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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大唐霍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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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罩,手套,上马。”程子芩吩咐道,一行人纷纷戴上装备,向营州城进发。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程子芩所带的人马已经到达营州城西城门脚下。虽已是朗朗白日,但营州西门依然是城门紧闭。副将吴云上前通传,城门楼上的兵士用帕子捂着口鼻,只往下看了一眼,说了声“走北门”就消失不见了,吴副将正要再行喊话,被身后的程子芩叫住。她看了一眼城门外席地而卧的无精打采的灾民以及周围零零散散分布着的呕吐物,来的这一路上,他们已经见过不少尸体和准尸体了。由于还不清楚城中的具体情形如何,程子芩想最好还是先不要带头破坏当地州府的防御计划。

    “你还可以吗?”李淳风悄声问道。

    “可以。”程子芩回答。然后转过身对着众人喊道:“我们先绕去北门,尽量先不要接触病患,注意马蹄,避免踩踏。”

    说罢一行人便又调转马头沿着城墙往北门方向驰去。

    营州城北的戒严程度要严格的多,城外十里开始便已有驻军设点盘查,层层核实过后,程子芩一行人抵达营州北城门下时已接近中午时分。经过城门将通传至都督府审核后,驻守城门的兵卒才允许他们入城。为表歉意,营州都督程名振的副手营州司马亲自前来北城门迎接,当看到程子芩一行人的装扮后,他也觉得实在是没有理由批评城门将。毕竟急报发回长安也才过了不足一月的时间,这一行人又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用的还是造型奇奇怪怪的面罩,这很难不让人猜测他们是不是从隔壁高句丽跑过来的细作。

    “不知程特使行事如此雷厉风行,有失远迎还请特使恕罪。”司马躬身拱手行礼道。

    “行了,闲话少说,前面带路。”再多等一分钟,程子芩就要爆炸了。她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血染长袍。

    司马吃了个憋,也看不清程子芩的表情,心想坏了,这下特使是真的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于是也不敢再多耽搁,直接上马带路,一路直奔都督府。和程子芩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是,这城内看起来似乎一切正常,虽然路上的行人不多,但也没有看见有人生病的样子,而且空气里也没有之前在西门前闻到的那股令人反胃的气味。程子芩正在狐疑时,司马已带着他们一行人抵达了都督府的府门前。

    “下官程名振参见特使。”营州长史程名振已在门外恭候,他见到队伍为首的程子芩,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虽然她还蒙着面,但仍好似曾经在哪儿见过一般。正在他还是努力思考时,程子芩已经一个翻身下马,走到了他的面前。

    “长史不必多礼,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呢。”程子芩说着就抬脚跨进都督府,经过程名振身边时,低声问了句:“东圊何在?着急更衣。”

    “哦。”程名振忽然反应过来程子芩这是着急想如厕,便立即招手叫来婢女为程子芩带路,自己继续接待李淳风等五位医士进入正厅落座,吴副将及兵马则由司马负责安顿。

    待程子芩处理好私事后被婢女带回到正厅,见众人都已经卸下口罩和手套,她便也取下了自己的装备。在看见程子芩相貌的一瞬间,程名振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这张脸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年余,而现在的程子芩也已不再是当年四五岁的小女娃程宛,但这眉眼,这口鼻,简直和他几乎每日都能梦见的女儿一模一样。

    “程长史先介绍一下情况吧。”程子芩说着已经坐到了众人为她预留的上席上,表情不怒自威,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一个小娘子,倒像是个少将军。

    “哦。”程名振的走神又被程子芩扯了回来,暂且放下私事,汇报道:“疫病患者起初见于城南郊外的一个村落,半月内迅速蔓延至州城内南部的部分区域。病患大都表现出上吐下泻、心腹疼痛的症状,仅有少部分伴有烦闷、晕厥与转筋之症,但由于起病太过急骤,吐泻程度过重、进展过快,所以很多病患还没来得及诊治就已经死亡了,而且死状凄惨,看上去像是被人吸干了精血一样,所以百姓间便谣传这是妖邪作祟,一时间人心惶惶,为避免奸人趁机作乱,下官便将城南与城北划地而分,也正因如此才幸而保下城北区域内百姓生活如常。但城南的态势却一发而不可收拾,城南的百姓陆续相继染病,短短七日内几乎已全军覆没,发病者十之八九,且在短短三日过后,便陆续出现死亡的情况,据统计截至目前为止病死者近半。下官在急报中虽然没有分述城南城北的情况,但下官对疫病严重情况的描述并无半句虚言。现在由于边境防御和城中疫病的双重困难,下官不得不暂时封锁州城的东、南、西三处城门,仅留下北门出入以方便排查、避免患病之人漏入城北,并且将兵力集中驻扎在东北郊,一来可尽量避免疫病蔓延至军中,二来也能更加有效的防御东北方向高句丽的东辽军,避免其趁虚而入。”

    “唔。”程子芩点了点头,边境之地最怕的便是内忧外患一起来,程名振能想到南北隔离这一点就已经很棒了,不然的话,现在的营州只怕是早就已经全军覆没了,哪儿还等得到长安来救。“你做得很好,防疫就是需要有你这种预见性的思维。”

    程名振虽然觉得程子芩的言语表达有些奇特,但也能大致听懂她的意思,只要她不向朝廷参他一本“虚报军情”就万事大吉了。

    程子芩想了想,又问:“那现在城南的百姓是如何处置的?”

