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俞煊心里抽了一下,他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自己在说话:“……所以这是真的?”
可是他不信。
“身为他的朋友,我们都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
顾爽吸一口烟,一向乐观的人在这一刻竟显得惆怅,“其实我觉得你可以自己去问他,这件事他本人跟你说会更好。”
俞煊点点头,没说话。
出了回甘,俞煊满脑子都在想着齐殊的事。
齐殊看出他的心不在焉,随意地问了一句:“刚才和顾爽他们聊什么了?”
俞煊想也不想:“就随便聊了会儿,没什么。”
齐殊没多问。
走在路上,他突然开口道:“我们下次去单独看场电影吧。”
俞煊转头看他,就接着听见他道:“在电影院的时候眼睛都瞪直了,心里净想着怎么干坏事了吧。”
他语调微扬,含着调侃的成分在里面。
俞煊暂且抛开脑后,闻言微微惊讶:“你难不成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差不多,”齐殊没否认,“因为我也在想。”
俞煊:“……”你怎么能这么坦然。
不知道到底想了什么,他还是不负众望热了脸,好半天才反驳:“我没想。”
齐殊露出一点笑,在俞煊后颈上捏了一下,又像是摸小猫那样顺着他。
到底还是没问出口,俞煊回到出租屋洗漱完,躺在床上盯了半个小时左右的天花板才意识到自己失眠了。
他心里骂了一声,但又拿睡眠没辙,只能在床上翻来覆去。
按理来说,俞煊睡不着到了后半夜都会做梦。
果不其然今天也不例外。
梦里面,他又回到了之前撞见谢芸筝和小卖部老板娘吵架的那一天。
谢芸筝披着头发趴在窗口骂,像是一个泼妇,压抑感随之朝他扑过来,他光是看着就要喘不上气了。
而她正在骂的对象却从老板娘变成了齐殊。
“你这个害死我孩子的杀人凶手!”
画面一转,俞煊盯着天花板上挂着的灯泡还没回神,他醒的时候才凌晨五点钟。
胃里轻微的一阵绞,自从开始强度集训之后他就持续了一段时间,吃饭规律也乱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疼醒。
即使如此,俞煊还是忍不住回想了梦里面的画面。
因为太真实,如同他亲眼所见,谢芸筝那句话直直地刺进了俞煊的耳朵里。
……
“当时在我们这儿传得沸沸扬扬。”
……
顾爽的话蓦地在耳边响起,俞煊感觉心脏和自己的胃一块儿在抽。
俞煊睡不着,没再补回笼觉,随便吃了点东西垫垫胃就去了画室,精神状态不佳。
陈守看见他的时候吓了一跳:“你昨天熬夜了?”
“没,”俞煊说,“就是睡不着,应该是压力太大了。”
陈守感同身受:“唉,我这两天压力也大到不行,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快秃了,那天我在家还吐了,巴不得早点考完。”
俞煊点头表示认同。
没再和陈守闲扯,俞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先练了一段时间的素描。
事实证明人没有休息好,效率就会直线下降、事倍功半,画出来的东西和人一样灰扑扑的。
俞煊几次调错色,打补丁一样改画,整个人处在倦怠期但依旧坚持在座位上。
林老师看出他的状态,提议让他多休息。
俞煊却摇头拒绝:“我没事。”
他确实也熬过来了,赶在下午上课前画完了上午的内容。中午囫囵吞枣吃了几口饭,齐殊像平时一样给他打了个电话。
“在干什么?”齐殊问。
俞煊笑了一下,这次索性直接问道:“你查岗呢?”
“嗯,”齐殊毫不隐瞒,“怕你背着我不吃饭,听你画室的同学说你很拼,都成卷王了。”
“吃了。”俞煊强调,“这次真吃了。”
“所以上次没吃?”齐殊抓重点。
俞煊:“……”
齐殊应该早就猜出来了,意外的没有多大情绪起伏,而是接着问:“我怎么觉得你说话软乎乎的,昨晚没睡好?”
“我靠,这你都能听出来?”俞煊诧异,“偶尔才这样。”
齐殊大概猜到原因:“什么时候考试?”
“快了,一个月左右。”俞煊忍不住对着手机那边的人说,“我们画室上周有个女生哭了,我看着挺难受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他语气平静,实际却带了点低落在里面。
“我和你一起,”齐殊明白他的顾虑,“而且我相信你的专业水平,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俞煊只是颓废一会儿,没过多久他就重新活跃起来了:“我也觉得,我上次考都只差一分,这次肯定能过。”
他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对了,月考成绩出来没?你这次考了多少分?”
齐殊说:“六百八十六。”
“不愧是我男朋友,等我艺考回来,文化分就靠你救济了。”俞煊骄傲地笑了一下,转而道:“我不和你说了,我还要接着画画。”
齐殊没说什么:“好。”
挂了电话,俞煊这才弯下腰缓了一阵,好半天没直起身来。
陈守见打着电话还好好的人突然变这样,明显被吓到了:“俞煊你咋了?”
