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俞煊好半天才转过神来，听出这“野鸟”指的是他。
同时也意识到这刺头可不就是刚才游戏里被王皓骂的那个。
还真找上门了。
刺头的手腕上应该是系了个什么东西，硌在他脖子上生疼。
俞煊盯准了刺头干净的鞋面，脑子里闪过一个挺卑鄙的招——
只是他还没伸脚，余光瞥见刺头的两条腿蓦地转了个方向，然后就听见王皓激动的喊声：“别动我兄弟！”
只是那个“弟”字的尾音还没落地，吱哇乱叫的人就变成了王皓。
刺头直接毫不留情把王皓掀翻在地，扭头对上俞煊的目光，眼神很冷。
俞煊看见对方的长相时蓦地一顿，下一秒人已经走到了他跟前，接着就闻到对方身上的那股药味儿。
刺头二话不说抬起胳膊朝他抡了过来，和刚才不一样，这回明显动了真格。俞煊心里暗叫不好，想也不想用右手挡住了。
这一下震得俞煊整条手臂都麻，脑袋也跟着直嗡。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先行一步动手，冲着刺头的门面就是一个挥拳——
架打多了，总是下意识钻空子。
然而刺头速度很快，放低身体躲过的同时转过身，拉住俞煊还未收回去的手臂往下拽。
俞煊死死勾住他的脖子才没被甩出去，但身子还是歪了一下，心想对方看着挺瘦怎么力气这么大。
到今天他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人狠话不多，这他妈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一个不留神，最后被人拦腰推在墙上，刺头的胳膊重新卡在他的下巴。
“不是要搞我？”他面无表情，但语气压着火，“你觉得‘硬’么？”
俞煊看他：“是挺‘硬’。”
这下俞煊彻底看清了对方的脸。
眼皮更跳了。
刺头挺帅，轮廓分明，下颌骨清晰地分割出一条线，他脸上没表情的时候有压迫感，两道浓眉很锋利，眉尾朝上抬，给人的感觉就不好惹。
这人五官的比例让俞煊忍不住多看两眼，最重要的是他左眼角的装逼创口贴。
怎么这么眼熟？
刺头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眉毛一挑：“能谈么？”
草，他被压着还问他能不能谈？
“我看着像不想谈的样子？”
刺头撇了下嘴角，眼里没笑意：“脾气挺冲。”
也许是看出他没有动手的意思，俞煊下一秒就被松开了。
对方这么一松，俞煊就把人打量了个彻底。
刺头个儿很高，留着利落的短发，皮肤冷白，白到阳光底下能看见他皮肤下的血管。
他穿着松松垮垮的黑色无袖背心，裤筒下露出的两条腿很瘦，笔直。
“说吧，今天这笔账怎么算？”刺头视线落在他身上，估计也是在打量。
俞煊说：“让他跟你道个歉，这事就算结束了。”
对方不说话。
俞煊指着地上的王皓，意思是人都被你弄成这样了，别太过。
他这才道：“我没那么闲。”
那就是同意了，俞煊收回手。
他拖起王皓，让他面对刺头：“有点诚意，道吧。”
亏就亏吧，谁让他们偏偏碰上这位难搞的狠哥。
王皓是被打服了，可音量低得跟蚊子声似的：“对不起啊。”
诚意没听出多少，但有的人浑然不觉：“道了。”语气还颇为理直气壮。
俞煊的表情仿佛又在说“劝你识相”。
“行。”刺头识相了，态度也干脆，甭管对面是不是诚心的，这场矛盾算是解决了。
俞煊说：“从此以后素不相识，你也别再找麻烦。”
对方头也没回：“管好你朋友。”
刺头走了后，王皓才泄了气地哀叹一声，捂着肚子愁眉苦脸。
俞煊没看见王皓是怎么被收拾的，但冲着刚才那人的狠劲还是不放心：“去不去医院？”
“你要再来晚点我可能就真得去了。”王皓说。
“那你还冲上来。”他可没忘刺头被偷袭后的反应。
“这不是怕你屋漏偏逢连夜雨，被他一下撂倒吗。”
俞煊挺无语：“行了，起来吧。”
他提起被遗忘在一旁许久的行李箱往外走。
王皓起身拍拍身上的灰，一瘸一拐跟上了他：“去哪儿啊？”
“回家。”
附近刚好有个车站，就有到他小姨家的车。
路程不算远，坐公交车的这段时间内俞煊就盯着窗外，看他们从老城区进入到另一个偏僻的角落。
看了有一会儿，他的手被拽了一下。
王皓的声音响起：“你什么时候纹的身？”
外面的光太刺，转脑袋的时候俞煊还有种两眼冒星的感觉，视线又回到了受伤的那只手上。
纹身是一颗倒着的树，树根的方向朝手掌，一个三角形圈在茂盛的树叶周围，三角形底边线条的中间部分被树干截断。
就纹在手腕内侧。
俞煊说：“高二吧，记不清了。”
看颜色应该没过多久。
只记得这是他在某个时刻心血来潮跑去店里纹的，随便找的图，一开始还很顺眼，后来就后悔了。
王皓说：“挺好看。”
公交车到了终点站，又走了十多分钟，俞煊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堆矮楼。
小区已经相当有年代感，在俞煊印象里基本没变化。
被藤蔓包围的居民楼、专门喂蚊子的绿植凉亭、生锈的健身器材
周围是一片老房子，整齐排列有序，灰色砖瓦构成的灰色世界，让人提不起一点精神。
两人一起上楼，王皓在进门前重新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衣服，避免被他妈看出一点端倪。
俞煊想着是去他小姨家，总要留个好印象，也跟着收拾了一番。
“煊哥，”王皓叫他，“你真决定在我们这里复读啊？”
俞煊乜他一眼：“我复读是不是犯法？”
“当然不是，我就觉得你不出国挺可惜的，多少人都没这条件呢。”王皓似乎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学校定了吗？”
