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梁辰旧忆（3）
他在一家高级餐饮店上班，因为形象不错，常常惹得女生喜爱。
偶尔还会有富婆想带他出去玩。
“今年过节不回家吗？”
“不回。”
“一个人在外面赚钱不容易，要和我去放松一下吗？”
“不去。”
那个贵妇微笑着，淡妆的脸上很少有岁月的痕迹。
她拿着汤匙摇了摇杯里的咖啡：“这里上班是不是工资高一点？”
“是。”他又说：“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先下去了。”
“有。”她轻轻握住梁辰的手：“过几天就是年了，我办了个聚会。你不愿意参与的话，也可以作为工作人员进来。需要你几天，日结，每天算你总工资三倍。来吗？”
她的手轻撘在桌子上，自信的目光撩拨着他，好像可以透过衣服直击他的灵魂。
“女士，抱歉。”
她依旧微笑着，“你真冷漠。”
原本撩人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却有些恶心。
至少现在他觉得自己不至于此，觉得自己哪怕放纵，多少也有些骄傲的自尊。
“那你陪我喝咖啡吧。”她将一只手伸到他手腕处，被他突然甩开，力度之大，她人都侧翻了一下。
贵妇震惊的双眼慢慢恢复平静，细细端详起他。
被审视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他扔下托盘，脱掉外衣甩到她身侧，缓缓地说：“鸡要配鸭……”
他气冲冲地走出去，留下发蒙的贵妇。
看不到贵妇怒气升起的脸，他已经离开了这座楼。
他一个人蹲在街头，想着那冷清的出租屋，想着那无出路的工作。
他在想，未来是什么？自由是什么？
毕业快三年了，他不是没有投过简历，只是面试的时候，又是那清一色不苟言笑的面孔，那相同的话术。
不知道为什么东西这些总会触碰他逆反的心，他的脾气变得很暴躁。
他烦恼，然而也无所谓。
只是春节将近，浓浓的节日气氛让他有些想家了。
四年没有联系过，连号码他都换了。
也算沉淀了很久，他感觉这样的为所欲为并不是真正的自由，因为麻木而漫无目的。
或许他该回去看看，想来父母对他的严厉苛刻也不是什么大的错误。离别时他们的失望和自己风愤怒应该都在时间的磨砺中散了很多吧……
于是他收拾好东西回家。
到家门口的时候，年意正浓，餐馆门口两边贴了大大的对联，给有些老旧暗沉的店添了些新的意味。
妈妈看到他时先是震惊又转为满眼的泪水，拉着他往屋里走：“你都不知道回来！”
因为他，爸妈早早关了餐馆，到家里提前做了一顿团圆饭。
“快！快多吃一点！”妈妈显得很激动，爸爸也给他夹了好几次菜。
他好久没吃过这样热乎的饭菜，好久没听到人虚寒温暖了。家人的爱是天生附带的，不用额外寻找。这就是家的意义吧，不需要在外乞求别人多余怜悯的爱。
吃到尾声的时候，他竟也掉出眼泪，混到米饭里拌着吃下去。
头低到地里，生怕被父亲察觉。
“最近工作怎么样？”父亲开口问了第一句。
他哽咽了一口，装作噎到：“在一个餐馆工作。”
他想说说自己被调戏的经历：“有个富婆想包养我，我生气不干了。”
“什么？”他们同时放下碗。
他急忙解释：“没事的。”
“什么没事？你就去做个服务员，在什么环境下遇到有人想包养你？”爸爸怒气攀升。
“我们那么辛苦是为了让你去做这个的吗？是为了让你跟我们一样低人一等的吗”
梁辰的哭意戛然而止。
“你真是废了，废了呀！”妈妈似乎痛心疾首：“我们供你吃穿，你就去做这个？差点人格都不保啊！”
“那么多年，以为你多少能作出一点名堂的，没想到啊！”
他拍下手里的碗，站起来，看呆了父母。
“你们想要的是给你们富贵的儿子还是我？”
“什么？”
“你要翻天是吗？给我坐下。”
哭声和怒斥的声音在他听来就像乱七八糟的苍蝇飞在他耳边。
“你虽然已经这样了，但毕竟是我们的儿子，不会不管你。别在我面前甩脸，老子永远是你老子，要是个白眼狼，老子就打死你。”
“哈哈哈，想要谁当你儿子，让他去。我给不了你富贵，不配做你儿子。”
爸爸站起来：“我们是为了虚荣吗？我们是为了你啊！不识好歹。”
他冲出家门，被屋外的凉意浇了一头。
家家户户都挂着红火的灯笼和对联，在这条小巷里，随便进去一家都是暖洋洋的吧……
谁都告诉他，要在生活中努力，向自己的目标出发，可是没有人告诉他，人的差距。以前是他甩掉的别人，如今，他成了底下的那个。
差距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那么痛啊。
父母给他了一颗清高的心……
没有人进入他的心温暖他，也没有人陪伴他的身体。
他进入杂货铺买了一包烟和酒，靠在巷口喝起来。
烟味呛了他好几次，混着酒味倒是好了很多。
“诶！诶！这不是梁辰吗？”
“好像是哦。他怎么这样了？”
“不知道，他不是我们这儿的高材生吗？怎么这样了？”
他拿起酒瓶像那两个人砸去。
“有病啊！”
“就是有病怎么了？”他晕倒到地站起来和两人对峙。
他现在是不是特别像四里八方讨厌的流氓混混，倒在街头浑噩度日……
“有病！”
他扑上去和两人厮打起来。
深夜，他倒在暗红灯笼下的角落里，半夜冷醒了就喝口酒继续睡。
无所谓人生，无所谓意义……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家里。
又是那一片苦心的言语，又是那满脸受伤的表情，这褶皱的脸加上难过的表情真丑啊！他在心里想着。
“我们为了你……”
好了又开始了，他拉过被子捂过头，当做绿苍蝇在外叫唤。
“你去好好地投个简历，你去县里考公也可以……我们不需要……你是给自己争脸……”
……啊……好烦……
后来的一个夜里，他在巷里闲逛，拿着酒蹲坐了好久，直到他听见一个女孩的哭声。他走近，看到一个女孩哭的可怜兮兮，通红的嘴唇在昏暗的灯光下吐着热气。
他靠着墙走近，这样的女孩身体一定很柔软吧，他还没碰过女孩子……
欲望在夜里膨胀，扩张……
他听了女孩的故事，和她倾诉了些东西，两个人好像是月下彼此唯一的陪伴。他不知道心里升起的异样情绪是什么，但他还是不负责任地走了。
……
后来，在父母的逼迫下，他去考县里的公务员，考上后一改往日的邋遢。依仗他，父母过了一段得意的日子。
不过是一段日子……
……
时间过去了太久，此刻，梁辰守着自己的旅馆，悠闲地喝茶。
争抢的日子真是无趣，如今也过半百，心中的愤懑早已随着父母的逝去流走了。
记得他们走的时候，自己并没有去相见，为什么呢？他记不清了，可能在忙吧……
他觉得，并不是老了之后发现父母的唠叨都变得那么亲切，而是成年之后，太寂寞了，连叨扰的人都没有，于是曾经的叨扰就变成了打破苦闷现状的一个方法，可怜地证明自己还有人在意……
不过现在他不用思考那么多了，从本就没有意义的事情里找意义怎么会不累？
喝着小茶，睡着小觉，偶尔看看思卿也就够了。他已经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了，那个夜里萌生过几分情意的女人的孩子……
人生本来就是吃喝拉撒，生死之外都是小事，若是死了，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这半辈子，从始至今他只有脱离控制这一目标。
本来就没大志向，随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