俞煊朝他摆手,抬起脸的时候脸色有点苍白,“有点不舒服,休息会儿就好了。”
他嘴上说着休息,其实就是蹲下来缓了五六分钟,继而接着画。
陈守这次都看不下去了:“俞煊,你再这样下去身体受不了的,到时候躺一个星期回来都追不上画室进度,多不值啊。”
“唰唰唰——”的铅笔声蓦地一停。
俞煊嘴唇动了两下,好半天才说:“我想去北京。”
不可否认的是,他刚才有一瞬间感到了害怕,怕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专业突然拉了后退,一落千丈,到时候他和齐殊分道扬镳。
这是他不想面对,也不敢去想的。
陈守说:“你现在就是太焦虑了,其实林老师几次都夸过你,说你的水平在我们之中绝对占上等,但你现在经常不吃饭不休息,到时候想画都没精力画了。”
俞煊没说什么,但还是和陈守说了句谢谢。
今天齐殊还是照常出现在画室。
俞煊看见他,紧绷的神经能轻松不少。
齐殊坐在他旁边削完铅笔就看起了书,中途没忘记把空白的月考卷拿给他。
这段时间俞煊大多数时间都在画画,只能利用零碎时间写点题。
如今他拿着卷子,第一感觉竟是陌生。
俞煊捏紧了手指,大概扫了一遍题就放下了。
齐殊看出来了,他说:“我先拿给你,周末的时候你做一遍我看看,能追回来。”
“嗯。”俞煊漫不经心地应着,有点心乱。
齐殊朝他看了良久,突然伸手拉过了他的手腕。
拿着铅笔坚持了一天的那只手被轻而易举从画板上移开,俞煊原本还绷着手臂,被齐殊触碰的瞬间松了力道。
他看着齐殊把他手中的铅笔拿了下来,也不嫌弃他的手被铅笔灰蹭脏,一言不发地帮他揉捏起了手指。
接着是手掌、手腕,顺着都按了一遍。
俞煊止不住蜷缩,麻木的手指在这一刻仿佛恢复了知觉,又酸又疼。
“我家靓仔这么努力,怎么可能考不上。”齐殊说着,低头在俞煊的手背上亲了一下,这道触碰更像是无声的抚慰。
他眼里含笑望着俞煊:“去我家吗?”
俞煊不知道为什么就到了齐殊家。
他有点晕头转向,又感觉自己像是被三言两语蛊惑了一样,跟着齐殊就回来了。
俞煊有点不自然,还有点心虚,心虚齐殊看出他的不舒服。
但齐殊仿佛没有察觉,径直走到房间拉开抽屉。
不一会儿,一张照片呈现在了俞煊的眼皮子底下——
照片中的两个男孩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台阶上,其中一个穿着白色的短袖校服,身上有点脏兮兮的,手里拿着冰棍,无意间看了一眼镜头,神情淡漠。
另一个则是穿着黑衣,姿态散漫随意,毫不知情地侧头看着吃冰棍的少年。
两道身影稚嫩青涩,隔着距离席地而坐,正是齐殊和俞煊。
照片拿在手中都是崭新的触感,一看就被人保存得很好。
俞煊垂着眼,看见这一幕睫毛微颤了两下,被一道不知名的情绪包裹着。
翻开照片背面,右下角有一行钢笔写的日期。
2012年7月16日。
这是他们真正的初遇。
那年俞煊即将初三。
夕阳正好,灰色砖瓦房落了一层金色余晖,云朵稀疏漂浮在空中,不少人饭后出来散步乘凉,这是独属于小城的惬意。
瞿箐抽出空带俞煊来这里待了一段时间。
俞煊就当是假期避暑,但即使如此仍旧每天数着日子过,盼望着哪天瞿箐能带他回家。
然而有一天俞煊无意中撞见瞿箐背着他和电话那头的男人商量着离婚事宜,他这才坐不住,迫切地想要回去阻止他爸和瞿箐离婚。
面对俞煊的诘问,瞿箐态度决绝。
“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我和你爸爸都需要时间冷静,你就算回去也没有用。”
后来俞煊绝食抗议,瞿箐却是铁了心,视若无睹。
那是俞煊第一次和瞿箐产生矛盾,趴在门口小憩的猫咪因为这动静被惊吓到四处逃窜。
俞煊正处叛逆期,心里憋着气,扬言要离家出走,却也只能在这城市里的某一隅来回乱窜,直到他看见一家小卖部才停下脚步。
……他是真的饿了。
肚子叫了两声,但只要俞煊一想到瞿箐的态度就很快打消念头。
最终把目光放在了冰柜上,发泄似的买了好几根小布丁。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表示抗议。
在小卖部门口停留了许久,俞煊已经吃了六根,肚子受不了他这么折腾,早就疼得他倒抽了一口气。
但俞煊还在坚持,像个傻子自残式地折磨自己。
楼上突然爆发的争吵把俞煊吓了一跳,比他和瞿箐吵架的气势还要猛上一层,感觉就像是打起来了。
而老板娘见怪不怪,嘴上冷嘲热讽了几句,接着看电视去了。
女人尖细的声音有一瞬间清晰地送进俞煊的耳朵里,下一秒被一道“砰”的砸门声盖住。
劈里啪啦乱撞的声响停了,旁边的小破楼里走出来一个和俞煊差不多大的男生。
他身上穿着被蹭灰的白色短袖校服,脸上有刮伤,嘴角破了道口子流了血,看上去怪可怜的。
男生看了俞煊一眼,接着越过他走到冰柜前,俯下身翻了几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他嗓子很哑,艰涩地开了口:“还有小布丁么?”
老板娘用蒲扇扇着凉风,眼睛都没动一下:“你自个儿找找,没有就是卖完了。”
男生没找到,一言不发,扭头朝俞煊看了一眼,很快又偏移视线落在他手里的小布丁上。
俞煊毫不犹豫和男生对视,这才看清了他的正脸。
对方眼角处有颗不明显的泪痣,痣的下方就是那道浅浅的口子,同时他也看清了那副脏兮兮的面孔下藏着怎样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方脸上应该没什么情绪,但俞煊总觉得对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好像马上就会哭出来似的。
小布丁包装袋上滚了颗水珠下来,顺着手指侵入丝丝凉意。
俞煊捂着胃,把手里的最后一根小布丁朝男生递了过去。
“你想吃吗?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