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诱敌之计
“陛下今日召臣前来,可是有要务吩咐?”李承宗看见李渊一脸心事的样子,猜到今日应该不止是用膳这么简单。
李渊见李承宗迫不及待就要谈正事的样子,脸上的不悦又多了一分。但身为王者,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于是他先放下了心里对于破解祖孙嫌隙的执念,将前一日晚程子芩向他呈报的事务分享给了李承宗。
“所以你昨日去西郊是为了去办这件事的?”李承宗直接盯着程子芩问道,好似完全忘了旁边还坐着李渊。
“要不然呢?”程子芩一脸的无辜,心想此刻不装傻难不成还要她把“我是穿越来的”这件事告诉全天下?
李承宗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但很快又刻意隐去。李渊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嘴角抽动了一下。
“等等,”程子芩发现问题不对,对着李承宗反将一军,“皇太孙怎么知道臣昨日休沐去了西郊?莫非……”
可不能让她再胡乱说下去,“监视皇宫”可是大罪。李承宗立马清了清嗓子打断程子芩道:“今日入宫时听玄武门常何说的,他说昨日把军马借给你跑了躺西郊,回来后军马就不好好吃粮草了,也不知道你在外面对它做了什么。”
“我……”程子芩刚要反驳,忽然发现李渊异样的表情,便赶紧收了声。
李承宗也忽然反应过来,重新又进入了抑制状态。
李渊清了清嗓子,脸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得程子芩有点瘆得慌,她赶紧赔笑着拱手给李承宗行礼致歉,在这封建主义王朝,她一个小小的宫官确实不该在皇帝面前对着皇太孙不敬,还逼得皇太孙要竭力解释、自证清白的。
“陛下,”李承宗将话题拉了回来,对着李渊拱手行礼道,“臣愿意前往西渭桥和谈。”
“好!”李渊龙颜大悦,道:“不亏是我大唐储君,未来天子。传令!”等候在殿外的内谒者立马入殿,李渊接着说:“令右武侯大将军尉迟敬德即刻入宫觐见。”
“唯。”内谒者立刻退下传诏。
经过耗时两个时辰的详细讨论,尉迟敬德终于听明白了李渊和李承宗爷孙俩的奇葩要求——要去打仗,要骁勇,但又不能太过勇猛,不可以直接把敌人给打跑了。也就是说既要挫一挫敌人的锐气,又要边打边放水,以便最终能把敌人引诱到渭水河边,好让颉利可汗有机会在西渭桥上与皇太孙李承宗一见。这种打法他总算是听明白了,可是为什么要这样打,他这个武将就算想爆脑仁也想不明白。管他的呢,皇帝怎么说,他就怎么干,反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作为一个随时可以被翻旧账的未脱谋逆之嫌的前秦王部下,此刻“听话”就是他最有效的保命符。
“臣领旨告退。”尉迟敬德忽闪忽闪大眼睛,最终眼神一定,领旨告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李渊、李承宗和程子芩都松了一口气。办完了国事,李渊正准备留下李承宗再叙一叙家话,未料到没等李渊张嘴,李承宗先开口提了请求:
“陛下,臣今日想借程司籍一用。还请陛下恩准。”
李渊本能地想要拒绝,但一看到李承宗仍旧一脸生分的样子,便想着不如先以缓兵之计待之,刚好借着程子芩的契机来缓和一下他们祖孙间的嫌隙。
“去吧。”李渊对着程子芩说道。
程子芩一边微笑领旨,一边在心里面骂娘。果然在皇家贵胄面前,她这个被邀请人的意见一点也不重要。
出了两仪殿,程子芩跟在李承宗的身后一路向南经两仪门、朱明门,绕过太极殿,再穿过太极门、嘉德门后,最终经过宫城南门顺天门进入分隔宫城与皇城的顺天门横街。这是程子芩第一次走入太极宫的前朝领域,对她的脑子来说真的就是点亮了新的地图。和婉约错落的后宫宫殿比起来,前朝的宫殿要显得庄严大气很,道路也更加宽敞、规则,往来巡逻的宿卫兵力也比在后宫里时要多出许多,每个卫兵的脸上都写着生人勿进,比在后宫里的那些也要臭脸许多,一看就知道这一块儿是皇权的办公区域,容不得有半点嬉笑打闹。
“怎么?”李承宗停下脚步,等落在后面的程子芩赶上来。“就这么不愿意随孤出宫?”
程子芩真想用一口盐汽水喷死他,赶紧倒了两下步子,快步跟上,解释道:“臣之前一直只在后宫,第一次见到这前朝的景象,有些震撼。”
李承宗看了看左右,这条路虽然自己之前经常也会走,但他却没有一次在意过路边的风景。“前朝重地与后宫不同,没事不要乱看。”
李承宗说完,又迈开步子快步往前。程子芩又在心里骂了几句,也快步追上。直到出了横街西侧的安福门,进入了长安外郭城的大街上,李承宗的步子才慢了下来,脸色也没有在皇宫里时的那么严峻。
“走吧,”李承宗吩咐道,“我饿了。”
“臣……”程子芩一个“臣”字刚说出口,就被李承宗打断了。
“禁宫之外,没有君臣。”李承宗说着就往醴泉坊的方向走去,身形也要轻盈许多:“‘你’‘我’相称就好。”
诶呦我去,她以前没看出来,李承宗还是个极善变脸的小婊砸。
“走着去啊?”程子芩喊着,虽然从地图上看,安福门和醴泉坊也就是只隔了一个对角线的直线距离,但真要是走起来还是需要不短时间的。他刚才不是还在说他饿了吗?真饿假饿啊?
