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恶意
江浅之一愣，呆怔看向腕间半遮半露的手链，即使在暗处也显眼。
她扬了扬手，将其完全暴露，“只是觉得比较好搭配才戴的。”
可眼神却不敢与面前的人过多接触。
要假装，不太重视。
毕竟那项链确实只是送员工的礼物剩下的，不能怪她挑剔。
陆辞渊目光紧跟那条手链，若有所思的点头，说：“这样啊。”
“嗯，毕竟是你们的员工礼物，还是很百搭的。”这话一出江浅之就有些后悔，听起来像意有所指，且欲盖弥彰。
“哦……原来不是独特，是百搭。”陆辞渊状若恍然大悟。
停顿片刻才继续说：“看来下次不能再送这么敷衍的礼物了。”
语调听不出起伏，可字句都飘进江浅之心底。
他们之间隔得已有些远，她如此笨拙，分不清对方究竟是认真还是说笑。
只听见奋力寻求存在感的风正呼呼作响。
“好了，回去吧。”陆辞渊冲她说着，边从台阶上迈下，好似有根无形的弦在他们之间拉近，“慢些开车。”
江浅之是无法动弹的一端，只能站在原地同他告别，“那，再见。”
启动车时还透过车窗最后看了眼陆辞渊，他已朝反方向走远，那根代表距离的弦也至此崩断。
他像是总掌控另一端的使者，永远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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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八，上午十一点。
方微初五就从老家赶了回来，江浅之终于放了几天假。
只可惜今天要见的并不是想见的人。
那天说好第二天给万鹤梅送去钥匙，结果她又说不着急要，让江浅之缓几天送去，于是拖到了今日。
这天阳光很不吝啬，颇有种破冬后万物复苏的景象，车窗一开，不再刺骨的风绵柔刮过，打着圈在周身轻点。
江浅之正驱车去往万鹤梅家中，那个只去过几次的、妈妈的家。
车稳稳停在小区门口，给她打去电话时，江浅之正撩下衣袖紧盯空无一物的手腕。
“我在小区门口了，您出来拿一下吧。”江浅之将手机开了免提丢在中控台上，指尖在白皙的肌肤上轻轻划过，泛起酥麻的痒。
“小浅你来啦，你能不能给妈妈送上来一下，妈妈现在手头上有事呢。”万鹤梅那边发出一阵塑料袋被撑开又或是被揉皱的声音，音量也是忽近忽远。
江浅之是想拒绝的。
有过教训后她实在不喜欢自讨没趣，可那边很快挂了电话，没给她说“不”的机会。
缓缓呼出一口气，做了阵心理斗争后，她才咬咬牙下了车。
太久没来，对这小区已经是没什么印象，面对保安的询问时大脑一片空白。
只得再给万鹤梅打了个电话，确认身份信息后才被放行。
从操作可视门禁对讲机到被迎进门，江浅之的不耐烦也由浅显易见到完全收敛。
“来来来，还没吃饭吧，正好我做了菜，一起吃。”万鹤梅带着深色条纹围裙，她上前沾着湿意的手触碰江浅之的手臂，在驼色大衣留下几滴痕迹。
江浅之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她的亲昵举动。
眉目冷清地打量这家中，只是片刻就垂睫收回。
很温馨。
无论是玩偶抱枕还是随处可见的初中教材，以及盛着净水的透明玻璃缸，缀在水面的橘红色金鱼正晃动着轻透的尾。
厨房油烟机发出声响，桌上的饭菜满屋飘香，烟火气弥漫在房内。
瞬间将江浅之击穿。
她动作僵硬的把口袋的钥匙掏出，掌心带着指节微颤，“不了，钥匙给您。”
快些逃离，这片荒芜地。
“别啊，好不容易来一趟，过年也没一起吃个饭。”万鹤梅将她手腕牢靠套住，略微耷拉的眼皮恳切盯着她，一幅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流露出的丝丝温情让江浅之乱了阵脚，她招架不住久违的情感卷土重来。
在万鹤梅的一声声撺掇下，终于举手投降，应了声好。
上桌前先去洗了个手，经过一间半敞房门的房间时，倏地顿了脚步。
墙壁粉刷成淡藕荷色，视线从大床上的白色帷帐，落到浅粉色的毛绒地毯，大书桌上摆着不少相框，里面的女孩总是笑得明媚，时而独自一人，时而与父母同行，被他们拥入怀中。
江浅之轻笑了声，强迫自己不再去看。
又没有自虐倾向，何必呢。
吃饭时才更加确定只有她们两人，江浅之捏着筷子被万鹤梅催促夹菜。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被要求写的作文——《妈妈的味道》。
实在是对妈妈的菜印象不深，于是她胡乱编凑出了一篇作文交上去。
还拿了优。
“味道怎么样啊？”万鹤梅夹了一筷青椒炒肉送往江浅之的碗中。
