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买卖
掌柜说完抿着唇角，小口喝酒，视线不经意扫过李佑脸庞。
李佑脸庞轻微抖了几下，眼眸隐隐泛起光，没有迟疑地说：“这个不行，其他的可以再谈谈看。”
“呵呵……”
李佑耳畔传来嗤笑声，那掌柜小声笑着，把酒碗放下。“你认为你还有什么可以谈的资本你有几分银子”
“那姑娘与你也没什么关系吧，没碰过吧？当初我这可有几对私定终身的，那男子也是把人姑娘给卖了。有什么不可抛的更何况你。”
少年摇头道：“与这无关。”
掌柜眯着眼问道：“为什么？你喜欢她？瞧她长是长的极好看的，可看那样子什么活儿也不会干，你带着只能吃你的、用你的，你想白白地养着她而且，我想用她换个貌美的侍妾不是更强？”
“而且那身子干瘪瘪的，看那瘦小的样子也生不出孩子，难道你就好这一口再说了你们可没有在一起吧？你这样可不明智……”
李佑扬眉笑着：“我乐意就行，行事何须解释。”
这个人提出的条件很好，可是他不想同意，不过他说的很对，少年除此没有其他的资本。
“我不要了。”少年坚定地回答。
“没事，如果不想让她知道或者不敢面对她，东西和人留着，你可以直接走，过些日子我的人会领个人来，你也可以在这等着，一起交货。”
几句话语间，几个大活人沦为他们交谈售卖的物品，宛若掌握秩序的神明。
“为什么？”
少年充满不解地问道。
他并不理解掌柜的执念，少女和棕黑瘦马不可能值上那么多银子，这个掌柜的话语间倒是死揪着不放。
掌柜藏起眼中的伤感，缓缓道：“很不解吧，你要知道养出来的终究是养出来的，笼里的丝雀再美也不过皮相，她们眼里没有那种光，暮气沉沉。对于她们来说，那些事跟任务一样，没有那种感觉。”
麻木了……
“那些达官贵人、富豪商贾都腻了，他们喜欢这种纯粹干净、眼神还有光的，很合那群人的胃口。”
快感来源于生理和心理，往往心理上的快感远胜于生理快感。
李佑嗤笑这些所谓的理论，说到底不是私欲作祟。
李佑淡淡道：“哦，这样啊。这跟我无关。但她不是我随意交换的商品”
掌柜敲着桌子，赞同他道：“是这样的，但我给你的条件很不错，不再考虑考虑，你应该知道，她是不现实的镜花水月。为何不换一个触手可得的佳人在身侧反正对你没有损失。”
“那又怎么样，我为什么要同意”
……
“聪明人的选择你应该知道……”
李佑闷着头喝酒，没再出声，撇过头去望着夜空高悬明月，似乎陷入某种徘徊。
场面一度尴尬，气氛凝固。几碗酒下肚，掌柜忽的哭出声来：“我讨厌这个行业，又不得不做。如果死后真有地狱的话，我就进地狱也该。”
掌柜的声音带着哭腔，讲述了属于他的过往……
原来掌柜并不是这边的人，他原本是在北边的栖山郡，年少时有几分狂气，桀骜不驯，幼年练了几年武，迫于生计，在一个镖局接护镖的任务，倒也过了几年快活日子。
按掌柜的话：少年不桀，曾快意纵马，藐天下英雄。
护镖这行当危险、难做，所得的利润却非常可贵。不大的天下，走了个遍。
人生苦短，自当纵情恣乐。有闲暇的时间和闲钱几乎将各种娱乐场所去过一遍，酒馆、赌坊、教坊司、青楼、勾栏，各式各样的都去过。花钱睡了很多人，一般的还看不上。各种花魁、犯官女眷、清倌人……
一次护镖途中，桀骜不驯的掌柜不慎在京城得罪了达官贵人，那是一个官二代，一家子在朝廷都有官职和封号。
人被抓进牢子里褪了几层皮，关了几天，差点没死在里面。
所幸几个朋友有些手段，各个地方打点了很多银子才让他有了一口气，还能活着。那些官家不肯轻易咽下这口气，人是答应放了，可对掌柜上了面刑，他们面目狰狞，让他永远都别想抹去这个印记。
“你以后长个记性儿，别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掌柜永远不会忘记这句话，受刑后的一段时间多次从梦中惊醒，做噩梦。
后来，他脸上镌刻着字，原本那还算俊朗的面部不能直视。掌柜没有那股劲了，这只狂傲的鹰隼已然被打折了翼膀，从此跌落谷底。
掌柜收心了，想找个地安心过日子，可脸上带着这个，便是想就此安心生活也没了个法子，名声坏了，再穷的人家也不肯把自家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这是脸面。
也对，掌柜不过是一个犯事的人。
以往出入的风月场所也不欢迎他，老鸨开始还给些笑脸让他到别处去逛逛，后来直接让他滚蛋。满楼红袖招，醉卧美人膝成为了浮梦。
“爷，姑娘们看到这个都怕的要死。”
“去别处，这边不收你。”
那些个朋友也跟他淡了交往，一是他没有能力偿还那些钱财，二是他们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有这么个朋友。这样一来连喝酒的地也没了，所有人都拿异样的眼光来看掌柜。
浑浑噩噩的生活过了许久，迎来了结点。
那是一天，他得知有人为了讨好当初差点弄死他的那人，从江南水乡找了一个极美的女子，请了镖队护送到京城去。
掌柜恨那个人恨得牙痒痒。听到这个消息后，他脑子里就生出一个想法——夺走，不能便宜了那个人，大不了就搭上一条命，谁怕？
报复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仇恨的种子已经达到无法抑制的地步。他找到几个为数不多还愿意帮忙的朋友，几杯烈酒下肚，就开始了谋划。他们掐着天气和时间做了一个绝佳的计策，任务非常顺利、没有意外地完成了。
原本的计策是把银钱全劫了，那个江南水乡的女子先奸再奸，再奸后杀，这样才能出心里的那股气，他们那时一致赞同这样的计划。
可是后来掌柜后悔了，他不顾朋友的反驳与决裂，强行带走了女子。
那是一个长的极好的女子，长到他心坎里去了。
