笑一声，连左右互搏都学会了，开车还不是小意思。她发去消息：“教练夸我师父找得好。”
“你师父？”
“周伯通啊。下回见面给你露一手，我的绝技左右互搏术。”
“别着急，最开始都是这样的。至少是有进步了，总比你第一天上坡起步，就熄了三次火要好。”
宋时翻了个大白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热腾腾的饺子出锅，她端着盘走在餐桌坐下。夹起一个白胖的饺子蘸浸醋里，张大嘴一口吞下。
手机铃声响起，界面上显示的备注是“爸爸”。
宋时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三两下后吞咽下去。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爸爸。”
“小时，你最近有空吗？快要过年了，要不要回家来一趟？”
宋时听着熟悉的声音，沉默片刻，“有空。”
“正好你也见见你萧阿姨，她人很好的。”宋长鸣温柔地说。
她举着筷子戳破盘里的一只水饺，里面浓郁的汤水顺着方向流淌出来。
“嗯。”
“那后天晚上来家里吃顿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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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特意去附近超市买了水果以及一些保健品，大包小包地提着进了楼。沉重的步伐停在熟悉的房门前。
看着眼前的门牌，还是熟悉的棕褐色长形木块。不过原先门口贴过一张大红色的“福”字。她小时候听长辈们说，把这个字倒过来贴在门上，就代表着福气要到了。
摁响门铃。“叮咚！”
很快，门被从里拉开，宋长鸣走出来唤她：“小时。”
“爸爸。”
“小时来了。”宋长鸣身后走来一个优雅的妇人，眉眼温柔带笑。这位应该就是萧琴。
宋时勾起唇角，小幅度地点头：“萧阿姨。”
“快进来，你爸爸今天特意给你做了晚饭，就等你来吃了。”萧琴站在门内招呼着。
宋时换了鞋，小步子地往里挪动，举起手上拎着的包裹，“这是我买的保健品，还有一些水果。”
“哎呀，来就来嘛，回自己家还带这么多礼物做什么。”萧琴牵着她的手，拉她到屋里，“你先坐着，饭马上就好。要不去房间里瞧瞧？你那间屋子里的东西，你爸一直给你留着，完全没动过。”
宋时走进自己曾经的房间，望着熟悉的陈设晃神。
她好似透过时间的缝隙，看见一个小女孩背着书包回家，将沉重的书包甩到一边，扑进被窝里。她拥着柔软的蚕丝被，嘴角带着甜美的笑容。
随后，那个小女孩抬起脑袋看向门口。
宋时望见她飞速爬下床，朝自己飞奔过来，双目相觑，那是儿时的自己。
宋时不禁抬脚向前跨出一步，想要拥住女孩。她却化作虚无，凭空穿过宋时的身体，奔向她身后，大喊着：“爸爸。”
宋时回头望去，年轻的宋长鸣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摸摸女孩的头，拉着她出门。他们要去楼下那家面店吃晚饭。
宋时目送他们出了门，转过身看着房间里的布置，和记忆中的相差不大。
这里摆放着的不止是她儿时的旧物，还留存着许多童年的回忆。大多是关于她和爸爸的，还有极少的部分，是有关靠坐在门边的自己，以及屋外爸妈撕心裂肺的争吵。
木制书架上整齐地列着一长排的书，纸页边缘已经泛黄，带着时光流逝的痕迹。
宋时走到书架旁，随意抽出一本语文书，扉页写着她的名字，旁边是她为自己画的小人头像，一个调皮搞怪的鬼脸。
再往后看，几乎每一页都有她用铅笔画的漫画图案。从小鸟，到风筝，再到各种各样的人物，或卧或立，或喜或悲。时间隔得太久，对其中大多数的图画，她早已失去了印象。
轻轻翻到下一页，书页间夹着的一片花瓣顺着光滑的纸面飘落在地。
宋时弯腰捡起，她记得这片红色的花瓣。捏着茎部转过半圈，花瓣背后写着儿时对七色花许下的第一个心愿：我想要好多好多糖果。
宋时看着稚嫩的笔触，又忆起那天，她从书包里发现了一大袋糖果，每一颗都包裹着色彩鲜艳的糖纸。
记忆里，糖果很甜。
“小时，开饭了。”萧琴走进来，带她到餐桌旁落座。
看着圆桌上丰盛的菜肴，正冒着热气，宋时有些愣神。
“先开饭吧，小时工作一天肯定饿了，多吃点。”萧琴将待在后厨忙活的宋长鸣拉过来坐下，拾起碗筷递给宋时。
“谢谢。”宋时接过来，木愣愣地扫过身前的几盘菜。
“这些菜大多是你爸爸亲手做的，那个糖醋排骨，还有肉末茄子……”萧琴耐心介绍着桌上的菜肴，“你爱吃的，他全都记着呢。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菜，回来洗菜备菜的，都不让我插手。”
“好了，说这么多做什么。”宋长鸣喉间咳嗽一声，打断她的话。
