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
新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和网络留言的力量是惊人的,前前后后不过才隔了几个小时的时间,白天那场跳楼的闹剧就已经在网上传得有鼻子有眼了。
早上杨晶晶的热搜还没来得及处理干净,现在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刘海东的名字几乎是压着早上那几个热搜词条的尾巴一点点往上涨,发酵到现在,浏览量已经快爆了。
辖区派出所门前热闹的像是过年了一样,住在附近的居民,特意跑来看热闹的热心群众,以及各大网站的记者,把小院子围堵的水泄不通。
所长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往上打,逐级汇报,陈铮坐在办公室里,市公安局局长硬生生的被逼成了克服热线。
“公关的事情我会去安排,你现在赶紧和网警沟通,能删帖子删帖子,把那些胡乱造谣的,该罚罚该治治你不要总给我说这种空话,我就纳闷了,你手底下的人都是摆设?平时不安排警员巡逻的吗?”
陈铮站在办公桌前,带着老茧的指尖在玻璃板上点了两下,“事发突然?那刘海东捅人之前还得给你打个报告?得得到你这个所长的批准?”
“记者来了?你问我怎么办?”陈铮冷笑一声,大手一挥,“你叫他们等着吧,等我过去接受采访去!”
说完,不等那边答话,“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大概是刚才吼了半天,用了过猛的后遗症就是嗓子有点疼。
陈铮端起面前的水杯,一抬眼,正好看见靠在门口的顾铭屿。
此人似笑非笑,双手抱在一起,看见他抬头,故意敲了敲门,洪亮的喊了一声“报告”。
“你跑过来干什么?”陈铮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案子破了?杨晶晶的事情解决了?”
顾铭屿知道他现在正处在气头上,笑了笑,大大咧咧的往沙发上一坐,忍不住调侃,“老陈,你这脾气真是”他看了看陈铮眉头间
那个大大的“川”字,好心提醒道,“别老动怒,容易生病。”
“我谢谢你。”陈铮低头喝了口水,凭借极强的意志力把自己冲到头顶的血压往下按了按,真情流露道,“不坐这把椅子,我觉得我还能多活几天。”
“别啊。”顾铭屿一咧嘴,“您不坐这把椅子了我听谁骂我?”
陈铮伸手点了点他,一副气急败坏,“你瞧瞧你这欠样儿!”
“从早上到现在了,这电话就没闲着过,比我还忙,现在这铃儿一响我都紧张。”
顾铭屿撑着沙发往前坐了坐,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收起来一半,“我听说这个案子之前是磊哥办得。”
陈铮冷笑了一声,“你等着吧,不出半个小时,姜磊的名字就得被热心市民扒出来写进新闻,搞不好还得字正方圆的印在人民公安报上。”
他忽然想起来什么,眼神又瞟到顾铭屿,话音一转,“还没问你呢,你跑我这来干什么?”
“我就是为了这事来的。”顾铭屿把刚才进门时那点不正经的情绪收拾干净,“今天的新闻您也看到了,刘海东追查他女儿的案子追查了七年,今天大庭广众的把吴帅给捅了,又从楼顶上跳下来——”他收住了后半截话,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陈铮。
“陈局,您不觉得这个套路有点熟悉吗?”
陈铮脸色沉了沉,不同于刚才的那种愤怒,现在更多的是一种严肃,“你什么意思?”
顾铭屿接着说,“刚才我看了一眼刘东海的个人情况,刘英死了以后他就把工作辞了,他妻子又因为这件事大病了一场,为了给他妻子治病,刘海东变卖了家里所有的房产,这么多年几乎是勉强糊口——可是在刘英死了以后的第二年,他却以个人名义在南岳市雇佣了一个私人侦探一直为他服务,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陈局,这钱哪儿来的?”
顾铭屿下意识的想掏烟,刚碰到放在口袋里皱皱巴巴的烟盒,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把纸盒按下去了,“就算这个不说,他一直跟着吴帅到了那栋写字楼附近,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纵身跳下去——不是我敏感,但是确实太巧了。”
“你的意思是——刘海东这个事儿和之前那三起案子是一个性质的?”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顾铭屿看着陈铮略带疑惑的目光,坦诚的摇了摇头,“但具体是不是我猜的这样,我也没有决定性证据。”
陈铮深吸了一口气,认真思考着顾铭屿刚才说的话,片刻之后开口道,“你要查,我没意见,但是你最好别给我再捅出什么乱子来。”
陈铮把“最好”两个字故意咬的很重,带着点威胁和恐吓的意思。
顾铭屿完全不吃这一套,甚至咧着嘴乐了乐,“老陈,你这话说的太不地道了,我什么时候给你捅过篓子?”
“你非得让我把你实习的时候干的好事儿都抖搂一遍是吧?”陈铮眼睛瞪了瞪,颇有点毫不留情一针见血的意思,“要不我把你的群众举报信念念?”
