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云苏劝说,彦安归家
云苏走进喧哗的正厅,张文远夫妇和周林德寒暄过后,被送了出来,云苏也叫李婶带二老下去歇息,毕竟连夜赶路。
又和张云堇进了门,屋里人不少,周林德满脸含笑与柳姨娘周彦泰母子二人相谈甚欢,想来也是刚回来不久。吴姨娘怯怯弱弱的站在周林德身后,周彦欣老实规矩的坐在下首,见云苏进来,小姑娘欣喜的看着她,又用眼神示意叫她看上座的柳姨娘母子。
现下周彦康一家在真元府城并未回来,放弃赶考而归家的周彦安也仍在路上打探消息。临近中秋,老二周彦泰理应回来,老四周彦平如今十五岁,在学着打理田庄的庶务,此刻在外头忙碌。方才云苏已经派人去寻了。
云苏上前对周林德行了礼,又对周彦泰点了点头,周彦泰吊儿郎当的坐着,并无表示。
柳姨娘不满的哼了声“彦安媳妇这是去了哪里,如今彦安不在家,你理应照顾好家中之事呀!”话里讽刺不安分呢。
云苏并不理会,只对周林德道:“父亲,儿媳已将您的吩咐做到,如今儿媳有正事禀报,夫君之前传来信件,说日前已经返程,不日将会到家。”
云苏正欲说事,却被柳姨娘打断:“哟,这老三回来干嘛,不去科考了,也是,可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无碍,如今他二哥哥当了官,还能不管自己兄弟。”要说这柳姨娘以前也伪装得温柔小意,如今年纪大了,说话却再不掩饰,直接冷嘲热讽起来。
“夫君自有自己思量,不必姨娘费心了,二伯三千多两的官职想必也帮不上什么忙。”
周林德疑惑的看着几人:“什么三千多两?”
柳姨娘气急败坏,心虚道:“你妇道人家,你懂什么,你别胡说。”
云苏心中还想着其他事,有些烦躁,遂直言不讳:“父亲还不知道吧,知府大人之所以向咱们家讨要银钱,起因便是二伯向保州的知州大人捐纳了三千两白银,以至于二伯连童生试都未通过却在此刻得到九品官职,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周林德沉下脸来:“混账,你要活动官位何必现在,财不露白,你这是引狼入室啊!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笨的儿子。你还大肆宣扬出来,往后周家岂不是令人垂涎的肥羊。”
周彦泰狡辩道:“如今我已是官身,同朝为官,大家只会好好相处,你们怎能如此猜忌攀诬他人。”
周林德被这俩人的蠢笨气急,拍桌掀翻桌上的茶碗,云苏正想打断,周彦平走了进来。
云苏忙道:“小叔来了,父亲,我们现在有正事商议。”
云苏叫示意云堇说了现在形势和周彦安托转交的话,周林德细细思索起来,片刻看向众人问道:“如今局势,你们怎么看?”
柳姨娘笑道:“老爷,哪有这么严重?如果这么容易打进来,要边防那么多人何用,还有州府的官员守卫在呢!再说了,如今泰儿做了官,我们周家可还是官员亲眷,何必道听途说那些空穴来风!”
柳氏生的女儿周彦玉前年做了保州同知的妾室,柳氏又开始猖狂,每每在外以同知丈母娘自居,她喜欢待在府城,是极不愿在这临溪村住的,奈何周老头铁了心住在这里,如今她也只能以照顾儿媳看望女儿等名义常住府城。
“妇人之见,世道真乱起来谁还管得了你。”周林德听闻消息着实有些惊吓。
“可是父亲,前日,母亲和蔓娘去看妹妹,确实未听她说会打进来啊!而且往年多是冬季,蛮子才会进边打草谷,如今才八月呢,且自从大雍与北月和谈,近几年皆是太平”。
蔓娘是柳氏的娘家侄女,嫁给周老二为妻。生下两女,八岁的周明湘和三岁的周明滢,二房还有三位姨娘,一位是原先伺候周彦泰丫鬟刘姨娘,是刘管家的大女儿刘秀,生了周彦泰最长的女儿周明涓,今年九岁;另一位是何姨娘,生了四岁的周明涵;还有就是生了二房目前唯一男丁周明潇的文姨娘,周明潇今年八岁,他还不满月,文姨娘就没了,其中要说没有隐私谁也不信。
周老头听了柳姨娘和周老二的话,脸色黑了黑,眼中闪出不悦,看向其他人:“你们呢?怎么看”。
“父亲,我听夫君说过,和谈是不假,但自蛮子被灭之后,大雍与胡虏之间处于下风,尤其他们上任皇帝去后,结盟时答应给大雍的五州城池,新皇也并未对诺,想来已有反悔之意,翻脸不过是迟早之事。”
云苏接着恳切道:“夫君寒窗苦读多年,若不是事已危急,他怎可放弃赴考打算。”云苏知道自己的梦,知道打仗逃亡是必然。她也知道,孝字大过天,父母在,不远游,尤其周彦安是文人,如果他当真抛下周林德,不管现下事实如何,他日,这必将是周彦安被攻讦的污点。
周老四低着头,似在思考什么:“我们往哪里去?家里的房子、田地又该怎么办呢?”
