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番外二·大婚
两个月后，西梁公主兰霜的婚礼在锦绣里行宫举行，西梁上下，举国欢庆。
玉城女儿的婚礼，热闹非凡。街头巷尾挂着彩绸，各家花窗上贴着形态各异的“囍”字，巷中贪玩的孩童唱着红袖舞枪的童谣，看准了宫里送红喜袋的嬷嬷经过，再齐声讨个赏。
城中商会的女掌柜们自发绣了一副凤舞山河图贺喜，不少文人作诗作赋赞颂玉城的女儿圣洁高华，甚至西域诸国都送来贺礼，只为沾一沾这喜气。
兰霜一大早就被拉了起来，如今她月份大了，身子愈发沉重。她呆坐在妆镜前，像木偶一般任由苏遥月和秋棠为她梳妆，知道她身子不方便，这婚礼已经免去了大部分的礼节，她只需要按时出现在众人眼前就算是全礼了。
见她呆坐着出神，苏遥月忍不住问：“公主该不会是反悔了吧？怎么瞧着不太开心？”
兰霜微微一愣神，转头冲她笑道：“我要是现在反悔，秦羿该被我气哭了。”
苏遥月跟着掩嘴一笑：“也不知这驸马爷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兰霜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某些特殊的时候，他急得发红的一双眼，倒是真的有几分哭了的样子。正出神，兰霆循着声音就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封氏和兰霄。
兰霄上来就将她抱住，也不说话，鼓着个腮帮子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兰霜伸手拍拍他的肩，称赞道：“霄儿又长高了，瞧上去肩膀也宽了些，是个小大人了。”
兰霄不说话，就是抱着她不肯撒手，兰霆担心误了时辰，上前劝他：“今日是姐姐的大日子，霄儿听话，快让姐姐梳妆。”
兰霄不撒手，闷着声音问她：“姐姐不出嫁好不好？”
殿中几人听着这话都是无奈一笑，知道他童言无忌舍不得姐姐，也没有多说他什么。兰霜收拢双臂安慰着他：“姐姐就算是出嫁，以后也不会离开西梁，不会离开你的。”
这些兰霄都知道，但他心里仍是不乐意，见他哭丧着脸，封氏几次忍不住想要开口都被兰霆拦了下来。望着兰霄委屈的一双眼睛，她突然想起来，也许兰霄并不是害怕自己出嫁。
她转头朝兰霆说：“二哥，母后，不然你们先出去等等吧，我和兰霄单独说两句话。”
封氏忍不住提醒：“时辰不早了，别让秦羿久等。”
兰霜连声答应：“好，好，我就说两句。”
等他们都出去之后，兰霜才又回到兰霄跟前，她拉着兰霄的手，小声问：“霄儿是不是不喜欢姐姐的驸马？”
兰霄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她，欲言又止。
兰霜为了打消他心中的顾虑，又说：“霄儿尽管将心里的想法告诉我。”
他想了想，悄无声息点了点头。
兰霜清楚，兰霄这般，皆是因为当初在南湖围猎场，隆夫人中了秦羿一箭。他年纪小，却清楚记得是谁伤害了自己的母亲，兰霜知道此事麻烦，但更清楚，若不早些将话说开，两人日后怕是会有更多的矛盾。
兰霜拉着他的手，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兰霄就先问她：“霄儿是不是让姐姐为难了？”
兰霜微微惊讶，回答也很坦然，“是有点为难。”
他想着急解释着什么，兰霜摇摇他的手，笑道：“姐姐知道你心里难受，你不必因为姐姐觉得抱歉，姐姐也不会强求你一定要接受驸马。但是姐姐想给你讲一个故事，霄儿愿意听吗？”
他点点头，又往兰霜怀里凑了凑。
“在很久以前，有一只小羊，它出生在狼窝里，它的母亲生怕小羊会被狼吃掉，因此日夜提心吊胆。为了保护小羊，它的母亲决定将小羊送走，心里想着，只要小羊远离了狼窝一定能健康长大。”
“后来小羊一天天长大，并且变得高大强壮，已经不再是任谁都能欺负的小羊了。小羊的母亲很欣慰，它觉得自己是时候要和小羊相认了。”
“可是小羊的母亲一辈子生活在狼窝里，时间久了，它身上的皮毛早已变成了恶狼的模样，小羊很害怕，也根本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是一匹狼。小羊想逃跑，可是怎么跑啊都跑不出母亲监视的范围，它很难过，也很沮丧，只能四处躲藏。”
“没想到小羊的母亲还是找到了它，它和小羊说，只要你带来更多的猎物，引诱狼群离开，它就能杀掉那匹狼王，自己成为狼群的领袖。”
“小羊既害怕又无助，它无数次地问自己，母亲不是一只羊吗？为什么它想做狼的王？它不理解，也无法接受自己母亲的变化，所以小羊没有答应母亲的要求。”
“小羊的母亲很生气，它和小羊说，我将你生下来就是为了能打败狼王，你不配合我，那你活着便不再有价值。所以它毫不留情将小羊关了起来，一点不顾小羊的死活。”
“再后来，小羊的母亲在实行计划的过程中被草场上新来的猎人盯上了，小羊得知了自己母亲面临的险境，毫不犹豫就赶去救它。”