“哎哎——”顾铭屿伸手比了个手势,虽然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的举报信陈铮不会留到现在,但还是不想再和他的火气正面对抗,“这就不用了陈局。”
顾铭屿从椅子上站起来,搓了搓手,“那个,书面上的流程”
“行了,剩下的你就别管了。”陈铮冲他挥了挥手,好像有点不愿意看见他这幅贱兮兮的样子。
得到肯定的答复,顾铭屿丝毫不掩饰自己雪亮的大白牙,继续很“贱兮兮”的笑了笑。
“那我走了陈局。”
陈铮没说话,低着头继续处理桌子上那堆文件。
顾铭屿不死心,又接着和他敬爱的领导道别,“陈局走了啊。”
“去,滚!”陈铮冲他嚷嚷。
顾铭屿手疾眼快的关上办公室的门。
陈铮:“”
这个臭小子!
从陈铮办公室出来以后他径直去了停车场,上了自己那辆又大又扎眼的suv,先点了根烟,安抚了一下自己早就发痒的喉咙。
书面上的流程还需要走一阵子,但是市局的行动力很强,应该用不了太久的时间。
趁着这个时差,他正好能先把车开到目的地。
顾铭屿挂上档,把烟叼在嘴上,油门还没踩,手机突兀的响了两声。
他打开车载蓝牙——
“路野,怎么了?”
“顾队,我又去找高子恒他妈聊了聊”
他这句话说完,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顾铭屿还以为自己信号不好,带着耳机“喂”了好几声。
“我听得见我听得见”路野语气里带着不容忽视的疲惫,“和她说话太费劲了,你都不知道,我根本就不能提高子恒的名字,只要一提这仨字儿,他妈准哭。”
“就他们母女俩相依为命,他妈妈又是个农村出来的可以理解。”
顾铭屿很能理解路野此时此刻的心情,在案件侦破的环节里,最头疼的事就是面对受害者家属,在这一点上两个人算是不谋而合。
路野调整了一下被他妈哭的杂乱无章的心态,开始陈述,“我今天又和她聊了聊高子恒的事,他妈妈和我说这个高子恒以前有写信的习惯,说是有个笔友,因为高子恒性格一直都很孤僻,所以有个朋友他妈妈也挺高兴的,之前一直没说出来是因为觉得这事儿不重要,我今天也是问了好几遍,她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儿。”
高子恒的母亲又瘦又小,五官上还带着深一块浅一块的雀斑,一哭起来脸上像个世界地图。哆哆嗦嗦的话也说不利落,路野耐着性子反复问了好几遍,在很多语序颠倒,毫无逻辑的答话中找到了这么一条算得上有用的信息。
虽然他知道这么形容一个受害者家属不太礼貌,但是这就是当时的真实状态。
“然后呢?”顾铭屿知道路野后面肯定还查到了东西,所以接着问。
“我去查了一下他们那边的驿站,很混乱,就是一个临时搭起来的小破棚子,寄快递的取快递的都在这儿,所有的信也是堆在一个架子上,平时很少有人管,因为也没什么人寄快递。我去问了问那个快递员,他说他确实见过有个小男孩儿来这边寄信,每天早上这些信会被快邮递员取走送到各处,我通过他联系到了那个邮递员,查到了高子恒的信是送往——”
路野话说一半,顿了顿,似是在回忆。
片刻之后,开口:“送到北区的,在北区成安路有个驿站。”
不知道是路野说的不清楚,还是顾铭屿没听清,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又问了一遍,“送到哪?”
路野:“成安路。”
“嗯。”顾铭屿应了一声,“你继续说。”
“我想办法找到了那片的监控录像,发现每个星期四都会有个男人去那里拿信。成安路那附近好多都是待开发区,所以人员流动不是很密集,只有平时偶尔有人去那个信件什么的,但是这个男人很准时,每周四都会去。”
听到这,顾铭屿意识到事态有一点不太对劲。
杨晶晶深更半夜的□□车去了成安路,高子恒的信也是送往成安路的。
难道重点不是在市中心的愈疗中心,是在那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待开发区?
“但是那个监控的角度很刁钻,而且我感觉他在有意无意的躲着监控摄像头——我录了一段视频,我给你发过去。”
顾铭屿拿起手机,很快收到了路野发来的一条信息。
画面上是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他动作很快,找到信以后就直接走了。
监控在左上角,只能拍到他的头顶,再加上他带着帽子,和和这个感人的画质,基本上只能判断出来是个男的。
“这样——”顾铭屿盯着手机上的画面看了几秒后,缓缓开口,“我找人看看能不能做个画像分析。”他顿了顿,仰着头,拿烟的那只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行,那我这边先再继续查查。”
“嗯,你去帮帮秦凯他们也行。”
顾铭屿挂了电话,又吸了几口烟,把还剩大半截的烟头从车窗外面丢了出去。
天已经暗下来了这会各路飞虫都肆意活动围绕在等底下盘踞着。
他翻出一瓶风油精,在额角涂了一点。
车厢里充斥着一种尼古丁和风油精混合的奇妙气味——虽然难闻了点,但好在提神。
他晃晃脑袋,又拿起手机,点开通讯录,在对话框里打了一行字过去。
“哥,帮个忙,你看看你能不能把这个人的画像做出来。”
他点了点屏幕,把路野刚才发给自己的视频转发了过去。
愣了几秒,又补充了一条,“做不出来也没关系,你看看能得到什么信息。”
顾铭屿等了一会,收到回复。
“”
“我是个人,不是神。”
“我尽量吧”
顾铭屿:“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