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建成三子
子芩还记得在穿越前她曾在史书中看到过,“玄武门之变”,引天下大乱。除了唐太宗李世民在太极宫中血洗宫闱外,突厥颉利可汗也趁机发兵犯唐、直抵渭水河畔。这种情况下别说她现下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就算她当初是带着成年人的身体穿来的,在这么一个动乱的时代,虽说面对的只是些刀枪棍棒之类的冷兵器,但作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庶民百姓也是毫无自保之力的。算了算了,还是继续留在这太白山里多猫几年吧。保命要紧。子芩摆了摆头,轻抚下胸口压压惊。
“子芩师姐,”陵游伸出手在子芩眼前晃了晃,“然后呢?”
“然后?”子芩的思绪再次被拖回来,她方才想起刚刚开讲的《西游记》。“然后唐僧就上西天了。”
她甩下这句话,立马起身往十常斋奔回去。留下在场的娃娃们面面相觑。
“这个故事也太短了吧。”大家心有不甘地抱怨着。
“是啊。‘薰悟空’还没出场就结束了。”一个门齿漏风的娃发表着差评。
“哈,”小胖子继续吃着江米花,“估计是话本还没有编好,逃跑了吧。”
陵游尴尬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安抚着大家:“别着急,我师姐估计突然尿急。明天!明天我们回来接着讲。就算不讲孙悟空,我师姐还会讲《一代女皇武则天》。我听过,可精彩了!大家明天再来哈!”
说罢陵游也站起身一溜烟地跑回十常斋,心想着子芩师姐今天可真不够义气,逃跑前也不先给他使个眼色,搞得他还得帮她善后。“太白山故事大王”的威名建立不易,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断送了。
子芩一口气奔回十常斋,孙思邈正躺在竹舍前空地上的竹摇椅里闭目养神,肚子上盖着一本《老子》。她来不及刹车,一下子扑倒在孙思邈的肚皮上,差点泄了孙神医的丹田之气。
“诶呦喂!我说子芩啊,你能不能像个女娃。别一天到晚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多向你苏木师兄学学,矜持一些,稳重一些。再把心思收一收,别一天天地总是漫山遍野地跑,一点也不像我孙思邈的徒弟。”
诶!师父这话说的怎么和她老家的‘孙一怪’一个调调。子芩顷刻间有些错乱。她看着愁容满面的孙思邈烂漫一笑。“师父,聊聊?”
“聊啥?”孙思邈充满警惕。
“听苏木师兄说当年隋文帝召您任国子博士时,您婉拒了。您曾说‘五十年后将有圣人出现,届时您将助他’。难道您真的会推演算命吗?”子芩问。
“干汝何事?”听到她的问题,孙思邈的神情反倒放松下来。
“那您能逆天改命吗?”子芩追问道。
“汝想作甚?”孙思邈又紧张起来。
“没啥。”子芩稍作掩饰,躲开孙思邈的眼神。“如果,我是说如果,您能推算出未来可能会发生一些灾难的话,您有没有可能能做些什么,来改变未来可能将要发生的不幸呢?”
她一连说了三个“可能”来尽力掩饰自己对于“未来可能的猜测”的笃定,孙思邈若有所思的瞥她一眼,闭上眼睛躺回摇椅里。
“不能。”孙思邈答。
“为何?”子芩问。
“干汝何事?又与吾何干?”孙思邈道。嗨,“关你屁事”与“关我屁事”这个憋到底是让子芩自己给吃回来了。人生还是真是大圈套小圈,山水有相逢,给出去的因终将都会化成果还回来。
子芩叹了一口气,道:“我在想,如果我们明明知道将来的某一天天下会血流成河,而我们现在也有时间,有可能有机会去改变这一切,那我们是否应该去做些什么呢?”
“什么都不做。”孙思邈打断她的试探,用经书把脸盖上,喃喃道:“世间一切,皆有因缘,历史的选择就是最好的结果。逆天改命,必遭天谴。我劝你别学你苏木师兄总喜欢看些‘易’啊‘卦’啊之类的。还是好好收收心,《伤寒论》抄完了没有?”
什么话都让他说了,那她倒是学苏木师兄呢,还是不学苏木师兄呢?子芩打了个哈哈,赶紧尿遁。
身后传来孙思邈懒洋洋地吩咐:“记得把丹房打扫喽!”
