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
沈怀絮好像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过火,但是想收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她仔细想了一会儿,没能找出什么措辞,所以干脆选择沉默。
安然似乎并不指望她能开口说点什么,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两秒,自上而下扫了一遍之后,说,“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在你看来,你和周颐辰的婚姻,就是他们为了达成自己目的的牺牲品?”
安然的语气依旧十分轻缓,甚至平淡的听不出平上去入,但却好像一把尖刺扎进了沈怀絮单薄的身体里。她虚虚的拢了拢手指,紧紧抓着膝盖上的早餐袋。
安然继续说,“你和周颐辰的感情并不好,你们一起出席星光晚宴,参加签售会,他恨不得走到哪儿就把你带到哪儿——但这都是假象,不过是做给媒体看的。”
沈怀絮动了动嘴唇,还没能说出点什么就被安然打断了。
“他家暴你,所以你害怕他,甚至厌恶他。昨天任珩在走廊里想要扑上去的时候,你看到了全程,可你始终不哭不闹,你甚至都没有走上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安然话语一顿,轻轻吐了一口气,“因为你根本不在乎,你甚至希望他能出点什么事,好在你的生命里彻底消失。”
沈怀絮深深的闭上眼,俯下身来把额头轻轻贴在自己的手上,好像在回忆自己这一段悲伤又失败的婚姻,因为情绪激动,肩头都在轻颤。
片刻之后,她哑着嗓子张了张口:“我”
安然似乎是断定她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于是继续无情的打断,“沈怀絮,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沈怀絮嫁给周颐辰的时候还是个半大的少女,虽然并不是不谙世事,但家里条件优渥,几乎没有什么烦恼,是个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每天上门想巴结上沈家的单身男性能把门槛踩断。
哥哥年轻有为,坐拥商界的一把铁王座,妹妹肤白貌美,楚楚动人,这几乎是小说中才敢出现的人设。
嫁给周颐辰之前,她也和其他万千少女一样,无比期待自己的爱情与婚姻,直到结婚之后才发现,有些期待只能是期待。这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沈怀絮看明白太多事了。
她低垂着面庞,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好一会儿才把头重新抬起来。
沈怀絮下意识的看了看楼道里,确认了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才终于下定决心,压着嗓音缓缓开口,“安警官,你们确定我丈夫不是凶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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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捋清楚了周楚嫣所有的账户信息和财产信息,实在是太混乱了。”路野面前放着一大摞文件夹,他抬手挨个扒拉了一遍,好似大海捞针似的终于找到了目标。
“她所有的收入和支出都是七位数起步的——我现在对我女神的印象变化了,我觉得她这样的小仙女不是我能肖想的。”路野一摇头,面带着点痛心疾首。
“有觉悟是好事儿。”顾铭屿冲他说,“但是现在我们没空儿听你自我反省,说点有用的。”
路野像被人上了弦,一秒从“臭贫”模式切换回来,回到了工作岗位上,有条不紊的开始说,“周楚嫣的收入来源主要有四个地方,商业广告片酬,工作室收入,股权收入,以及投资收入。周楚嫣作为现在的一线歌手,虽然小的时候出演了几个镜头,但是毕竟时间太早了,只能算是积累人气,直到两年前拍摄了那部校园剧才算得上是正式向演员转型,她的片酬很高,光是那一部剧,就足足赚了将近三千万。”
“她还是星耀有限公司最大的股东之一,每年拿到的分成也是巨头数目。周楚嫣这个人比较善良,经常出席一些公益活动,并且买年都会向福利院,养老院这些福利机构捐赠资金,而且在这方面行事十分低调,甚至有很多次捐赠都是匿名的。与此同时她还投资了很多小型公司,像那种刚刚起步资金十分匮乏的——总之就是做了不少好事儿。”
“剩下还有一些理财渠道,我都核对过了,没什么问题。”路野说,“有意思的是这个——我在周楚嫣早些年开的一个账户里发现了一笔打款,最开始这笔款项是打在工作室账户上的,但是工作室是以她个人名义成立的,所以也会有一大部分流进她的账户里。后来才打到她的账户上,而且都不是小数目,第一次打款是两年前,第二次是半年后,后来就慢慢规律了,每个月都会往她的账户上打钱,一直到七个月前,打款就停止了。我查过打款的账户信息,是国外的一个账号,没有追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路野顿了顿,倒了口气,接着说,“于是我查了这个账户第一次打款的时候周楚嫣的行程记录,她在拍一个综艺,基本上那两个月都没怎么露过面,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最后综艺没播成,拍到一半好像就叫停了。”
他说完,又皱着眉头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手里查到的这份文件,轻轻“嘶”了一声,总结道,“其实好像也什么问题,明星的私生活混乱一点是很常见的事情,万一是她的某个不知名的小男友给她生活费,也是有可能的。”
顾铭屿拿过路野面前的资料翻了翻,眼皮也不撩的笑了一下,“我跟你说啊,民间有一种说法,说是人死了之后魂儿不会马上就飞走,得在人间转悠一段时间。要是你女神听了你这个忠实信徒这么评价她,估计晚上得找你说道说道去。”
路野抖着肩膀狠狠一激灵,“老大你这么说就有点恐怖了。”
顾铭屿没接他的话茬儿,转而吩咐道,“让经侦那边的兄弟搭把手,顺着这个账户查查,看看能不能摸出什么东西来。”
路野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像明星这种高消费群体,指不定仗着自己钱多能干出什么勾当来,但是至于和她的死有没有关系就另说了。
顾铭屿摸出烟盒,来不及点,就又问,“马文亮那边儿怎么样?”