“一中。”
“跟我一个学校啊，那我俩成校友了。”
“挺好，”俞煊说，“我上去了。”
俞煊走到门口听见楼下关门的声音，他收回神，抬手敲了敲门。
在瞿箐和他打完电话后，他就跟李槿如联系过了，知道这会儿许郝在家。
果不其然他听见许郝在门背后说：“谁啊？”
“我，你哥。”俞煊说。
眼前的门开了，许郝瞪大双眼，完全没料到他会来：“哥！”
俞煊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味道，很好闻。
许郝问：“你多久走？”
“明年。”
“这么久！”听得出来许郝很高兴。
俞煊余光看见他弟一路小跑去厨房，再起身时，李槿如已经站在他旁边了，对着他用两只手比划了一段。
“我……”俞煊努力了，但还是看不懂，脸对着许郝：“说什么了？”
“我妈说你以后睡我的房间，还让你别拘束。”
最后一句话让俞煊略不自在：“我没拘束。”
说完又觉得跟欲盖弥彰似的，他干脆闭上嘴，一言不发走进门。
俞煊去许郝的房间放行李，卸下了他的全部家当。
期间许郝就跟着他：“哥，你要转学来我们这儿吗？”不用想也知道李槿如和他说了。
俞煊只是“嗯”了一声，扭头看他：“家里有药么？”
“什么药？”许郝问，“哥，你生病了？”
“不严重，普通感冒药就行。”俞煊说，“别跟你妈说。”
“好，我去给你拿。”
过了两分钟，许郝偷偷拿了药回来，还贴心地接了一杯水。
俞煊收拾完，洗完澡出来正好赶上饭点。
他没什么胃口，索性不吃了，先前许郝给他倒的水早就凉了。
这会儿感觉不止脑袋晕，身体更是跟散架没区别，到处泛着酸疼，俞煊都怀疑是不是今天打架打出来的。
俞煊给窗子开了条缝，吃完药后他就倒在了床上，被子裹着刚才那股好闻的味道朝他扑来，闻着很温馨，是他跟瞿箐住的房子里没有的，没一会儿他就睡了过去。
屋里没空调，可这里的夏夜比广东不知道凉快多少，吹进来的风都是舒服的。
这一觉睡得很沉，到了后半夜俞煊才断断续续开始做梦。
许久不见的瞿箐似乎又瘦了，脸色苍白，再无往日的精神，她对他说：“你赶紧走吧，去你爸那里。”
俞煊说不出一句话，接着就是往外狂奔，忽地他听见一道枪声。画面一转，周围只剩下围着他的医护人员，耳边响起医院仪器冰冷的一声“滴——”
梦醒了。
俞煊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发了好几秒的愣，直到他再次闻到从被子上飘过来的那股味道才回神。
没在医院。
被子不知什么时候裹成了一团，死沉沉压着胸口，也难怪他觉得喘不上气。
屋内一片亮堂，外边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打在地板上形成一块块的小方格，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这会儿八点半，俞煊至少睡了十个小时，自从高三毕业后他就没睡得那么爽过。
俞煊扯着被子的两个角在空中抖了一下，瞬间在光底下掀起一片看得见的微尘，家的味道一并涌过来充斥在他鼻息间。
俞煊神清气爽，嘴里唱着英文歌朝厕所走。
家里静悄悄的，在经过李槿如那屋的时候，许郝突然从里面拉开了门：“哥，你起了？”
俞煊有点尴尬，家里难得有人：“你爸妈呢？”
“我爸去上班了，我妈买菜去了。”许郝说。
“哦。”他忽然问：“小好，你的手语怎么学的？”
许郝愣了一下：“我没特意学过，看着看着就会了。”
俞煊没说什么。
他现在住在李槿如家，基本沟通就成了一道难题，何况他之后也没那么多时间“看”。
许郝跟俞煊吃完早餐就回屋写作业，俞煊作为一个准高四生，也决定学习。
继昨日无效看书以后，俞煊干脆拿平板搜视频来看。
这么一对比确实好多了，边看边记不少重点，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多小时。
门口传来锁舌的声音，应该是李槿如买完菜回来了。
从昨晚进门开始，俞煊基本就待在房间里。
房间门从头到尾很安静，无人打扰，可视频上的内容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原本好转的头疼又开始隐隐发作，他把视频关了，正犹豫要不要出去和李槿如打个招呼。
许郝这时推开门：“哥，我妈给你煮了牛奶。”
“谢谢。”俞煊接过牛奶一口气喝完，一阵恶心感涌上喉咙。
许郝没看出异样：“我妈说一会儿准备吃饭了。”
“我中午出去吃”这几个字卡在嘴里没说出口，俞煊说：“行。”
这顿饭吃得相当沉默，也相当不自在，俞煊看不懂手语，和李槿如沟通只能靠猜，考数学的正确率都比这高。
一顿饭结束后，俞煊想出去透气的欲望也越来越明显，让许郝和李槿如打声招呼就出了门。
几乎是毫不犹豫冲下楼，他的大脑宕机了一路，直到刚才他才清楚意识到是真的要在这里生活了。
一时印证不了这种选择是否正确，但俞煊不能否认的是，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后悔了。
不知道跑到哪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俞煊挥不去惶恐和无力，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感觉愈发明显。
他往嘴里塞了颗糖，看见离他几米远的背影时被分散了注意力，一时没移开眼。
比例不错，应该是个帅哥。
几秒后那人转过身来，两人蓦地一下目光对上——
“咔”的一声，嘴里的糖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