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午后的阳乌悄然攀上头顶，困倦懒散地躺在高耸的树梢上，打着哈欠俯视地面匆忙往来的行人。
照射下来的暖阳被路边错杂交叠的枝叶搅碎，撕成细小的金箔散在地上。
书店一楼中央的平台上，排着两列长队，延伸至门外。一楼大厅口的两侧分别立着大海报，用显眼的文字标识出这里正在举办《寻》的线下签售活动。
休息室门口，李源对着宋时和张清溪拍胸脯保证，经过他们团队一个月的用心筹划，这次活动一定会圆满完成。
眼看下午一点的活动就要开始，张清溪赶回后台补妆，留下宋时一人面对李源。
“我先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宋时十分抗拒与李源独处。
“哎，宋时，我说老友见面，你搞得这么生分做什么？我们这次合作共赢，还能期待之后更多的协作机会。”瞧着宋时冰冷的态度，李源深感不满。
宋时盯着他的嘴脸，忽而嗤笑道：“那我到想问问你，你看过《寻》吗？”
“当然看过，我可是这部漫画的忠实粉丝。”
“那你知道最近刚完结的那个案子是关于什么社会话题吗？”
李源吐口而出：“讲的是校园霸凌啊。陈寄在学校里深受许森涛和傅远的欺辱折磨，所以设计杀害了这两个人。”
“他先杀了许森涛，待他的尸身浸泡过福尔马林溶液后，藏在储物室里，再利用网友的身份将傅远骗到郊外别墅，用刀片隔开他的左手腕，伪装出傅远盛怒之下杀害许森涛后，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在自家别墅畏罪自杀的假象。”
他接着说：“陈寄在杀害傅远后，将钓鱼线缠绕在钥匙上，然后穿过浴室的窗帘。利用浴室木门上的排气孔在门外拉扯钓鱼线，将钥匙送到窗帘边，最终用力扯出钓鱼线，钥匙掉落在窗沿下，完成了整个密室杀人案。”
“看来你真的很了解这部漫画啊。陈寄作为杀人犯自然会得到应有的法律惩戒。”宋时森冷的目光扫过他得意的面庞，“可如果他不下手，你觉得许森涛和傅远这样的霸凌者，应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
李源听出了她话中的深意，眼眸闪烁了几下，撅着嘴阴冷笑道：“我不是法律专业的，这种问题不好定论。”
宋时讽刺地瞥他一眼，转身走去书店正厅。
签售活动正式开始，宋时与张清溪分别坐在两张长木桌前，微笑着感谢漫粉的参与，并在漫画书上一一签名。
“姓名。”宋时低头在扉页上写下“to”，等待上前的粉丝回答。
“罗沁。”身前那人的语调娇俏灵动。
宋时立时抬头看去，入目正是罗沁，她立于桌前，调皮地冲她眨眼。宋时弯起眉眼，微笑着签下名字。
罗沁又扯着她身后的于观年，拉他上前递书，“还有这本。”
宋时讲着官话：“感谢捧场。”接着低头签书。
“那必须的。”罗沁扬眉替于观年回答。
于观年皱着眉环顾四周，没见到江砚的身影，忍不住问：“江砚怎么没来。”
宋时笔尖一顿，钢笔墨在字体拐角处轻微晕染开来，“他应该忙。我和他说了，之后会将实体书寄给他。”
“忙？”于观年不敢置信，对江砚来说有什么事比宋时还重要？
李源在角落站了会儿，见宋时桌前两人逗留许久，以为是热情的漫粉，走上来温柔道：“不好意思，我们这次签售活动的参与人数较多，后面的粉丝等得比较焦急。两位若是还有什么想要说的等活动结束后，可以在留言板上留下想对漫画或者是画手说的话。”
罗沁瞄他一眼，对宋时说：“我去外面等你。”说完，扯着于观年的手腕走出去。
她见于观年一路东张西望，不满地问：“你看什么呢？”
“江砚竟然不来签售会，不可能啊。”
“他一个大学老师，可能要上课或是做自己的课题，来不了有什么好奇怪的？”罗沁不以为意地撇嘴。
走到队伍最末端，于观年也没有见到江砚的身影，他寻了个借口走开，独身斜靠在墙角拨出电话。两声机械音后，电话接通。
“喂。”江砚的嗓音冷冽浑厚。
“江砚，你怎么没来签售会？”于观年疑惑地问。
“嗯。”平静的声线，不含一丝起伏。
“我上回不是和你说了，要主动点儿。”于观年内心咒骂着，孺子不可教也，“你到底听没听进去？”
书店门前的十字路口有些拥堵，一个车主摁响了喇叭，“嘟——”
尖锐刺耳的车鸣声惊飞了停息在树枝的鸟儿。
同一时间，于观年听到手机里传出了一声车鸣。
