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雪声
宛疆。
一阵敲门声响起。
“大长老,我可以进来么?”门外是柳芩棠的声音。
“嗯。”祭司绫芮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语气又恢复往常的冷漠。
“长老是有什么事情么,怎么感觉和平常不一样?”柳芩棠问道。
“多事。”说实话,祭司绫芮讨厌她这种至察的性格,让人很不舒服。
“大长老脾气不好,主上可曾说过?”
“”祭司绫芮抬眸看着柳芩棠,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但是,有件事情,还是要替阿凌解决的,“你要时刻记着,你不过是一个外族人,在任何情况下,都没有资格评定我族的人或事,更是不能揣度主上的心思。”
“大长老您这般,就显得有些妒妇了。”柳芩棠轻笑道,“是不是,有点气急败坏?”
“哼。”祭司绫芮眸色一沉,暗自往水晶球发力,球上幻化出一条绳子,向柳芩棠飞去,迅速将她捆住,叫她动弹不得。
“大长老这是做什么。”柳芩棠有些慌乱,这绳索,竟限制了她的行动,甚至无法唤南汐来。
“如果说,这是主上的命令呢?”
“别骗人了。”
“还要继续装么?这么多年了,公主伪装得不错啊,慕容棠,楚夏的长公主殿下。”祭司绫芮毫不客气地揭发她,“这些年给你的好父皇提供的情报可不少呢。你不会真以为,我和主上不知情吗?”这位长公主殿下,自幼便会驱蛇的异能,备受慕容郝的青睐,楚夏为将其送至宛疆当细作,还不惜找了位与其长相容貌相似的女子顶替,留在凝霜城的方仪庙。
“你们!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还要玩弄于我?”柳芩棠恨恨道。
“你不也是在玩弄于我们么?”祭司绫芮笑道,“你现在还在以为,你这些年送出的情报,没有任何问题么?”多年来多方巩固势力,不会真的就只是想要复仇吧?怎么可能?这位长公主殿下还真是天真。
“大长老既知本宫是长公主,便放本宫回去。”她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她这些年来,在他们眼里,到底是成了个蠢货。
“放公主回去?是送情报么?”祭司绫芮捏着柳芩棠的下巴,迫使两人对上视线。
“关于情报,本宫一个字也不会说的。”柳芩棠盯着祭司绫芮的眼睛,只觉得心中恶寒阵阵。
“这叫我该如何相信?”祭司绫芮放开了手。
“你们对我下过蛊,心里没点数?”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只是蛊发的时候很痛苦,当初只觉得是旧疾发作,毕竟自己从小体弱多病,现在想来,觉得是蛊,周期发作,再确切不过了。
“回去了,该忘记的还是要忘记。”祭司绫芮拿起水晶球,水晶球便发出紫色光芒,包裹住柳芩棠整个人,柳芩棠便觉得这些年的记忆在慢慢消失。
“可我不会忘记他的!我有法子让他娶我!”柳芩棠嘶声竭力大喊着。
“你威胁不了他的。”
“那就拭目以待。”
“回送公主。”
“我我在等你”
柳芩棠闭着眼睛,她感受到这些年来的记忆在慢慢消散,她不想失去的,是和聂凌笙的所有回忆,那是她仅剩的珍宝,为数不多的可以用命去抵押,可是,现在在消散,她却无能为力,眼泪,顺着脸庞流下,像是滴在了心上,又像是她的心在滴血。
记忆倒退回十几年前,在她幼小时,被父皇发现了她驱蛇的能力,便将她关在宫里日复一日地训练,那血迹斑斑的铁杆子,阴暗潮湿的角落,还有一声声鞭子落在身上的声音。年幼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的母妃又为什么不来找她,她一个人在那里度过了多少个难熬的年月,除了她自己,不会有人知晓的。
“我的女儿,不应该被感情所支配,杀了它!”