“苏木师兄会搞定的!”子芩的声音随着她的身影越飘越远。
秋去春来,草长莺飞。转眼子芩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已经快快乐乐地活了一年多。武德七年,距离太白山以东两百余里外的长安城里,街巷纵横交错,宅坊星罗密布,如同棋盘一样规则整齐。城中繁华热闹的情状和太白山脚下山野村落的冷清形成鲜明的对比。在城郭北部太极宫东宫的宜秋宫里,已过总角之年的太原郡王李承宗正靠坐在池边亭下的长椅上,他依栏凝望着池中水愣愣出神,翻涌的锦鲤们正在努力地抢食,水波一层层荡开,场面甚是生动。突然一块小石子从不远处抛来,恰好落在他的面前,激起的水花飞溅到他脸上。他抬头望去,原来是三弟河东郡王李承德。
“长兄可要当心。莫要忘了太子妃娘娘的叮嘱。你自小不识水性,体质又甚是单薄。现虽已开春,但凉意尚在,池边湿滑,还是离这池水远些为好。”李承德虽也只是个方才换牙的小郎君,但一身少年老成的做派甚是令人咋舌。
“怎么,三弟胆敢教训起长兄来了?”一声明朗的嗓音从李承德背后传来,安陆郡王李承道迈着轻快的步子快步上前。两人相互用眼神一横,一起朝阁中的李承宗走来。
“二弟莫要说笑,三弟也是担心为兄。”李承宗的语气甚是虚弱,才说了两句话就需要停下来休息良久。
“还是长兄睿智,二兄可莫要挑拨离间。”李承德挑衅地瞥了李承道一眼,道:“虽然我与两位兄长并非一母所生,但均要叫太子妃娘娘一声阿娘。阿娘的叮嘱自是要日日放在心上的。莫非二兄偏要忤逆,惹阿娘担心?”
“你……”李承道嘴上辩不赢李承德,忿忿甩袖。
河东郡王李承德是当朝太子李建成的第三子,与承恩殿太子妃郑观音所出的长子太原郡王李承宗、次子安陆郡王李承道不同,李承德的生母是住在宜春宫里的五品承徽杨舍娘。虽然李承德比李承道晚岁余,位居老三,但他一点也不虚这个次兄。二人自小就喜欢针锋相对,每每斗嘴,你来我往的。好在小孩子间的斗嘴并不会影响兄弟间的骨肉亲情。有道是“打是亲、骂是爱,不吵不闹分得快”,兄弟三人自小便在太子妃宫中一起读书,一起习射。只是李承宗在三岁时大病了一场,随后便退出了后来的骑射学习,于是武学上便只剩下李承道和李承德相伴习作,故而两人的竞争意识在日后也变得越来越强。
“好,我说不赢你。过两日猎场上再与你一较高低!”李承道一看见李承德得意的表情就来气,分分钟便下了战书。
“好啊!不虚!”李承德应战。
看着两位弟弟意气风发的样子,李承宗的眼底忽而闪过一丝落寞。要不是六年前发生的那场溺水意外损了他的肺经,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动则咳喘,再也无缘参与野猎的盛况。李承道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想却害他吃痛,李承道赶紧收了收力气,安慰道:“阿耶说,这次还是带长兄同去。我大唐是马背上得的天下,男儿当迎难而上,可以败,但不能退!”
“是呢。”李承德附和道,难得他俩有口径一致的时候。“就算不能参与,也可一同围观。难道长兄会怕不成?”
李承宗颔首一笑。这两个弟弟,一个开朗,一个机智。就算是他身体无恙,三人竞赛,也不一定能知晓最终会鹿死谁手。
太白山十常斋里,子芩一大早便在竹舍的丹房里翻箱倒柜。从窸窸窣窣搞到轰轰隆隆,孙思邈实在是被烦得不行了,打发苏木前去平息。睡梦中的陵游一听说子芩又在搞事情,以为又有什么惊艳美食即将驾到,所以立马坐起身子,揉了两下惺忪的眼睛,跟着苏木一起赶去丹房。
“你在找东西?”苏木温和地问。陵游也跟了进来。
“嗯。苏木师兄,你知道哪里还有这个吗?”子芩举起一小段黑黑的东西,苏木认出这是师父拿来炼丹的“黑石脂”,点了点头。
“你要炼丹?”苏木以为子芩终于开智了。
“不是,拿来做笔写字。”子芩答。
“用这个写字?”苏木有些疑惑。“上次给你带回来的墨锭用完了?”
