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
安然十分立场坚定的拿了一盒卤肉饭放在自己面前,率先打破这一屋子“想吃又不敢吃”的诡异氛围。她其实没有那些小女生的通病——像什么不吃肥肉,不吃内脏,不吃这个不吃那个。从小到大安然在饮食方面算是比较随意,从来没有刻意调整过。所以像这种油香四溢的卤肉她也依旧照单全收。
她故意轻轻“咂”了两下嘴,笑眯眯的一抬眼,“谢谢顾队,真好吃嘻嘻。”
不得不承认,她这演技实在是不怎么样,活像个努力在老师面前卖乖的小学生。顾铭屿撕开一双一次性筷子,看破不说破,又夹了一个卤鸡腿放在她餐盒里,“好吃就多吃点,吃饱了好干活儿。”
安然用筷子夹起来啃了两口,似乎是觉得这个吃法不过瘾,干脆直接上手抓,这十分不讲究的吃法弄得满手油乎乎的。
顾铭屿看了她一眼,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不解,他以前一直以为安然是那种吃两口青菜就饱的小鸟胃,没想到吃起肉来是一点都不含糊,忍不住开口,“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这吃相能不能淑女一点?”
吃相十分不淑女的安然动作一顿,又从骨头上啃下一块肉来,紧接着吐出一小截还带着卤汁的舌尖。
“顾队!”坐在桌子角的一个同事忽然一抬头,“法医科那边的鉴定结果出来了,在山上搜到的衣服就是周楚嫣的,另外还在衣服上发现了和现场成分一样的纤维丝。”
秦凯架着筷子从鸡腿上一条一条的把肉撕下来——这个吃法和安然比一下就儒雅了许多,他夹了一块鸡肉送进嘴里,不紧不慢的开口,“也就是说,凶手抛尸的时候周楚嫣还是穿着衣服的,他用麻袋把死者运上凤鸣山,然后再脱了她的衣服。”秦凯眉头一蹙,顿了顿,“那如果他是为了销毁证据的话,为什么不把衣服带下山去,找个地方处理了,为什么还要留在那儿?”
他这话好像启发了安然,她三两下嚼完了嘴里卤香浓厚的五花肉,抹了下嘴,“等下,我以前一直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凶手如果要抛尸,那么这个抛尸地点一定会非常讲究,要么是确定尸体不会被发现,要么即使发现了,也无法确认死者的身份。可是周楚嫣是个公众人物,很容易就会被认出来。而且就算凤鸣山是一个过气的景区,也依然会有游客,并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他完全可以带着周楚嫣随便抛在一个人迹罕至的郊外,这样不是保险很多吗?”
路野缓缓一摇头,“还记得那个报案人吗?他的口供说,凤鸣山那片时不常会有摄影发烧友过去拍照,凶手把周楚嫣丢在那儿,是一定会被发现的。”
“凶手可能并不知道那会有人去拍照,而且杀完人之后的心理一般会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很可能会忽略掉一些细节。”顾铭屿沉声打断讨论,“凤鸣山比较偏僻,凶手很可能是开车过去的,这样”
他这后半句还没交代完,就听见外面的传来一阵嘈杂,话语被一道更为激烈的声音打断——
“周颐辰你个混蛋!是你杀了我姐!我姐当初就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你就是个畜生!”
做完笔录以后任珩没走,自行找了一个没人的休息室待着。各个岗位的警员们都前前后后各有所忙,谁都没空顾得上管他,他在这儿一坐就是大半天,恨不得外面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得探着脖子出去看一看。
直到刚才周颐辰从审讯室出来,任珩蓄势待发的小火山终于又喷薄了。
闻声赶来的同事们七手八脚的拉了他一把,可是任珩这一身蛮力使对了地方,肩膀一扭恨不得一头冲出去——真是人不可貌相。
周颐辰看见他,先是微微讶异了不到半秒,紧接着冷笑一声,笑意十分讥讽,那表情好似在看一个半疯不疯的小丑在进行跳梁表演,薄唇一张,“是你向警察指认的我?”
“难道我指认错了吗?”任珩红着眼眶,往前迈了一小步,“你对得起她吗?她为了你放弃了那么多的机会,她那么在意你,那么爱你,可你呢?你是怎么对她的?”
“任珩,说话做事要讲证据,警察都没认定是我杀了她,你在这儿添什么乱?”周颐辰从上到下扫了他一遍,好像自己的目光多金贵一样,又很快收回来了,“大人之间的事儿,你还是别掺和了,有些事情说出来——我怕你寒心。”
任珩紧握着拳头,在极端愤怒之下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他是个孤儿,从小无父无母,没有感受过亲人的关怀,也没有情如手足的兄弟姐妹,即使身边有一群年龄相仿的玩伴,任珩还是喜欢一个人。好像是习惯了似的,他总觉得和人交往需要小心翼翼的,因为从小缺乏关爱,造就了他刻在性格里的自卑。
直到六岁那年周楚嫣的父母把他接回周家,任珩第一次对“家人”这个词产生了概念。周父周母很忙,经常为了工作去外地出差,而且一去就是好几个月。所以大部分情况下,家里只会留下一个照顾起居的阿姨,剩下相处时间最多的,就是这个非亲非故,但却善良到骨子里的姐姐周楚嫣。
周楚嫣从小生长的环境很幸福,家里条件充裕,父母也很相爱,所以她热情、活泼、开朗,带给了任珩太多他从来没有体验过,但却渴望到极致的温暖。
至亲去世时,人们的反应可以有很多种,惊惧,怀疑,本能的想要逃避现实,甚至大脑的机能为了保护自己,使整个人看似十分平静。可对于任珩这个刚从一条明暗交界线爬上来,看见一点光的人来说,周楚嫣的死好像又把他重新拉回了深水里,让他没办法再忍受伸手不见五指的孤独。
“我姐姐是你害的。”任珩半垂着眼帘,几乎是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把每一个音节硬生生的从牙缝里挤出来。
周颐辰似乎是真的没听清,停下脚步微微一侧头,“你说什么?”
