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齐殊在谢芸筝的脸上看见了错综复杂的情绪。
她有愠怒，还有些许不可置信，又仿佛见到郑启霖会让她感到害怕似的，轻微颤抖着身子。
刚才的那一幕更像是齐殊的错觉，郑启霖在过了那瞬间的错愕后重新浮现出笑容，态度一如既往温和：“嫂子，你也在啊。”
郑启霖和齐远荣关系亲近，与兄弟并无区别，私底下他就叫谢芸筝嫂子。
谢芸筝的情绪却异常激烈：“我家不欢迎你，你过来干什么？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她说着冲上去推搡郑启霖，连一旁的齐殊都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紧跟着郑启霖手里的东西被她砸在地上，不用看也知道盒子里面的鸡蛋肯定被摔得惨不忍睹。
齐殊脸色一沉，整个人挡在了郑启霖的面前，他抓住了谢芸筝的手：“你够了。”
“我没够！”谢芸筝不知道何时哭了起来，看上去既狼狈又可笑，“你把他赶出去！”
齐老爷子脸上的挫败一闪而过，坐在位置上直摇头。
谢芸筝抽噎着，不顾一旁的程铎如何劝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似的一头栽进了自己的世界里。
她在齐殊和郑启霖两人之间逡巡了片刻，最后死死盯着郑启霖：“你到底要怎样才可以放过我？放过我们家？”
郑启霖说：“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我不管你有没有，你这个人的存在就让我感到恶心！”谢芸筝不由分说动起手，“我们家不要你的东西，立马给我滚！”
“谢芸筝，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齐殊没有让开，他激红了眼眶，声音有瞬间哽塞，“……今天是大年三十，你让别人喘口气行吗？”
“有他就没我，你自己选。”谢芸筝用力挣开齐殊的手，指着他身后的郑启霖，一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你知不知道我们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都是因为他！你一向敬爱的叔叔就是个怪人——”
“闭嘴！”一直默不作声的齐老爷子突然拍案而起，“你们到底还想不想过这个年？不想过就都给我走！别留在我这儿！”
老人一个大喘气，好半天平息不下来，他双手撑在桌沿上，眼底划过一丝不易捕捉的痛苦。
郑启霖安抚老人的情绪：“您别激动，身体要紧，我来给您拜个年就走。”
老人张了张嘴，他望着郑启霖良久，脸上神色复杂地纠结在一块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你先出去吧，今天不宜接待客人了。”
郑启霖没有多说：“好。”
齐殊在旁边默默看了半晌。
他觉得齐老爷子对郑启霖的态度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自然感，和谢芸筝不同的是老人的态度更像是隐晦的避而不见。
谢芸筝独自冷静不少，态度缓和了，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脸上的泪痕还清晰可见。
“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她没再看一旁的几个人。
砰的一声。
应该是谢芸筝出门的时候没有控制住力道，门被砸得有点响，引起了隔壁家的狗在狂吠。
郑启霖拍拍齐殊的肩膀，低声道：“齐殊，我也回去了，哪天再叫你出来吃饭。”
齐殊点点头：“我送你。”
郑启霖看着齐老爷子：“您保重身子。”
齐老爷子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声，但郑启霖好似并不在意。
跟着出小区，齐殊看见对方手上还提着年货。
郑启霖掂了掂手里的东西，抬头对着齐殊无奈一笑：“今天来得不是时候，下次来再重新补上。”
“对不起。”齐殊垂着眸，语气有点不稳。
“没关系，这不关你的事。”郑启霖摇摇头，目光不知落在了哪里，思绪一下子拉远。
“你妈妈一直不喜欢我，看见我情绪激动也正常，可能也是因为你去复读这件事，导致她对我的意见更多了。”郑启霖知道他的意思，“你不要太在意我，我没受影响。”
齐殊的脸色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而好转，他说：“很多次我都在想，血缘关系到底重不重要。”
郑启霖：“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当然重要了。”
转而他又叹了口气，“其实很多事情我们并没有办法去决定，人在大多数都是身不由己，很被动。”
“这么说是不是有点传输负面情绪了？”郑启霖自顾自笑起来。
“没有，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齐殊说。
“小齐，你只需要知道你没有做错什么，这一点就够了。”郑启霖说，“我就是怕你像现在这样，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那样会活得很辛苦。”
齐殊沉吟：“嗯。”
郑启霖拍拍他的手臂：“进去吧，外边儿天冷，我自己走就行了，回去多陪陪你爷爷，别让老人家太伤心了。”
齐殊：“你路上小心。”
郑启霖随和一笑。
回到老爷子家，齐殊往餐桌上瞥了眼。
原本热腾腾的一桌菜已经没有在冒热气了，看样子应该是凉了。
圆桌旁空无一人，客厅里也没有齐老爷子的身影。
齐殊看了一圈，最后在卧室看见了坐在床沿边老人。
对方正专心地看着手里边的老照片，应该是没有听见动静。
齐殊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听见齐老爷子轻声叹气才出声：“在干什么呢？”
