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痛苦
清璃这丫头身子好了,变得更粘人了,天天跟在李佑身后,搞得李佑都有些不适应了。
随着时间推移,李佑若是跟大伯去小镇上赶集,回来时总会给清璃带点东西,不过清璃还是喜欢吃糖。
从前,她会可惜李佑白白浪费去学堂的机会,现在,她不反感于李佑的逃学,只有这样,她才能天天跟兄长混在一起,识字,欢快恣意,快活悠闲。
两人坐在一起就能玩上一天,往日的积郁一扫而空,清璃走出了之前交友的阴影,小脸始终洋溢着笑容。
李佑也很喜欢和这个妹妹玩耍,毕竟谁会拒绝一个百依百顺,乖巧黏人的妹妹,识字、漫山遍野的跑、一起戏水。清璃就像是李佑的影子,李佑到哪她就跟到哪,舍不得离开李佑一刻。
……
孩童所做的一切,童真童趣。当年曾经并肩看夕阳,两两相靠躺在厅门前的青石上,数星赏月,大话人生。
清璃很喜欢缠着兄长,她累了,可以缩进李佑的怀抱,趴在李佑的背上,似乎没有事情是不能和兄长说的,兄长总是很认真倾听她的谈话。这个姑娘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兄长,乐而不疲。
大伯察觉到了自己女儿和侄儿的亲呢,不过没说什么,村里的人都知道这对亲近的兄妹,很是羡慕。
一天,清璃跟兄长谈起了往事,当年那来自别人的奚落,如今提起时心口还是泛起丝丝灼痛,她不知道自己的兄长是否和那些人一样呢?又以何种的目光来看待她。
如今在她看来,这个兄长的看法才是最重要的。
李佑很是认真的听完了清璃的诉说,他静静地看着清璃,一把将那双小手握住,牵着她跑开。
“小璃,你跟我来。”
抬头,是一片湛蓝,辽阔无法望尽的天穹。低头,是碧波荡漾,明亮更甚镜子的小溪。所有景物汇聚于水流,滚滚逝去。
李佑望向水中的人影,轻声说道:“小璃,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清璃久久看着水面,一时之间竟有些不敢说话,细细打量。
清璃不敢相信水中的人影是自己。
这真的是我吗?清璃心里问道。
明眸皓齿、风华绝代。她不知何时有了一身白皙透亮的肌肤,盈着光泽,宛若美玉雕成的琼鼻,鲜嫩花瓣似的唇瓣,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眨着一双浅紫色眸子,光泽照人。
水中的人轻抿着唇,眉目盈着笑意,各个部位组成精致无缺的面部,协调优美。微风荡过,引得发丝飘扬,吹动女子裙袂,出尘不染,吸引流蝶驻足飘舞。
李佑半开玩笑地说道:“小璃,你以后会越来越好看的,日后来找大伯提亲的人定会踏破门槛的。”
清璃抱着自己的膝盖,一时无话,眼中倒映着天空,心思远离。
李佑看着女子这个模样,充满不解。明明应该高兴才是,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
“小璃,走吧。”
“哥哥,等等我,别走那么快。”
……
一次,李佑从镇上回来,带了个酒坛子。
清璃看着这个很好奇,这次兄长又要捣鼓什么东西。
“哥,你又要搞什么?”