任珩不知道在想什么,所有的动作都是下意识做出来的,他速度很快,电石火花之间手腕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刃——
一道冷意顺着脊背爬上顾铭屿的脑袋里,“轰”的一声炸裂开来,来不及思考,他整个人就先窜了出去,一把扯过挡在自己身前还在愣神的周颐辰,“让开!”
顾铭屿手疾眼快的挡住他握着小刀的手腕,狠狠往后一别——饶是任珩再怎么大力出奇迹,论蛮力,肩宽腿长的顾铭屿往这一放,站着让他打他也不一定打得动。
任珩没了武器,仍然不甘心,张牙舞爪的想要继续向前扑,顾铭屿一脚踩在他膝窝上,支点不平衡,迫使他整个人歪歪斜斜的“扑通”一声跪在了走廊的地板上。
顾铭屿反手别着他的胳膊,用了一种擒拿犯人的姿势钳制住他。任珩不算矮,好歹也正值壮年,但这身材实在是和他的身高不匹配,恨不得满脸写着营养不良。顾铭屿不敢太用力,生怕一个巧劲儿就把他这跟竹节虫有一拼的胳膊腿撅折了。
“愣着干什么?把他带回去!”他这一嗓子吼醒了周颐辰身边两个刚上任不久的小警员。两个人没在警局见过这种场面,不由得看的有点发愣,被吼完之后不敢怠慢,连忙半推着还游离在状况外的周颐辰走了。
周颐辰这除了骨头就是皮的身材实在是有点硌手,顾铭屿卸了几分力道,拎着任珩的后衣领,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任珩晃了晃肩膀,压着声音仍在负隅反抗,“你放开我!你放手!”
顾铭屿没理他,冲着身边的同事说,“把他给我看好了,就待在这儿,哪儿都不许去!”
任珩刚刚这个冒冒失失,十分冲动的做法看的弄得顾铭屿有点后怕,他不能确保出了警局的大门,这混小子还会不会干出点什么更出格的事儿来。
同事应了一声,拽着吱哇乱叫的任珩从走廊的另一边走了。
顾铭屿这一口气还没顺到底,手机忽然震了一声。
“喂?陈局?”
“你小子!我见你一面还得提前预约是吧?”
对于把陈铮来过电话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的顾铭屿来说,这句话简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干笑一声,“您什么时候要见我了?”
“我白天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我跟你手底下的人说让你抽空来我办公室一趟。怎么,他们没说?”陈铮办公桌前摆着好几份文件,他也是刚和公安部的领导通完电话,这会儿嗓子还在哑着。
顾铭屿好像有点印象,好像又没有,他低了低头,伸手捏了一把自己的眼窝,还是把这事儿归到自己身上,“说了,我忘了陈局,我的毛病。”
陈铮现在没有心情纠结到底是谁的毛病,伸出自己带着老茧的手指点了点桌面,摆出一个讲话专用的姿势,“周楚嫣的案子影响非常大,现在社会舆论已经起来了,你们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破案。”他话音顿了顿,长叹一口气。
顾铭屿听出陈铮话里的意思,压着嗓子问,“几天?”
陈铮一顿,略显疲惫的开口,“七天。”
顾铭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尖,沉声应道,“明白!”
好像生怕顾铭屿误会他压榨工人似的,陈铮解释了一句,“这可不是我说的啊,这是人家领导下的命令,一周之内,必须破案我知道对你们来说,压力是很大,但是”
“行了老陈。”顾铭屿一摆手,“你有这‘慰问’我的功夫,倒不如多跟公安部那几尊大佛求求情。”顾铭屿话音刚落,手机又“嗡”的震了一声,同事的电话无缝衔接的打了进来。
陈铮被他噎了一道儿,提了一口气上来,还没送到准备数落他一顿的嘴边儿,就听见顾铭屿着急赶趟儿的声音,“陈局我先不跟你说了,我这边儿有个电话进来。”
说完,不等陈铮回应,就火急火燎的挂了电话。
“喂?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同事气喘吁吁的,“顾队,我们在龙湖庄园走访的时候,发现有个独居女性为了防狼,在自己家门前装了一个监控摄像头,正好拍到了监控死角那一片儿。”
走廊里有点嘈杂,顾铭屿举着手机往角落里走了两步,“你继续说。”
“我们调取了那个女士家门口的监控,十一点二十五的时候周楚嫣从别墅出来,绕开监控,上了一辆大众,车牌号是南hbxxxx。”
顾铭屿沉着嗓子,声音短促而有力,“调取龙湖庄园周围三公里的所有监控,追查这辆车!”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