她永远也不会忘了,她所敬仰的父皇,将冰冷的匕首丢在她的面前,要她杀了自己最心爱的宠物。她不愿,父皇就用鞭子在她身上抽打,她的嘴角溢着血,泪痕布满脸蛋。她恨她的父皇,她恨自己无能为力,她恨自己生在皇家,她也恨她的母妃,他们全是冷血无情的人。
后来,楚夏与北月的形势越来越不乐观,慕容郝便欲和宛疆联手,奈何被聂文轩一口回绝,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慕容郝便想派人去宛疆,收集各种各样的情报,以此来威胁宛疆臣服。哪知宛疆城府深不可测,派去的细作倒是没一个生还,他便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女儿,再怎么样,也不会对小孩子下手吧?
于是他给慕容棠下了个命令,给她一次离开皇宫的机会,他会送她到凝霜城,但是,同时会派出几名杀手追杀她,她只有跑到宛疆地域,杀手才不会杀了她,而她在宛疆地域,必须替他慕容郝收集各式情报,否则,她一样会死。
所以在那个雨夜,她花光了所有力气跑,她想离开皇宫,可是她却没办法摆脱控制,她觉得自己可悲极了。
一柄油纸伞遮过头顶,一个声音响起:“小姑娘,怎么一个人?你家人呢?”
“我,我是孤儿”她抬起头,才发现是一个妇女。
“孤儿啊那你暂时和我们回去吧,夫君你说呢?”
“嗯,听夫人的。”
宛疆。
在昏黄烛火的映照下,她看清了那妇人的容貌,竟是独孤素闻。原来那年失踪已久的长宁公主,竟是留在了宛疆。
“阿凌,你要照顾好这个小姑娘。”
“为什么是我?给钰儿留作玩伴不行么?”
“钰儿到底还小,怕是会生事,阿凌比较稳重呀,听娘亲的好不好。”独孤素闻捏了捏聂凌笙的脸蛋,笑着说。
“好吧。”聂凌笙还是有些不情愿。
门被关上,聂凌笙看向女孩,说:“既然娘亲要我照顾好你,那我必不能违背娘亲的意愿,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会照顾好你的,不过你须事事都听我的,懂了吗?”
“懂懂了”慕容棠怯怯地看着聂凌笙,回答道。
“叫什么?”
“啊?哦,我叫”慕容棠顿了顿,她不想再姓慕容了,她需要个新名字重新开始。
“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聂凌笙蹙眉。
“不是,我叫柳芩棠。”
“我倒是挺喜欢你的名字的。”
“谢谢”第一次听人说喜欢,她渴望的爱,会来吗?
冬季的宛疆,雪封千里山路。
“下这么大的雪,怎么一个人杵在这里?”聂凌笙从初云阁出来,撑伞,将伞遮在她的头顶。
“我我在等你。”柳芩棠低着头。
“那走吧。”聂凌笙淡淡道,“也不知道找个地方躲着雪,万一生病了怎么办?”娘亲会责怪他的。
“没事的,不过是受了点寒。”
“回去煮点红糖姜茶喝。”
“嗯。”
像是雨滴落下的声音
“我在等你”等谁?她要等谁?又是那股血腥味,匕首上泛起的光
祭司绫芮叫来一个初云阁的人,吩咐道:“将她送回楚夏,给她的好父皇一个惊喜。”
“是。”
可是,他那般不易流露情感之人,我的爱,又会有结果吗?
楚夏。秦府。
“小姐,老爷说了,你不能总天天往外边跑,楚夏有楚夏的规矩,这可不是宛疆,小姐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该明白的。”
“我爹都没你这么管我。”
“小姐,在楚夏少提宛疆那些事,小心给人抓住把柄。”
“婆婆妈妈的。”秦雨柔叉着腰,“那我想出去买糖葫芦吃,行吧?”