李佑拍了拍坛身,发出清脆的声音。语气沉闷:“给你酿酒。”
旧时有女儿出嫁,必有女儿红陪嫁,富家的女子多些,普通的农户也会弄一点意思意思。
女儿红本应是女子满月弄下的,可清璃出生时,大伯家还有两个年长的儿子,根本抽不出来粮食。事情因此耽搁了,后来大伯也一直没有补做。
李佑知道大伯怕是要等清璃出嫁前几年才搞,也可能要去镇上买一些,那成色差了许多。
他这个说不上女儿红,酿这个酒的本意是祝福。
李佑看着站在身边的清璃,认真地说道:“别人家有的,我妹妹也不能缺的。”
清璃的视线停留在少年那张稚嫩的脸庞上,少年始终微笑着。清璃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一旁默默打着下手,酿造好之后,封坛。两人合力用农具挖了个坑,把这坛酒深深藏着,埋在老槐树下。
埋的不仅是酒,更是一段岁月。
“小璃,等你将来出嫁了,我一定好好喝上几杯。”
夜晚,李佑躺在石头上,对身边人说道,满是感慨。
清璃听着李佑的话总感觉阵阵苦涩,心里头并不舒服。
……
女子到了年龄就开始学习绣艺,这种时代,这是女子的必备技能,无论平民百姓家,还是达官显贵、大户千金。女子的绣艺都是媒婆夸赞的资本。
清璃没有例外,随着母亲开始学习,学习过程手指不免受伤,锋利的针扎进皮肉,带出殷红。
刚开始清璃还会找兄长抱怨几句,久而久之,等清璃适应之后,便不再说。
这小丫头要学这个,来找李佑的次数少了许多,李佑还有些不适应,总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个东西。
清璃8岁那年,曾送给李佑一个荷包,荷包并不精致,用普通的料子,做工粗糙,主人的勾线能力很一般。
李佑看着清璃那殷切的期望,他没有舍得拒绝她,当着清璃的面挂在身上,从此再没取下来。
他拉过清璃缩起来的小手,摊平后看到不少的针眼,心里也跟着刺了一下。清璃这几天没什么精力,也没来找他,想必是在日夜赶工。
清璃移开视线,垂着头等候兄长的训斥。
哎,你又何必这样呢?
李佑终究没说出来。
“小璃,以后别这样了。”
李佑不知道清璃会不会听自己的话。
几个月后,李佑跟随大伯离开了,去了迹山郡的瓷窑,没有跟她道别,悄悄的走了。
清璃惶恐起日后的生活,她一时不能接受兄长的突然消失,她的日子早已习惯于有兄长的样子。
李辰回来了,那个荷包和小黄纸送到了她的手中。她想不明白,兄长为什么要把这个荷包送回,是嫌弃不好看吗?
清漓不断学习更加优秀的技法,她内心想着做出一个更好的,再送给堂兄,堂兄年节一定会回来的。
临近年关,清璃送自己的父亲出村子,驻足直到牛车远去,她每天都蹲在门前,盼望着归来的人,找寻他们的身影。
她老远看到李辰的身影,欢快的跑过去,可惜没看到想看到的人。
原本那欣悦的笑容僵在脸上,清璃询问父亲道:“哥呢?”
李辰站在那没有说话,迈着机械般的步子,直到门前才猛的停了下来。
这个男子大声说了声:“没了。”
语毕,李辰直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女子藏在袖中,手中紧握的,新绣的荷包终究没有机会拿出来。
轰隆,好像有东西裂开了。
清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屋子的,浑浑噩噩,仿佛失去了魂魄。自此之后,她开始少言寡语、内心封闭。
她心心念念的兄长消失了,而且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她整日躺在床上,脑海飘过的是曾经点点滴滴的过往……
或许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兄长有一天会离她而去,而且如此突然。
躺在床榻上的清璃忽的想明白了,兄长是在逃,他在害怕,害怕会生出不该有的情感。所以他送回了那个荷包,而不是嫌弃,相反珍藏的很好。
这种事,若是一个人陷入,那就一个人深陷漩涡,若是两个人一起陷入,那就是共坠永恒深渊。
兄长总是懂事的令人心疼,他想用时间淡化彼此的情感,因为他知道,只有他开口。她这个妹妹必会跟在他的身后,不顾一切。他不想毁了她,一切应该回到正轨的。
清璃一遍遍在心里默念着:是我害了他,害死了自己的兄长。
曾经的少年永无归期,甚至没有尸骨。
她陷入不断的痛苦和自责,不断成长。
清璃知道自己得活着,这条命是兄长几乎搭上命才救回来的,必须活着。
在无边痛苦之中,向阳生长。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越长越大,曾经的胚子出落的愈发漂亮,清璃望着日益增长的身板,很想亲口对自己的兄长说声:“哥哥,我长大了,不再是你口中的小丫头了。”
没人看的到,她曾经做过几次梦,可梦醒之后一切又回归原点。
清璃从此没有再生病,那照料她的人不在了。可惜兄长没能喝下老槐树下的酒酿,他食言了。
当年谈笑终究一场浮梦。
后来,父亲也给她买糖吃,糖吃到嘴里却满是苦涩。
父亲望着清璃淡漠的表情问道:“不好吃吗?你之前最喜欢这个了。”
清璃失魂落魄地说道:“不是,只是少了种味道……”
曾经也有个人也给她买糖,不过她没有等到……
这个女子整日躺在自己的屋子里,陷入自责与痛苦之中,没有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