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朱
下午，他们带着搬家师傅来到爸妈的房子里。
这是她成长的地方，以前总是太麻木，根本没有细细观察过家里的一墙一隅，细看来，反而多了些陌生感。
餐桌上已经不会再有团聚用餐的家人，也不会再听到嬉闹的声音。
搬的时候发现，母亲的书房全是书，从墙上到地上，甚至客厅，稀稀散散的各种书。
“这些书带走吧，拿去店里。”她指挥着：“餐桌，电视，冰箱什么的大件都留着。”
或许对下一家住户有用……
“你真的要卖掉吗？”秦文手里拿着一份房价十分低廉的合同。
“这已经不是家了。”她看着家里的东西一件件减少，变得空旷而干净：“我有新家了。”或许成长只是一瞬间的事。
“回到这里会让我想到很多难受的东西。想到自己以前如何在爱里麻木，如何沉溺于自己的悲伤，想到他们都不在了。”
秦文拉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好。”
经历了生离和死别，回到自己生活中的时候，她发现，现下的不安稳其实没那么可怕，因为这是自己可操控改变的困境之一。
她十分清醒自己的行为。生活并没有教她爱和生命的意义，只是她活着活着就感觉，生活是有意义的，要她说，也说不上来什么。
只是，感官变得灵敏了。这种灵敏不是敏感的内心，而是对存在的感知。
用耳朵听，用眼睛看，用手触摸，有时候熙熙攘攘的声音都变成了幸福的证明，一草一木皆可以填补她的内心。
就像早晨顺滑温暖的被子；就像口渴时及时喝了一杯水；就像困倦时呼呼大睡；一个拥抱；一个眼神。
它们都谈不上意义，可是存在就已经让人感到满足。
回去的路上，她想，寻找价值本来就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吧！如果非要整理成理论，那肯定只是为了教诲人。
然而她不需要为人师表。
她已经明白，她的存在是幸福的，因为有人守护着世界，守护着她。
童年让她不会找寻自己，让她倾向于从别人的对待里，来找自己的定位。一边假意反抗一边服从，不就是这样嘛……这也是没有意义的。
然而无所谓了，她要清醒的开启自己的生活。
她开着车，转弯的时候一个小孩冲出来，差点撞上，踩了急刹，双方都吓了一跳。
小女孩站在原地不敢动，惊恐地眼神看着她。
她把车停在路边，下车拉过女孩。
女孩眼里忍着泪，小声说对不起。
“你爸妈呢？”
她瘪着嘴依旧不说话，眼泪挂在眼眶里。
“怎么不说话？”思卿替她擦擦眼泪。秦文从车里下来，一边看四周一边问：“这小孩谁的？”
“乖乖，你说话。”
她沉沉地低下头：“我叫小朱，来找妈妈的。”
思卿和秦文对视一眼：“阿姨带你去找警察叔叔？”
她“哇”的一下哭了：“我不去，不去。”她挣扎着要跑，被思卿一把拉回怀里，紧紧抱着：“不去，咱们不去。”
等她平静下来，思卿才问：“你怕警察叔叔吗？”
她哭着摇头：“她把妈妈赶走了，哇啊——”
思卿顿住了，然后抱起她：“我们到车里说。”
秦文一大高个儿，站在她面前，吓得女孩儿紧紧抱着思卿。
思卿和她一起坐在后椅上：“你和阿姨说，你从哪里跑来的？”
“阳光天使。”
那不是——儿童福利院吗？
“叔叔先带你回去好不好？我们一会儿再去找妈妈。”
她睁着大眼睛看着驾驶位秦文的背影，小声地嘟囔：“不回去，我要找妈妈。”
思卿看着小孩儿有些头疼，果然自己现在还不适合做母亲吗？
“那你先和阿姨回家，可以吗？”
“不和陌生人回家。”
“……那你要去哪里？大街上很危险的。”说着，秦文没等她回复就已经发车了。
小朱有些恼，委屈地想哭。最后乖乖的靠在思卿怀里。躺着躺着睡着了，呓语着“妈妈”。
“小卿，我们把她交给警察还是交回福利院？”
“你干嘛那么凶？还想当爸爸呢。”
“哪里凶了，我当然疼我的孩子了。”
思卿没有回答，靠在背椅上假寐。
秦文投后后视镜看他们，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忽然当母亲的话，好像是有些勉强。忽然想到刚刚自己的话，他补充：“如果他做我们的孩子就不一定了。”
“欲盖弥彰。”她轻言：“我本来也不是他们的孩子。”
“小卿。”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回家吧，我休息一下。”
……
回到店里，思卿带小朱到沙发上坐起来，秦文去端水果，切好了放桌上，给小朱递了一只叉子。
他弯腰说：“叔叔去给你们做小蛋糕。”然后拍拍她的头。
小朱目送他到厨房，一改刚才的恐惧。
”阿姨，你家好漂亮。好多花，那个也漂亮，这个也漂亮，你也漂亮。”她手指戳在思卿脸上，“软乎乎的。”
思卿捏捏她的小脸：“宝贝的也很软啊。”
“你和阿姨说说，你怎么跑出来了？”
她忽然丧气：“警察叔叔到我们家把爸爸妈妈赶走了。”
“为什么呀？”
“一个大姐姐带了好多人，爸爸妈妈把我藏起来，他们走了。”
“我在柜子里，然后，然后警察叔叔就把他们赶走了。”
“然后呢？”
“他们带我去医院，又去了好多小朋友的地方，爸爸妈妈就不见了。”
思卿坐直了身体，目光忽然涣散：“你爸爸妈妈有吃什么东西吗？”
“面粉，在这里咽不下去。”说完，小朱手指着思卿的喉咙。
思卿张开嘴换了一口气，眼睛变得莹润，却还是微笑着：“阿姨带你去看叔叔做的怎么样了。”
为什么世界上总会有那么多不幸？
为什么？是孩子承担这些遗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