“嗯，挺好，”江浅之有些拘束，说完接着埋头吃饭，口腔包裹混杂着菜的汤汁的饭粒。
生出一种难以表述的情绪。
这时门口传来一串钥匙声，插入锁孔，扭动，开门。
“砰。”
“妈妈，我回来了。”略微有些稚嫩的女声响起，进而出现在玄关拐角。
江浅之心一沉，向后看去，相框中女孩的脸与之交叠重合，生动的展示在自己眼前。
她还未动，身旁的万鹤梅已经起身，言语中有些慌乱，“哎呀，清清，你今天不是补课吗？中午怎么回来吃饭了。”
难怪，留自己吃饭。
江浅之放了筷子，开始嘲讽自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这是谁啊。”女孩对着江浅之发问，顺便把书包扔在沙发上，闷声一响。
“这是你姐姐，你小时候见过的，忘啦？”万鹤梅的语气像在哄人，也像在勾出女孩的回忆找个台阶下。
她冷冷看着江浅之，唇齿一张一合道：“不记得。”
江浅之听她说着站起身，与前方矮上一大截的初中生对视。
她眼神中满怀敌意，就算是不记得，也大概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吧。
当然，江浅之也记得她，在自己九岁那年出生，同母异父的妹妹，张清。
江浅之慢步走向女孩，万鹤梅仿佛也发觉出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连忙打圆场，“没事没事，那时候清清还小，不记得也正常，这是江浅之姐姐，现在记住就行。”
张清还是皱着眉，并不想承认这个莫名其妙蹦出来的姐姐，于是略过她径直走向餐桌，说道：“妈，我的饭呢？”
“我去给你盛，小浅你也别站着了，接着吃啊。”万鹤梅招呼着两人，手无力地挥动了两下，转身便往厨房去。
“她还没吃完啊？”
张清的不满全然显现。
攀上江浅之的后背，无数根小刺刺扎得生疼。
我抢不走你的东西，凭什么要承受这份恶意。
指甲深嵌掌心，她暗暗想。
回头披上讥讽的浅笑，表面满不在乎地开口：“看来有人不是很欢迎我。”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她挎上搭在沙发一侧的包，正要离开，脚步又一停。
看向藏不住得意的张清，缓慢却字字咬重，道：“如果是作为你姐姐，你该对我客气些，就算是作为客人，也轮不到你来赶客。”
再往前了两步，站定在她眼前，居高临下地说：“明白吗？”
江浅之忘了自己是怎么出那道门的，只听见身后有人喊着“小浅”，却没人追出，一声比一声更遥远。
她知道，一个几乎是没怎么见过面的女孩，会对同母异父的姐姐如此态度，少不了万鹤梅与继父的溺爱，又或是有反复和她保证。
绝不会有人出现夺走她独一份的爱。
真是，自己找上门的，活该。
江浅之揉了揉模糊的眼，指腹也带了凉意。
回去后江浅之将自己藏在温暖的棉被中，她不是今时今日才知道自己并不受待见，只是再次如此直观的感受到。
年少时被拒之门外的夜晚也历历在目。
她心里永远住着渴望而不得的那个小孩。
手机铃声响起，沉沉睡去的江浅之突然被闹醒。
接起后才发现是方微。
“浅之！我们不是说好今晚去‘南宴’试菜吗？”方微的声音急促，还有点喘，像在走路。
完了。
忘记这一茬了，江浅之从被窝里钻出来，头脑也瞬间清醒。
前些日子听陆辞渊提起“南宴”后，就和方微约好要去试菜。
今天的事把她的计划全数打乱，还喂下一粒失忆丸。
“对不起啊微微，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江浅之看了眼时间，约好六点，现在已经是七点。
“我在回来的路上了，我先去开车，你直接下来吧。”说完方微挂断了电话。
夜晚来得过早，江浅之望着窗外高楼里的点点光亮，内心惆怅。
起床后火急火燎的把自己潦草收拾一顿，一路小跑下了楼，方微已经在停车场等着了。
见她上车，方微埋怨地哼了声，“居然想放我的鸽子啊。”
看她嗔怪的表情，江浅之尬笑着想糊弄过去，却被方微捏住细嫩的脸。
想躲，还是被她钳住。
她半眯着眼，疑惑发问：“你眼睛怎么了？”
江浅之眼神躲闪，其实刚刚在楼上照镜子时就发现了，眼睛红肿得明显。
她很少和方微提起自己家里的事，因为讨厌把伤疤暴露出来，哪怕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方微也未曾问过，不知是没在意，还是两人有默契。
一时没找好借口，江浅之想岔开话题，说：“快走吧，一会赶不上了。”
方微显然没有要罢休的意思，歪头蹙着眉头，大眼提溜转了两圈。
说道：“不会是感情问题吧？跟那个陆辞渊有关系？”
江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