    “城南……”程名振正要如实回话。恰好营州司马安顿好吴云副将的兵马后赶了回来,便将话接下来继续汇报:“城南百姓因病死伤众多,都督府的医学博士和助教已经带着州城中几乎所有医学生和民间医者前往救治,但不幸的是疫病之疾就连医者也难以幸免,目前除了助教和一名医学生以外,其余的医官医士也全部病倒或病死了。”

    “那他们人呢?”程子芩追问道。

    “在……”司马欲言又止,“在城南医庐。”

    所以说现在城南的百姓都是靠自生自灭了是吗?程子芩冷笑一声,想起方才入城后营州城北区路上的景象,可以想象到,一街之隔,城北天堂,城南炼狱,如果没猜错的话,在这营州城里乡绅士豪们应该都住在城北,而城南连接郊外村落的区域自然都是些平民百姓了。不然的话,都督府要是想单纯靠兵力把城内的边界守住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走。”程子芩说着便要起身,司马赶紧阻拦。

    “特使勿急,下官方才已在偏厅为各位备下接风宴。不如用过午膳后再由下官陪同一同前往城南……”司马说着,直到发现程子芩的面色变得越来越不好,才赶紧收了声。

    “打包带上。”程子芩对张世一吩咐了句,便自顾自地先向都督府外走去,其余的医士也起身跟上。

    程名振趁机追赶上程子芩问道:“请问程特使的全名是?”

    “程子芩。”程子芩回道,确实是一副完全不认识程名振的表情。

    “哦。”程名振还不死心地又问:“不知程特使是否曾经去过洺州?”

    “不曾。”程子芩回答道。从睁开眼睛开始,她就在太白山了,然后便进了长安城。这一趟还是她第一次出远门,洺州在哪儿她都不知道,更别说去过了。她转过脸看着程名振的眼睛,一脸陌生的样子,程名振眼中的光便也跟着暗淡了下来。不一会儿,副将吴云就又整顿好了兵马,幸好他方才第一时间就带着军士们先把马儿给喂饱了。人可以饿,军马可不能饿。

    “上马。”程子芩吩咐了一句,令吴云领着营州司马在前面带路,自己左手拉着马鞍,右手撩开长袍,左脚反扣脚蹬,稍一用力便飞身上马,落座后还习惯性的用右手拍了拍马颈以示安抚,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然,全部尽收程名振眼底。

    “宛儿。”程名振默念了句。程子芩这套上马的动作也和小时候的程宛一模一样。这当真不是他的女儿回来了吗?眼看着程子芩骑着马的身影越走越远,程名振忽然对着程子芩的背影大喊一声:“程宛!”

    “哈?”程子芩条件反射般地转回头,看见一眼欣喜的程名振,恍惚间忽然想起自己父亲当年在火车站送自己送大学去时的情景。难道是幻听了?程子芩想。她朝着程名振挥了挥手,喊道:“有司马陪同就行了,程长史留下主持州务。”

    说罢便又转身跟诊队伍朝城南的方向驶去。程子芩不知道方才自己的这一转头对程名振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程名振已经老泪纵横。这一幕被走在队尾的李淳风看了个完整,与程名振擦肩而过后,李淳风夹了一下马腹,加速追赶上程子芩。

    “刚才是你在叫我吗?”程子芩问李淳风。

    “不是。”李淳风回答。

    “奇怪。”程子芩自言自语道,“方才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程菀’。”

    “你没有听错。”李淳风说,“刚刚是程长史在叫你。”

    “哈?”程子芩好生意外,“是你告诉她我叫‘程菀’的?”

    “不是。”李淳风又答,看着程子芩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便解释道:“也许他是你在这个世界的父亲,而他的女儿刚好也叫‘程菀’这个名字。”

    “哈?”程子芩无比震惊,“不会这么巧吧?”

    “有可能就是这么巧。”李淳风点了点头道,完了又补充道:“当初我和师父就是在洺州城里把你捡回太白山的。”

    “哦,我想起来了。”程子芩嘟了嘟嘴,“以前在十常斋时是有听师父说过。可是……”程子芩想了想道:“可是现在的我也已经不是他的女儿了。说不定要是没有我的话,他的女儿已经死了。”

    李淳风没有再回话。当年他和孙思邈刚把四五岁大的程宛捡回来时,确实是一副看上去活不了几天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程菀的灵魂救了即将死去的程宛,还是程宛的身体救了孤身穿越而来的程菀。她们俩到底是谁帮谁,谁又欠了谁的,谁也说不清楚。

    “到了。”营州司马说了句。马队停驻,程子芩翻身下马,穿过司马和吴云中间走到边界处,木栅栏加上铁丝网,标准的驻军防御路障,只是这次的路障不是设在城外,而是立在城郭中央,将矛头正对着城中另一半的百姓。程子芩再抬起目光往前看了看,这样的路障里里外外设了有三层,每一层都有卫兵在“z”形通道处把手。不少路障上还有着一些陈旧的血渍,看来在现在的风平浪静之前,这里曾经还是经历过动乱的。

    “传令下去,所有人穿戴好装备,记得我之前所说的纪律。”程子芩说着便转身回马背上取下自己的装备,白色罩袍、帽子、口罩、手套以及靴套,整整一套包裹下来,像个来自古埃及金字塔里的粽子。等到医士和军士们也穿戴完毕,程子芩挥了下手,带着一队人走向通道。营州司马和负责牵引军马的军士留守在边界以北,食物和医疗物资靠着人力带进边界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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