“那……好吧。”
岚京城城西一块地方是商品交易繁茂之处。
“啊,买完了啊。”秦雨柔非常颓丧地从糖葫芦铺子出来。
“小姐,你也别太难过了,毕竟他家的糖葫芦,都很难买到的。你先前不也没买过几次嘛。”
“怎么讲话的你。”秦雨柔戳了戳琳琅,真是的,这么会打击人。
“那我们得回去啦。”
“回去回去,我看你好像有那个大病,好不容易出来了,还想着回去?”秦雨柔骂骂咧咧,“走,过几日不是有灯会嘛,陪我去买一盏灯。正好前些日子看见了那边开了家卖灯的,去看看。”
“诶,小姐你看,这有巡捕司最新的告示诶。”
“注意,近日城中混入一头法术高强的狼妖。已与昨日被我司打伤,还请各位乡亲父老们在晚上少出门,以免被伤到。——巡捕司”
“狼……狼妖?”不会说的是白祁吧?如果她没看错的话,白祁昨晚也在?
“这不是重点,巡捕司的人一天天净闲着没事干,快点,咱们还要去买灯呢。”秦雨柔一把拉过琳琅。
“诶,老板,你们这都有什么样的灯啊。”
“抱歉,今日不做生意。”秦雨柔看见一个高挑的女人走了出来,十分冷淡地说着。
“不作生意?”秦雨柔有点生气,因为今个好不容易才出来,不仅没买着糖葫芦,连一盏灯都没买着。
“是。”
“不做你还开着,这不是误导人嘛!信不信以后不来了。”顾客就是上帝好吧?
“爱来不来。”
“嘿你这什么态度。”秦雨柔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你打不过我的。”那个女人继续道。
“没打过怎么知道呢。”秦雨柔就差没秀出她的肱二头肌了,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是比气场,她可不能输。
“咳咳,住手。”
“谁啊,休想阻止我把场面找回来。”
“妗,这位姐姐怎么可爱,怎么能动手?”
“……公子,今日本来就不接客。”妗抱臂道。
“羽织,她到底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云暮凑到他的婢女耳旁,小声问道。
“不知道啊陛下,要是真的打架,我就怕那位小姐会招架不住。”
“……喂,你们歪歪唧唧的在说什么呢,没个说法吗?”秦雨柔被晾在一边,来刷存在感了。
“这位姐姐,真是不好意思哈,怪我没有管教好手底下的人,来,这盏宫灯送你了,当作是赔罪用的。”云暮上前去,一脸笑嘻嘻。
“……那就谢过了。”秦雨柔看了看眼前的人,接过了宫灯,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北月那边的人?”恍惚间她觉得云目有些眼熟,像她刚来这里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小孩,而那个小孩,正是北月的。
闻言,云暮一僵,又笑着:“哪能啊,姐姐不知道吗,北月与楚夏打了多少年了,怎么会有北月的来楚夏呢?还是岚京城。”
“也是!”秦雨柔抱着宫灯,说,“还不是因为你戴了耳坠,平常楚夏男人哪会戴,也就北月那些娘娘腔了。”
云暮急忙按下妗,又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着:“就是觉得别致了点。”
“呐,看在你送了盏宫灯,看起来也确实价值不菲,以后呢,若是有事,便来秦府寻我。听好了,本小姐叫,秦雨柔。”
“云暮。那姐姐慢走。”
“秦雨柔离开了一两步,又折返回来,踮起脚,在云暮耳畔轻轻说:“有缘再会,小骗子。我早看出来了。”然后飞快拉起琳琅逃离现场。
“主子,要不要我去给把她……”妗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别,没听她说么?秦府,那是楚夏的礼部尚书的府邸,若是好端端出了命案,我看你怎么办,反正我不会管你的。”云暮伸手挡住了妗的去路,“记住了,不管在何时何地,我都是你的主子,我说的话,最有用。你是皇姐的人,但,我是北月的王。”
“是,谨遵教诲。”妗不卑不亢地回答。
“对了,你觉得刚刚那位小姐怎么样?”云暮转头问他的婢女。
“奴婢觉得挺出众的。”
“母后为我选的皇后我不喜欢,我就要这个。”云暮抱臂,“中原有个词说的好,一见钟情。”
“可是,太后娘娘她不会同意的,那可是楚夏女子,太后娘娘怎么会容许楚夏女子当皇后。”
“啧,说你呆,到底谁是王?”云暮敲了敲她的脑袋,“她要是穿我们北月的服饰,应当会美极了。”
“容我提醒一句,陛下还是要慎言。”妗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