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3章
大北呀:
你当时无助的眼神,你充满了对生渴望无果之后的绝望的眼神。始终牵动着我的心弦,一动则痛。
那一刻,我多想变得无所不能,多想变成一个超人。
我多想,可以用我有力的双手把你从死神那里硬拽回来。并且告诉你:你还有年老的双亲需要赡养,你还有未完的事业需要完成,你还有我,我们还没有来得及结婚,还没有来得及去四川领养孤儿啊,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事儿没有完成啊。你才刚29岁啊,这么年轻的生命怎么可以说走就走了呢?
我大声地在心里呼喊你:大——北,你——不——能——走!
那个时候,你听到了吗?
你怎么可以忘了,我们还有柿子熟了就出院之约?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离别,是擦着眼泪,不敢回首。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离别,是那一刹那的分别便成了永恒,再回首,已是阴阳两相隔。
那是一种没了,才知道什么叫没了的切肤之痛之离别。
你妈妈嚎啕痛哭着,一下子就瘫软在了地上。可即便无力,她仍在拼尽最后的力量似的想靠近你。她张开两只手,嘴里在唤着:“我的儿啊!你怎么狠心把娘抛下?”
她想扑到你的身上来,也许她想抱一抱你,就像你还是一个婴孩的时候。她抱着你,你躺在她的怀里,也许你还朝着她微笑,小眼睛在不停地朝着她闪烁,小嘴在不停地向她咿呀咿呀地说着什么。
有两、三个医生和护士赶紧向她走去,用力地扶住了她。瞬时响起了安慰她的各种声音:“大娘,你要保重身体才是啊!”“大娘,人死不能复生,你得坚强啊!”“大娘,你节哀顺便吧!”“大娘”他们不停地在安慰着她。希望她能听劝离开病房,暂时离开这锥心的场面。
我那时候已完全照顾不了她,因为我也哭倒了。听到她的哭声,我更加伤心难过,这是一种何等无奈的离别,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啊。怎能不让人痛心疾首。
终于,在医生护士的努力下,强扶硬拉着你的母亲走出了病房,门轻轻地关上了。虽然,她仍用力地把头扭向你这边巴望着,泪眼涟涟哟。
而硬汉一般的你的父亲,面对你的离去,他平时硬挺着的坚强在那一刻也被瓦解了。他哀咽着的面容不停地抖动起来,眼泪像决堤了的河岸漫溢出了眼眶,他粗着嗓子痛嚎起来:儿啊!你要你妈妈今后怎么活哟?!
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无不为之动容。
南儒见状,赶紧走到他的身旁,牵起他的手劝他走出了病房。
时间在慢慢地向前流动着,你在京的同学、同事、友人闻讯也都陆陆续续地赶了过来,一下子挤满了病房里。他们都站在你的床边,我则一直坐在陪护的椅子上,坐在你的身旁,就一直守着你。
你的脸,安详了很多。没有了病痛的折磨也许是放松了吧,你静静地睡着了。是的,我宁愿你是睡着了。又也许你是累坏了吧,与病魔抗争了这么长的时间,肯定特别疲乏特别想睡觉了吧。你是在和我们开玩笑的是不是?你玩性未改依然顽皮的在逗我们玩的是不是?你怎么可以那么任性地闭起双眼,任由我们喊得嗓门多累也无动于衷呢?
在你还活着的时候,在最后一次填写病危通知书的时候,医生曾叫你母亲和我到过医生办公室。他们说过,由于你住院的时间太久了,还长期用着高剂量的药维持着你的生命。腹中的脏器都已变得很脆弱,如果万一遇到肾脏、心脏衰竭等情况发生需要抢救时,做按压式心肺复苏对你很不利,也许会有大出血的可能。所以,让我们务必慎重考虑后再签字。
经过多方面的慎重考虑,你母亲最后艰难地做了决定,不做按压式心肺复苏抢救。只选择了较为温和的急救方法,实际上,真万一走到那一步也只能无奈地选择顺其自然了。
护士长带着很多我不认识的医学器具。她先是面带微笑地对着你的身体说道:“郑大北,我来为你梳妆打扮,送你一程。希望你平安地到了另一个世界里,没有病痛的折磨,一身轻松。”然后挪来一张椅子坐到了你的身旁,戴上一副医用手套,动作娴熟地开始帮你洗脸,洗手,洗整个身子。然后在你的耳孔、鼻孔,以及身体有孔的地方都塞上了棉花,我后来才知道,护士长用棉花塞住你的七窍,是为了防止液体流出。
据说,人死后,鼻、耳、口腔、肛门、尿道等孔洞,是仍可能会流血或有液体流出的,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护士长用棉球等物品适当堵塞住了你的七窍。为了防止老百姓口中所说的“七窍流血”。
护士长为你梳洗完毕,就开始又为你穿上了新买来的“唐装”。再用白床单把你包裹起来,绷带缠绕,最后系上尸卡。护士长就走出了病房,说是去给太平间的师傅打电话来接你——去补开抢救医嘱,以及开“抢救记录单”。
她出去后大概十来分钟,太平间的师傅就来了。师傅们一块抬着把你移到了平车上,推到icu的大门。开门时,还不忘了嘱咐着你的家人跟着去一趟太平间。
我虽不是你的家人,但作为女朋友。我也尾随其后,跟着也去了太平间。那是我平生去过最阴森的地方,真不希望这是真的。
你父亲陪着你母亲回到了临时租的小屋,也考虑到怕他二老承受不了这打击。为了保护他们,没让他们跟来太平间。你弟弟倒是跟着的,梁南儒他扶着我。就那样,我们一起离开了陪你走过了将近两年的病房,泣不成声,语不成句。人世间最悲痛的爱情莫过于此,相爱却不能相守。
梁南儒作为医生,医院的工作是异常繁忙的。但你是他的同乡好友,又是同学了那么多年的铁哥们,虽然还曾经是你的情敌,但感情依然深厚。那天你走后,他悲痛万分,陪着我们忙前忙后,甚至还开着他自己的车子在为我们接送亲友,你单位薛妍姐代表前来参加追悼会时,他全程陪同,在送你到殡仪馆去时,他也在那儿。
只记得医院的灵车是白色的,灵车上载着你在前面,我们坐着其他同学同事的车子,也跟着一块去为你送行。
到了那里,居然下起雨来。北京其实并不多雨,常常是干旱居多。那天,却出奇一般地下起了一场又大又长时间的雨,你的离去,大概老天爷也是痛惜的吧。我们踩着湿漉漉的地面,由工作人员引着让我们先到家属等待区候着,等排到了你时我们再到火葬区去。虽然,在来殡仪馆前,太平间有打过电话,但到了那里依然要排很长时间的队,才轮到你。好好的一个你啊,推入那个火炉子,那门关上的刹那,我晕厥过去,还好有梁南儒在。
再醒过来时,已看到你弟弟抱着一个棕红色的骨灰盒,我们默默地跟着,眼圈都是发红的,车子缓缓地又开回到北京市内。
你火葬后的那天晚上,你老家亲戚来了很多人,他们在餐馆里吃饭,只听他们用家乡话,不停地安慰着你的父母:“人死后,就像灯灭了一样,什么都没了。活着的人应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方才是对死者最大的爱。”
第二天早晨,你父母及你的亲戚们就带着你的骨灰都回老家去了。而我,在你母亲的安排下,让梁南儒陪同我回南方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