她那双眼睛只看了掌柜一眼，就把他的满腔怒火冲刷得干干净净。他想起这个女子可能也是被谁给算计了，她现在也还不是那个人的。
为什么要把对别人的怒火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
掌柜猛然想起自己屋里还没有人，为什么不把她带回去一想想就高兴的不行。
他最终把所有劫来的钱财都留给了那些朋友，在那些人的痛骂声中，牵着那女子的手走了。就这样，他失去了所有朋友……
掌柜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却好像成为了一座孤岛。
不过还好，他身边还有个人。最令他高兴的是那女子不嫌弃他脸上有字，最终他带着女子离开了北边，在那里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两人携手来到了南边，开始了新的生活，并成家立业。
掌柜嗤笑自己道：“我骨子里就是一个卑劣的人，我可怜她被人算计要送到京城去沦为玩物，内心却又有一丝感激，因为不是如此，我根本遇不到她。”
掌柜说完垂下头来，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岁月。
李佑不由得想，这件事谁对谁错呢
掌柜本以为安稳的日子可以这样一直过下去，不料先前帮过掌柜的一个朋友找上门来。
当年的把柄被抓在别人的手上，让他喘不过气。在这里过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攒齐了家底，掌柜只能同意了别人的要求——帮他卖人口。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被那女子知道了，两人平生第一次起了争执，直到现在还在不断地冷战。现在掌柜已经下定了决心，抛下这里的家业，跑到深山老林子去。
掌柜藏起眼中复杂的情绪道：“那小姑娘眼里也有那么明亮的光，很难得，也很是可贵。如果你是个为了这些能抛下她的人，我会把她送回她原本的地方，而你也注定什么都得不到，因为我很快就要离开了。”
“我再也不想管这些是是非非，是时候抛下一切，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他厌倦了，是的，他可以接受别人戳自己的脊梁骨，在背后咒他、骂他，一切都行。但唯独看不得女子的生气，其他的事情哪比得起他心爱之人的一根毫毛。
李佑一直默默听着，他没有出声去打断已经喝上头了的掌柜，遽然问道：“你有多在乎她”
对面这个男子已经喝醉，通红着脸，神智不清，身子晃来晃去。但是听到问题还是抬起头正色道：“我很稀罕她，一天不跟她睡觉就浑身难受，最近我已经几天不能回屋去了。哼～”
李佑唇角微微抖动，你这是馋她身子……
对面的人好像能听到李佑的心声，“喜欢一个人不就是想跟她在一起，在一起不就是为了睡。”
啊，对对对。Σ(д|||)
醉酒的人喃喃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死在她身上，可是不行，她会吓坏的。我得比她活得更久，死在她后头。她已经被抛下过一次了，我不舍得再扔下她了。”
“你如果后悔了，把马厩里的那匹马留下来吧，过几天我打算走了，缺匹马。我可以不用，但我搬东西需要用，我的孩子、女人需要。我用自己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帮你买一个。因为我想比起那些人，你是会对她们好的，就当是收笔了。”
少年不解，天上掉馅饼了
“为什么。”
“你的选择坚定了我的选择，我很感激你，这么多银子带着也没有太多用处。”
李佑想了想还是拒绝了：“算了。”
这次轮到掌柜瞪大眼了，“为什么？你应该很喜欢才是。”
“我不知道。”
“这样啊，没事，你走之前我说的话都有效，欢迎随时来找我，我等着你。”
李佑嘲笑起掌柜，摩挲手掌。“你这样可不是要收笔干的事。””
明明很是心动，又想给自己立牌坊，李佑真是鄙视自己。
……
咚
掌柜醉了，完全喝醉的人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
隔墙偷听的少女也悄然溜回了屋子，谈话结束，已经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意义了。李佑叹了口气，转头也上了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的情绪很复杂，复杂到不行。
客栈的小二下来将掌柜扶回了屋，之后收拾起桌面，波折结束了。
李佑的心漂浮不定，最近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大，再怎么沉稳的心性也慌乱不堪，他躺在自己的床榻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他知道自己也有点醉了。
其实喝酒之后的脑子是极度清醒的，是一种病态的清醒。他平时喜欢借助这种时候嘲笑自己的无能与不堪，尽管这是一种极度难受的感觉。
一道惊雷划过天际，轰隆炸响的声音惊醒了少年，他感觉一道身影照在自己身上。
瞳孔放大，血液流速加快。是的，整个人想爬起却失去了力气，恐惧感攀上了心头。他扭过头去看见洛清站在自己的床畔，一种奇怪的感觉让他彻底惊醒。
他小声念着少女的名字：“洛清……”
一旁的少女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