“没有。”子芩一边继续搜索,一边解释道:“毛笔字太难写了,写的字又很大一坨,太浪费纸帛。”
“哦。”苏木似懂非懂地点头。陵游一看不是在做吃的,立马又掉转头回去陪师父补觉。
“可能用完了吧。”苏木看着架子上空空的盒子,他原本把丹房里收拾的井井有条,什么材料的存量都能一目了然。但经过子芩这么一折腾,他也只能说“可能”了。“这东西不难得,附近太白山里就有‘石炭矿’。你若是需要,我下次多帮你带些回来。”
“附近就有?”子芩脑子一闪,谁都看得出来她一脸有所图的样子。“那择日不如撞日,师兄咱们现在就去如何?”
子芩一向是雷厉风行,想到什么就马上要去做。说好听一点是执行力超强,可是客观一点来说的话真的是有点小孩子心性了,丝毫没有延迟满足的定力。为了避免后面子芩再把师父、师弟又给折腾起来,他只得点点头,收拾收拾工具随她出发。
苏木的脑子就好像有gps定位系统一样,这太白山里凡是他走过的路都能清晰的印记在他脑子的地图中。约莫走了半个时辰,苏木就带着子芩准确找到了一处石炭矿。其实也就是某个曾经滑坡过的山体,暴露出一片质地稍软的石墨。
“就是这个!”子芩拈起一小块用手指碾了碾,成色和软硬度刚刚好,很是满意。
“不用太多,就这么一点点就足够了!”子芩说着挖了一大块矿石丢进苏木背后的药筐中。苏木一个趔趄,差点摔个屁股蹲。
“然后,去找竹子!”子芩宣布采购进入下一站。
“好。”苏木紧跟上子芩的步子。
“师兄,你看,就要这么粗的,这么长就够了。”子芩举着一根小指粗的竹子比比划划。苏木秒懂点头。子芩紧跟着划分好阵地说:“这一块儿就交给你了,我去那边再找找。”说罢她朝着远些的地方走去,一路捡,一路扔,像猴子掰玉米一样,总是觉得后面还有更好的,不知不觉都快走到河边了。
“师兄。”她喊了一声,四下望了望,没有看见苏木的人影。迷路了可还行?虽然不是第一次进山了,可这还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待在山里。子芩忽然有些心里发怵,毕竟师父经常告诫她,这山里有老虎,还有貔貅等猛兽。古代可不比现代社会,这些大型猛兽可是真的经常会吃人的。正想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子芩忽然感觉背后一阵阴风袭来,山径小道旁的草丛里有东西在窸窸窣窣地晃动,她屏住呼吸,慢慢转身,右手紧紧攥住一根尖细的竹子,预备着等会儿实在是不得不鱼死网破的时候,好歹做一只勇敢的鬼。一,二,三……她默数着,看着草丛中攒动的身影越来越近,她的心脏也越跳越猛烈。
“就现在!”在“草中猛兽”显出来的一瞬间,子芩高举起右手准备全力进攻,可当她看清楚对方的样子瞬间就泄了力。“诶!怎么是你?”
子芩的神情从惊惧忽然就变成了花痴状,她一边对着“猛兽”“啾咪啾咪”个不停,还一边伸手去撸。反观她对面的“黑白猛兽”反倒变得满眼惊惧起来。正当她抱起“猛兽”在怀里亲个不停的时候,身后忽然飞出一只箭,嗖的一声射中她面前两米开外的另外一只巨物,巨物惨叫一声,轰地一声倒下。子芩怀里的“小猛兽”瞬间悲惨的凄叫起来。
“这……”子芩有些吓傻了。倒在她面前的是一只体型硕大的熊猫,不同于她以前在动物园里看到的那样。这只熊猫的牙齿看起来很长、很锋利,不光是体型要大一圈,被毛下透出的肌肉也显得异常的发达,再看爪子上附着的厚而尖锐的指甲,这下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熊猫在古代神话中可以作为战斗的妖兽。她还惊魂未定时,怀里的这只熊猫幼崽已经挣扎的甩开她,冲到了那只倒下的大熊猫身边。大熊猫已被一击毙命,连抢救一下都来不及。听着熊猫幼崽的悲鸣,子芩忽然有些悲伤,眼泪不自觉地就打湿了眼眶。
“就在这儿!”子芩背后传来一群人嘈杂的声音,没一会儿自己就被一群拿着弓箭的府兵包围了。随后一个看起来还没有她大的小少年,骑着马悠悠地踱到她的跟前,小少年看了她一眼,略过她,吩咐府兵上前去把战利品“貔貅”带走。
“等等!”子芩跨步拦在熊猫幼崽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