周老爷子叹了口气:“这些哪有命重要啊!”
周老四局促道:“我都听父亲的”。
“不管怎样,家里先收拾起来,以防万一,穷家富路,一旦逃亡,不知前路在哪里,家里重要的东西都要带上。”云苏建议道。
“姐姐说的对,是去是留,等姐夫回来自有决断,但如果局势严峻,时间就很紧迫了!还请周伯父早点吩咐下去,必须现在准备起来,有备无患。”张云堇犹豫着还是插了句话。
周老爷子见云苏言之凿凿,又听了大家说的,最后拍板道:“吩咐下去,先准备起来!”
周老二听此,满脸不悦,和柳姨娘对了一个眼色。
云苏走出正屋,隐约听得柳姨娘的声音:“造孽哦!老爷子,大过节的,听风就是雨,那云苏的话也是能信的嘛,我们玉儿可是尊贵人,她都不知道内幕呢……”
云苏心里嗤笑,向后院走去,其实柳氏母子反对离开也是有原因的,当年周老爷子带着周老大跑商,做生意,柳氏不甘,也怕周老大得了好处,撺掇着求周老爷子也带着周老二一起,可是周老二从小被宠坏了,和他那些表兄一起伙着一帮狐朋狗友整日斗鸡走马,胡吃海喝,不学无术,哪里会做生意。
跟在周林德身边插科打诨,一两年什么也没学会,祸惹了不少,还坏了好几单大生意,老爷子总是给他收拾烂摊子,又怕坏了一家子名声。后来,气的索性分了家,周老二分得的是州城的两个铺子和周围的两个庄子。
周老大不愿在府城常看到柳氏母子,要的是南方的产业和生意线。
周彦安因为要科举入世,不好从商,而且读书上京科举要费钱,因此要的是现银,不过也拿了部分给周彦康做生意,周彦康也每年给他分了红利。
周彦康是长子得了四成,周彦安的两成,周彦泰和周彦平各得一成,周林德自己留下两成,周彦玉和周彦欣出嫁嫁妆由他出。分家时,周彦平和周彦欣都还很小,故也都折的是现银,周彦平成亲将会得到他的那一成。
云苏走到游廊,远远就看见小西厢门下一个小姑娘躲在柱子后面,探出半张脸来朝这边张望,云苏欣喜的看着她,“曦儿”,小姑娘听到声音,像一只小燕子挥着双手,快速往这边奔来,清脆的声音欢快的叫着:“娘亲,娘亲。”
五岁的小姑娘一袭红衣,头上扎两个包包头,用红色流苏丝线绑着,流苏垂到耳际,两边包包头上各戴一朵红色的小绒花,小姑娘奔到身边,云苏一把抱住她,脸上肉肉的,眼睛笑起来像月牙儿,嘴巴一张一合叫着娘亲,露出白皙可爱的小米牙,她那么鲜活可爱的女儿,真好,真好啊。
云苏此次临时决定去的县城,恐怕生事端,故没带她去,还是第一次和她分开这么些天没见呢!抱起明曦向厢房走去,捏捏她的小鼻子:“曦儿,有没有想娘亲,有没有偷偷哭鼻子呀!”