“你萧阿姨不会做饭，知道你要来还特意去网上搜教程，学了一道菜，就是你手边的东坡肉。”他看向宋时，话里全是温柔。
宋时扫视着满桌的菜，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变了。
记忆中的父亲是从不会做饭的，别说下厨，他连个盘子都不会动手洗。妈妈和他吵架时总说，他就是把家当成个吃饭不用花钱的馆子。吃完饭把脏碗一丢，再也不管事了。
她小时候住在爸爸家时，晚饭不是随意地煮点面条、饺子，就是去楼下小店随意吃一口，应付了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这样的人竟然肯费心思去盘算，在菜市场哪家摊位前买食材更划算，会计较这些蔬菜够不够新鲜，分得清油盐酱醋。他终于不再需要人生中的另一半像个免费的保姆伺候他。
“我第一次做，要是味道不好，你别见怪。”萧琴羞赧地说着。
宋时尝了一口，和妈妈做的味道不一样，“不会，很好吃。”
萧琴见她喜欢，忙道：“还有这几道，都尝尝。你爸记得你喜欢的口味，这些菜里都放了洋葱和香菜。”说着，用公筷夹起，放入宋时碗中。
宋时颤抖着眼睫，低下头凑近碗沿，混着切碎的香菜，将一大口肉塞进嘴里。
“喜欢吗？”宋长鸣投来期待的目光。
“嗯。”
萧琴见她一直低头不说话，怕她不高兴，便寻些夸赞的话说：“听说小时最近出版了实体漫画，真是越来越优秀了。”
“你不知道，你爸爸可是每周都追更看呢。他就是嘴硬，其实心里时时刻刻都惦念着你。”她说，“小时啊，你以后要是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和萧阿姨说，阿姨做给你吃。要是有其他想要的，也可以直言，阿姨和你爸爸肯定想办法满足你。”
宋时咽下口中的米饭：“没有，我挺好的，没什么特别想要的。阿姨，你和我爸和和美美的就好。谢谢你给我做的东坡肉，真的很好吃。”
宋时随意吃了两口，就说已经饱了。
饭后，萧琴将剩下的饭菜打包好，装进饭盒里递给她，“我看你刚刚没吃多少东西，这些你拿着，晚上要是饿了就热一热再吃。”
宋时提着饭盒，一步步走下楼，到楼梯口，她停下脚步，给宋长鸣打去电话。
“小时，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忘记拿了，爸爸给你送下来。”
“爸，我……”她扬起脑袋，望着头顶的路灯，橙黄的光在泪水的折射下四散开来，“我挺喜欢萧阿姨的，你们要是觉得合适，就结婚吧。”
“爸，你别担心我。我不会反对这件事的。”她哽咽着说，“你们要幸福。”
眼泪滑落的那一瞬，她挂断电话。
看了眼手里提着的饭盒，大概那个放学回到房间，趴在床上乖乖等爸爸回家的女孩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在这么多年后，吃到爸爸精心给她准备的晚餐。
不是泡面，也没有再去楼下的小店，是亲自去挑选食材，亲手烹饪的菜肴。
真是不敢想象，记忆中的爸爸永远都在忙工作，他总有做不完的事。
所以她不可以去打扰他，更不敢要求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父亲为她做一顿晚餐，那样会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原来，人都是会变的。曾经严肃的爸爸也会为他在意的人下厨，会温柔地为自己夹菜，为轻声问她喜不喜欢。
他们都费尽心力在讨好她，就怕哪里惹她不快。
是在补偿吗？补偿那个女孩缺失的童年，给她曾经可望不可求的陪伴。
可是，相隔十余年的补偿，怎么可能填平内心的伤痛。
宋时一步步走到门口的车站，呆坐在长椅上看着公交车一辆辆驶来，又一辆辆离开。
她好似坐上记忆的小车，重回童年的站台。
时光倒流，她坐过一站又一站，可每一站都是灰暗的。
记忆里，满是爸妈的争吵，咒骂，一声比一声尖锐。
记不得是哪一年，他们分居了。她在爸爸这儿住半年，又去妈妈家住半年，哪里都不是完整的家。
一直到初二，他们离婚了。那之后她就再没见过爸爸。妈妈需要每天辛苦工作养她，所以她不能说，逼自己将心里的苦涩与思念统统咽下。
高一那年，妈妈带她去了意大利。在机场，她无数次回头，终于在最后一次转身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站在角落，遥望向自己。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分辨不清他具体的五官。看身形应该是爸爸，不，这样想太绝对，只能说可能是他吧。
她也不知道答案，不过，是不是他也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