李承宗转过身看着程子芩,正色道:“正好我还有些话要单独问问你。宫里说话不便,这里反而干净。”
程子芩四下望了望,确实,道路两旁都是九尺多高的坊墙,路上的行人也稀稀疏疏的。李承宗给她使了个眼神,让她走近一点,看来他并非是想要同她“轧马路”,而是换了一种非正式的方式“拷问”。两人并肩走在槐树的林荫之下,幸好今日的日头还不算毒辣。
“你如何能得知突厥的计划?”李承宗问道,虽然他眼睛直视着前方,但程子芩却感觉到他正用无数双眼睛火辣辣地看着她。
“推演测算的。”程子芩轻松地一笑,拍了拍自己装着龟卜的腰袋。李承宗轻嗤一声,显然并没有相信。程子芩眼看着糊弄不过去 ,便又换了一套说辞。“大唐国殇,三王陨落。这对于突厥可汗来说可是个绝佳的机会。更何况现在天下一统,只剩个梁师都还在垂死挣扎,此时不去撺掇突厥对大唐动手,难道还等大唐兵力养足了再去灭了他?”
李承宗有些意外地转头看向程子芩,眼神有些复杂。“你们十常斋还教兵书?”
“自然没有。”程子芩赶紧解释道,给十常斋惹上一顶蓄谋不轨的帽子可不行。“圣人准允我在甘露殿伴驾,伴驾久了,自然就学到了一些皮毛。而且,”程子芩因慌乱又画蛇添足一番,“我还是个司籍,司籍要经常整理宫中典籍,自然会看到一些这样那样的籍册……”
程子芩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越描越黑,皇太孙岂会不知内宫典籍又怎么会有兵书呢。李承宗不再追问,大概猜测到她肯定在太极宫时也不安分,偷偷看了些他皇祖父也不防备她的东西。罢了,既然是皇帝都不用防备的东西,她看了就看了,他又何必追究呢。只不过,她学东西倒是挺快的,如果是个郎君的话,说不定是个可造之才。
“罢了。”李承宗懒得拆穿她,接着问:“既然一早知道计划,为何不能引兵阻之呢?为何还要让尉迟将军假意退让直至我皇朝禁苑城下呢?”
唉。李承宗一击便击中程子芩的痛点了。奈何她只是个医学生,又不是历史系毕业的。对于隋唐历史她只不过是知道个大概,印象中,历史课本上东突厥大军就是好像忽然一下就出现在高陵了,至于他们一开始是从哪条路打下来,她可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渭水、泾水还有洛水三条路线,每一条线似乎都可以抵达高陵。现下东突厥又在各处边境各种骚扰来故布迷阵的,想要摸清他们的动态,并且不要一不小心又刺激他们改变了计划,真的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改变历史动线的事情程子芩已经做过一次了,效果可以说是十分的不好。所以她这次只能顺着历史的发展,像师兄李淳风说的那样,顺应自然,然后寻找可控的切入点,以免引起事态大变,让自己的“天眼”反而失去了可以利用的价值。再说现在三王薨逝,国内处处都暗流涌动的,驻扎在长安附近各个州的十二位将军,谁是人,谁是鬼,都分不清楚,就算是提前调兵,很可能不是打草惊蛇,就是引狼入室。再远些的就更不能动了,先不说路途遥远,调度不便,大唐现在不仅有内忧,还有外患,几个能打的武将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在镇守着边境。西边的右卫大将军柴绍正在秦州和东突厥拼得如火如荼的,前不久才斩杀了东突厥特勒一名及将士一千余级,凯旋而归继续驻守着秦州。检校安州大都督李靖受封灵州道行军总管和任城王李道宗一起在灵州持续抗击着东突厥。李世勣自在太谷驱逐东突厥后就被任命为并州都督留在并州继续防御东突厥的随时进攻。除此之外,屈突通在洛阳,程名振在营州,秦叔宝身体依然不好,而长安城内与宫城之内也不可无武将分别领军驻防和禁卫,总不能把能领兵的将领都派出去打仗了,最后外面的仗还没打完,皇宫里的老巢就先被内部反贼给一锅端了吧。唉,说句大不敬的话,此时的大唐在当下彪悍的东突厥汗国面前,就好比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站在一个身经百战的壮年勇士面前,更何况突厥人思维简单、行为野蛮,一向奉行儒释道的大唐人要是和他们硬刚起来的话,秀才和兵的体力差异还是显而易见的。
“唉。”程子芩的脑子里已经吐槽了八百个字了,却只能化成这一声叹息。“敌强我弱,只能智取。”
李承宗没有接话,只是给了程子芩一个“接着说”的眼神,他倒是很想听听她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