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于观年眼珠转动，左手随性地插在兜里，勾起唇摇头痞笑，懒散地说：“你最好一直躲着，别出来。”
三个小时转瞬而逝，签售会圆满结束。宋时转动酸涩的手腕，看了看手机的消息，罗沁说于观年忽然有急事，带着她提前离开了。
宋时正背过手捶着腰起身，李源走过来拍手道：“两位辛苦了，今天的活动已经完美结束。不过，这只是个成功的开始。之后我们还会继续通过网络或者线下广告投放的形式，宣传这部优秀的漫画。”
张清溪听着他一大箩筐的场面话，礼貌地点头致谢。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家了。”宋时懒得理睬李源，抬手揉捏着肩颈向外走去。
“我送送你。”李源笑得灿烂，见张清溪没跟上来，他眼睛一眯，“宋时，我觉得你对我有一些误解，这非常不利于我们未来长久的合作。”
宋时讥笑着说：“我们原本就不熟，哪儿来的误解。至于未来的合作……”她冷哼一声。
“你不会还在记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俩打架那件事吧。”李源长叹一口气，“那次可是你先来挑事的。我承认我后来生气推了你一把，可我也受伤了。”
他故作惊讶地张大口，“我想起来了，你是因为那个‘死胖子’才和我作对的。”
宋时停下脚步，转过身盯着李源的眼睛，嗔怒道：“你再说一次，信不信我把你的头拧下来？”
李源轻笑着摇头，面带嘲弄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讲话还是这么暴力。”
“你大可以试一试，我的行为应该比言语更粗暴一些。就是不知道，你这脆弱的脖子受不受得住，不会一折就断吧。”她邪笑着瞪他，双手举起比了个掰断的动作，嘴里配合着“咔嚓”一声。
李源舌尖顶着后槽牙，眼里闪过阴冷危险的寒光，“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何必当真呢。”
“真巧，我也只是说了句玩笑话，吓着了？”宋时冷笑着蔑视他，转身大步离去。
她刚走出拐角，就在远处绿荫树下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大颀长，西装革履。凌乱的黑发遮盖着英挺的眉骨，随风撩拨上翘的眼尾。
宋时一瞬间的愣神后，抬步上前。
“江砚。”语调一下失去了方才的尖利。
“嗯。”他瞳孔一颤，望着宋时身后的男人，皮肤黝黑，尖嘴猴腮。那遥远的凝视似乎穿透时间的界限，一眼回到很多年前。
恍惚间，充满嘲弄的咒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连带着放肆的讥笑。
“死胖子。”
“那个矮胖墩。”
“真像头肥猪，就该去猪圈里乖乖待着，上什么学。真是脏了我们的教室，都被他熏臭了。”
“话都说不端正，别是个结巴。”
“看他在女生堆里混，你说他是不是个娘娘腔？”
“老子最烦娘炮了，看着就恶心得想吐。”
“我们要不在他衣服里塞点什么虫子蚂蚁之类的，等着看他的反应，肯定很刺激。”
……
江砚紧咬后槽牙，阴冷幽暗的目光射向远处的李源，像要将他片片割开。
他微垂下头，抬手扶动滑落的眼镜，长睫半落，遮掩狭长双眸里森冷狠厉的寒意。
“我想了想，你把书寄给我还是不方便，所以自己过来了。”他扯动锋利的唇角，低语道，“不过我好像来晚了，活动已经结束了。”
李源隐隐感受到树荫下男人对他的敌意，暗自拧着眉走来。停在江砚身前，友好地伸出手微笑道：“你好。”
江砚一个眼风都不愿施舍，似是根本看不见李源，低头对着宋时说：“我送你回去。”
“你好。”被江砚刻意忽视后，李源脸上笑容一僵，揉搓着手掌收回身侧，提声又道，“请问你是？”他总觉得面前这个清冷倨傲的男子似曾相识，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江砚觉得身畔不断的问话声像是锯木般逆耳聒噪，令人恶寒。
“走。”面色似是覆上一层冰霜，他强硬地拽住宋时的手腕，拉扯她离开。
“这位先生，”李源伸了下脖子，蹙起眉头，若有所思地问，“我们以前认识吗？”
江砚侧头斜睨着他，目光凌厉似利刃，忽得翘起唇线，“等你死了就认识了，我会抽空去你坟前祭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