曦儿一边说着没有没有,一边挣扎着想下来“娘亲,曦儿大了,娘亲抱不动,”云苏抱的更紧了:“曦儿再大都是娘亲的小宝宝,娘亲就抱住”。走到门口,“到了,娘亲。”云苏放下女儿,牵着走进门。
这时,一只温暖的小手牵住云苏另一只手“母亲回来了,儿子给母亲请安,路上可顺利,疲乏了吧!快坐下歇息。”八岁的小男孩,做的像一个谦谦君子一般,眼神温润,举止文雅。
“行了,小滑头,不要装大人”云苏毫不留情的拆穿。男孩是云苏的长子周明昭,今年八岁孙辈里行三,只见他泄气一般低下头“君子难为啊!”,云苏轻戳他的额头,曦儿捂嘴在旁边嘻嘻的笑哥哥,他抬起头,眼睛滴溜一转,趴在云苏膝上“娘亲,你管管妹妹哦”,母子三日笑闹一会儿,云苏问道“外祖父外祖母和小舅舅呢!”
“我看外祖父,外祖母乏累,又听李婆婆说他们彻夜赶路,便劝他们去塌上歇息片刻,小舅舅去帮忙收拾书房里的行李了!”明昭答到
“我们真的要离开这里吗?娘”明曦稚嫩的声音问道。
云苏肯定的答到“嗯,昭儿,曦儿,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家,接下来娘亲和你们说的话很重要,一定要牢记,南迁路上一定要跟着爹爹娘亲,我们不能贪玩,耍脾气,在路上,一切都是未知,在绝境下,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不要多管闲事,不要轻信别人,不管是小孩子还是老人,有可能他们就是伪装的拍小孩的拐子。人心易变,一旦出门,除了爹爹,娘亲,外祖父,外祖母,大舅舅,小舅舅,大伯父这些至亲之人,其余所有人都不能相信,有什么事一定要和爹娘说,不能擅自行动。”
看着他们稚嫩的脸庞,云苏心中不忍,“娘亲不想让你们这么早见识世间的黑暗与污浊,但是娘亲更怕你们受到伤害,怕失去你们”,明昭握住母亲和妹妹的手:“娘,昭儿明白,这是我们成长必须经历的,就如那檐下的玉兰,必须经历风吹雨打才能长大开花,我会好好保护妹妹的。”
“我会很听话的,娘亲放心”。明曦看着母亲和哥哥保证道。
云苏欣慰的笑了笑,叫李婶子把她之前吩咐准备的衣服拿出来,给两个孩子换上。是半新不旧的普通布料,里面却偷偷缝有银票。接下来一旦上路,云苏将会告知孩子们每处将去的目的地,如今形势,已经不能让他们慢慢成长了。
云苏径直穿过花园,走到东厢,看到李婶和刘妈正在收拾着家当:“收拾得怎么样?”
“收拾着的,家里的东西,规整起来真不少”。俗话说,破家值万贯呢,更何况周家还算富庶,家中用具自是不差,几人现下无头苍蝇似的不知道拾掇些什么的好,只统统规整起来。
“是呀!大件的就别管了,都拿不走,舍不得啊,不过也没办法,前路未知!只捡那贵重的,和路上需要紧俏的吃食用具,其他那些笨重的家伙事就算了。”
云苏又看向刘妈道:“刘妈,去告诉刘叔,把家里的几匹马都喂饱,马车,车辕轴子那些也都先检查好了,随时准备出发。”
这时,听到外院有喧嚣声,想是周彦安他们回来了。
云苏走到了二门处,果见周彦安刚进了大门。
夫妻二人自成亲以来,相依相伴,情投意合。乍然分开两月,云苏极为担忧。
云苏疾步上前,走到周彦安身前,周彦安欲上前扶她:“无事,莫要担心,我回来了。”
云苏端望着他,当下见周彦安只是疲累些,无其他不适。焦灼数日的心安定下来:“回来就好,家里我已经在收拾着了。”也知现下不是说话时候,想是要商议接下来的行事。
周彦安叫云苏道:“去叫家里人过来书房。”
随后迈进东边的书房。书房里,此刻房内只有父子二人,周林德有些惴惴的坐在圈椅上,看着这个儿子,头戴玉冠,身材修长,身着月白锦袍,五官白皙,眼睛乌黑深邃,鼻梁高挺。看起来爽朗清举,温润如玉,然则面对他,他心里是有些发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