秦凯轻轻一摇头,“还是昨天那套话术,我们已经找那天和他喝酒那帮人核实过了,他确实走的很早。”秦凯一顿,紧接着又很严谨的补充了一句,“但是至于他回家以后有没有再出来过就另说了。”
马文亮昨天被叫过来问话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本来就不太灵光的脑子经过酒精的长期浸润,已经十分迟钝,又在警局被关了一晚上,到现在所剩无几的智慧已经快被榨干了,空荡荡的脑壳里不知道还剩了点什么东西,回答问题基本上是靠条件反射了。
秦凯手机忽然“叮”的响了一声,他看了一眼,飞快的说,“昨天夜里搜证的兄弟们在马文亮的车里搜到了一小截指甲,比对结果出来了,是周楚嫣的。”
顾铭屿问:“其他的呢?”
“其他的?”秦凯熬了一宿,现在整个人有点飘飘然,好像随时能“羽化而登仙”,反应了两秒才明白过来,“哦,除此之外车上很干净,没有发现任何痕迹,连指纹也”
话说了一半,他忽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眉头倏地皱紧了,“等等!”
顾铭屿轻轻笑了一下,把手里的文件夹合上,“马文亮是个出租车司机,每天都要出去拉客人,方向盘上沾着自己的指纹是很正常的事儿,就算他杀了周楚嫣想要抹除痕迹,也不会连方向盘都仔仔细细的擦干净,这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除非车不是他开的,而开车的人想要销毁证据。”
秦凯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桌面,“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开了马文亮的车,在案发当晚见了周楚嫣,想要嫁祸给她?”
顾铭屿不置可否,捏着手里的烟盒接着说,“凶手在案发当晚伪装成出租车司机,让周楚嫣上了马文亮的车,在开车经过玉清路的时候他发现了监控盲点,于是把车停下来掐死了周楚嫣。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指纹会留在车上,于是杀完人之后仔仔细细的把车全部清理了一遍,但是百密一疏——忽略了藏在角落里的一截指甲。”
“做完这一切,他开车载着周楚嫣的尸体上了高速,用麻袋把周楚嫣装好,然后拖上了凤鸣山,到达山顶上以后又脱下了周楚嫣的衣服,分别抛在山上的各个角落,最后顺着小路又回去了。”
顾铭屿换了个坐姿,很放肆的把自己的一双脚架的老高,“但是在整个抛尸的过程中,他做了很多非必要性的工作——比如脱去死者的衣服。这其实非常没必要,他把衣服留在了凤鸣山那一片,警方只要花点时间就能找到,在衣服上留下的信息照样会被揪出来,难不成杀完人之后还打算对着尸体来一发不成?”
这个想法就比较变态了,虽然变态,但完全有存在的可能,而且听上去非常合理。
就在整个办公室的人还沉浸在顾铭屿刚才那一番还原犯罪过程的时候,门口忽然响起了一个风风火火的声音:“顾队!”
门口的同事几乎是小跑着进来,把手里的文件夹一把按在桌子上,“我查了那天晚上和马文亮喝酒的那几个人,基本上都能和他的口供对上。”同事喘了一口气,翻开文件夹的一页,“但是有一个人,他的身份证信息是假的,我去内网查了一下——他本名叫邢超,是东市人。”
顾铭屿在那一页个人资料上飞快的扫了一眼,扫到一栏的时候,目光骤然沉了下来,“通缉犯?!”
“对。”同事解释道,“三年前他在东市奸杀了一个女大学生,一直被警方通缉,后来他从黑市上办了个假的身份证,潜逃到了南岳市。”
有过案底的人往往会被警方“特别关照”,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讲,“犯罪”,是一种可以使人上瘾的行为。人们在达成自己的目的之后,多巴胺的分泌会带来一种短暂的快感——即使在接受了惩罚,身体机能还是会本能的像这种快感靠拢。所以在警方进行排查的时候,总要先筛选出来曾经有案底的人员,列为重点观察对象。
曾经奸杀过女大学生,这让秦凯不得不和浑身赤/裸的周楚嫣联想在一起,当机立断,“先把人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