他说着走到老人旁边坐下，看清了照片里的人，果不其然是齐远荣年轻时的照片。
齐殊静静看了几秒，倏地一下收回视线，他垂下视线望着自己的手，“又在想大齐了？”
“本来以为今天可以好好吃个团圆饭，”齐老爷子说，“如果你爸爸还在的话，我们这一家该有多热闹。”
“怎么不热闹了，”齐殊把他手里的照片放在一边，扶着老人坐回桌旁，“这一桌菜就我们爷孙俩吃，正好没人跟我们抢。”
老爷子笑了起来，有点牵强的意思：“这桌菜还不够你吃？你和你爸一样，他生前的时候吃得也多，不管我做多少他都能吃干净。”
“我空间有限，不是无底洞，如果超量了我也束手无策。”齐殊说着，“我去热菜。”
“别来回折腾了，这么多菜要热到什么时候？”老爷子说。
“怕您的胃受不了，该热还是得热，麻烦点也没事儿，吃得顺心才行。”齐殊不容置喙端着菜进厨房。
齐殊给齐老爷子打了一碗饭，笑了一下：“爷爷，新年快乐，您今年一定也能平平安安。”
老爷子应了一声，一时没有多说什么，但齐殊看见了他眼底的泪花。
心底泛起酸涩，渐渐朝着四周蔓延。
但齐殊没有表露出来，两人就这么面对面沉默着。
他正要说话，就听见齐老爷子说：“希望我们小齐健健康康，有人爱有人疼，考上一个满意的大学，别再这么辛苦了。”
……
另一边，俞煊刚吃完年夜饭。
他心里挂念着齐殊，一直给对方发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应。
许郝趴在窗边叫他：“哥！快来看！放烟花了！”
俞煊暂时敛下思绪，把手机收了起来：“来了。”
外面的烟花猛地在空中绽放，一波未平一波又接着起，在黑漆漆的夜里形成绚丽的颜色，五彩斑斓引人注目。
俞煊忍不住笑，毕竟很久没有看见过了：“你们这里居然还能放烟花？”
“对呀，”许郝脸上的笑意没收回去，“我们这里每年都放，你那里没有吗？”
“很少，放不了多久就停了。”俞煊听着背后的电视机里传来的小品，久违地感觉到过年的热闹。
虽然没有人拜年串门，瞿箐也没在身边，但是他依旧感受到了一家人团聚的温暖。
“哥你快看！好漂亮！”旁边的许郝又开始叫起来，站在原地蹦跶。
俞煊眼睛都亮了，雀跃溢于言表，他下意识转头去寻找李槿如的身影。
李槿如背对着他们，在厨房里安安静静地切着水果，看上去就和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丝毫融入不进此刻的氛围。
中间如同隔着一道屏障。
俞煊蜷了蜷手指，没有任何犹豫朝李槿如走过去，并不熟练地和她比划了一段手语。
见她没看懂，俞煊也没有强求，干脆直接握住她的肩膀朝窗边走，然后指了指天上的烟花。
李槿如这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温柔地笑起来，比着手语：好看。
俞煊点头表示认同，他重新笑起来，又拿出手机对着天空拍视频，顺手发给了齐殊。
这一次齐殊回得很快，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
俞煊心里一动，迅速地按下了接通键：“刚才在干嘛？大忙人有空给我回电话了？新年快乐啊。”
手机那头传来齐殊的笑声，隔着距离模模糊糊的，和外面接连响起的鞭炮声一同震得他耳朵发麻。
“煊哥。”笑完以后，齐殊只是叫了一声。
俞煊嘴角拉平，他意识到对方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劲，毕竟齐殊一这么叫他就说明心里有事。
他应了一声：“你哥在呢，怎么了？”
“煊哥，今晚能不能见你一面？”齐殊说，“一面就好，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去找你也行。”
“怎么说得这么可怜？想见就见呗，”俞煊说，“你过来吧，我们一块儿出去放烟花。”
齐殊又恢复了轻快的语气：“好，那我叫上大爽他们。”
晚上的时候和李槿如说了一声，俞煊把许郝裹得严严实实的才让他出门，没忘记也和齐殊说让他多穿点衣服。
和齐殊他们约在了回甘附近，俞煊一眼就看见齐殊，对方身上穿的是他送的那件羽绒服。
这一次齐殊没有戴围巾，颈侧的纹身毫不遮掩地露了出来。
俞煊吐了一口白雾出来，面对齐殊直笑：“新年快乐！”
齐殊嘴边也挂着浅浅的笑意，同样回应：“新年快乐，煊哥。”
顾爽和袁封从店里拿了不少烟花炮仗出来，顾爽冲着许郝笑出一口大白牙：“小孩儿，你怕这东西不？”
“我才不怕，我不仅不怕，我还要和你一起放呢。”许郝兴致冲冲地拿起其中一个。
“哎哎，别乱拿，一会儿炸到你我可不管。”
“那我就让我两个哥揍你。”许郝个子小小但人很凶。
顾爽被他狐假虎威的气势逗乐了，指着袁封对他说：“我会怕你？我这儿也有人。”
俞煊扭头看了眼三人，许郝跟着顾爽他们很是活跃，顾爽故意不松口，他弟就嚷嚷着要袁封给他点炮仗。
收回视线，俞煊将注意力重新放在齐殊身上，拆了根仙女棒给对方。
齐殊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挑起眉峰：“这就是你说的烟花？”
“那你还想放什么？有都不错了，现去买的。”
“我以为怎么着也该是大型的。”
“我可没那条件。”
俞煊说完给仙女棒点上火，瞬间燃烧起劈里啪啦的光焰，照亮了齐殊的脸庞。
齐殊没反驳，笑了一下。
“其实在过来之前我一点也不快乐，我认为这次新年过得很糟糕。”齐殊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根仙女棒，乌黑的瞳孔里同样映出丝丝缕缕的火焰，衬得他眼睛更加明亮。
听见这句话，俞煊一愣。
仙女棒的火焰逐渐到底，最后消逝，唯一的亮光倏然熄灭。
齐殊这才直视俞煊：“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煊哥。”
俞煊不知道今天是第几次听见齐殊这样叫他了。
紧接着，清脆的一声“啪”。
一道小火苗腾空燃烧在两人面前，在风中微弱地摇曳摆动。
齐殊抬了一只手挡风，另一只拿着打火机，眼底是还未化干净的动容。
“幸好你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