“在斗争的过程中，小羊咬伤了猎人，它的母亲也因此得救了。只是故事的最后，猎人和它的母亲都死了，它变得一无所有，又回到了最开始孤独又彷徨的生活。”
她看着兰霄，见他微微出神，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脸，她问兰霄：“霄儿觉得，小羊做错了吗？”
他望着兰霜，眼底清澈如水，他迟缓着摇了摇头，小声问：“小羊，就是姐姐的驸马，对吗？”
兰霜愣了愣，她知道兰霄是个聪明孩子，但却没有想到他这么小的年纪竟然懂得这么多。
“嗯。”她轻声回答：“他没有想过要故意伤害隆夫人，他只是出于本能想要救自己的母亲。这便是关于驸马的所有事，若你仍是过不了心中的坎儿，姐姐不会强求你一定要接受驸马。只是姐姐”
“姐姐真的很喜欢驸马，想要和驸马好好过一辈子，所以不希望霄儿见到驸马的时候不开心。”
“我明白了，姐姐。”他拉着兰霜的手不放，兰霜也没有继续说话，她知道方才她说的那些兰霄还需要时间才能接受。
门外传来兰霆催促的声音：“霜儿，秦羿快到了。”
兰霄抬眼看着兰霜，片刻后开口说道：“那，那姐姐也要像喜欢驸马一样喜欢我。”
兰霜唇上绽放一个温和的笑容，她满口答应：“好，姐姐会一直喜欢兰霄。”
兰霄重重点了头，这才小跑着往门边去给兰霆开门。苏遥月带着几个小丫头一并前来为她梳妆，兰霄就站在旁边看着，寸步不离。
听着飞花殿外逐渐吵闹，兰霜便知是秦羿来了，西梁的礼节不如大魏繁多，想要见到新娘，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喝酒。
兰霜放心不下，推了推兰霆让他出去挡一挡，她可不想自己的洞房花烛夜和一个醉鬼同眠。
兰霆一出去，众人心里便有了数，看来这位驸马爷他们不好继续为难。婚礼的大司仪高声喊着吉时已到，众人便簇拥着秦羿往殿内走去。
兰霜手持团扇坐在床前，静静等待着她的驸马上前牵起她的手。秦羿出现在朦朦胧胧的红纱后头，他一身华服，和今日的骄阳一般耀眼。
他缓缓走上来，单膝跪在兰霜身前，他的声音如山涧清泉流动，沁润心田。
他说：“秦羿何其有幸，得公主殿下垂青，往日之路坎坷崎岖，幸有公主相随才得秦羿今生之喜。而往时已矣，来时且长，公主可愿许秦羿余生欢喜？”
他朝兰霜伸出手，只等她一句：“愿意。”
她是他此生欢喜，牵手的刹那便是前路至今最大的意义。
秦羿嘴上说着入赘，兰霜一直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这两个月的筹办，他闭口不提明昭侯。兰霜私下提了好几次，都被秦羿打着马虎眼儿揭了过去，她也不愿秦羿违背心意做事，所以今日的婚礼，他们二人只拜天地，拜西梁王和西梁王后。
前往崇光殿的路途中，兰霜寻着机会问秦羿：“不怕被人笑话没有家人到场吗？”
秦羿牵着她的手，微微偏头去看她团扇后的面容，他的笑容里带着温暖的阳光，他说：“有了你，我才有了家。”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去回答，她只能紧紧牵着他的手，一刻也不想放开。
拜别西梁王和王后，婚礼的花车缓缓从宫内驶出，经过玉城最繁华的长信街，接受玉城百姓最真诚的祝福，再一路抵达锦绣里。
免不了要秦羿应酬宾客，兰霜便安安心心在殿中等他。苏遥月趁着无人偷偷溜了进来，她手中提着食盒，她可不想兰霜在新婚之夜还饿着肚子。
兰霜和她闲聊了很多，问起兰霆的时候，兰霜十分认真问了她，“你可愿意嫁入西梁？”
兰霜看出了苏遥月的犹豫，又道：“若你有顾虑，可以说给我听，我不会告诉二哥的。”
苏遥月搓了搓手，像是挣扎了很久才道：“顾虑肯定是有的，毕竟你二哥以后会是西梁王，他肩上要承担的责任太多，很多事情也不是我可以左右得了的。”
“比如？”兰霜问。
苏遥月笑了笑：“比如，为王室开枝散叶。”
她这么一说，兰霜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帝王之家，最难的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饶是自己父王痴情多年，还是有了隆夫人。苏遥月和她很像，不会容忍自己的感情里有别人的存在。
她想了想，开口道：“我与二哥是亲生兄妹，我很了解他，但我也不敢向你保证二哥是否能做到用情专一。”
苏遥月看她一眼，而后迅速垂眸，兰霜不知道的，她更不会清楚。
兰霜知道她心中不安，又道：“但我想说的是，你该遵从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若是爱，那便轰轰烈烈爱一场，不管结局如何，至少不留遗憾。若不及热爱，那便趁早抽身，保护好自己，不要受冲动情绪的影响。若你不愿，想来二哥也不会为难你。”
苏遥月没有回应，一直低着头，神思早已出走。殿中安静半晌，门外忽然传来吵闹声，想来是秦羿回来，苏遥月赶紧起身匆匆同她告别。临到门前，她又倒回来塞给她一封信，并道：“这是昊苍王子送来的，你有空再看。”
兰霜将信收到身后，重新拿起团扇等着秦羿进来。和他在一起这么久，没想到在这新婚之夜她竟然还有些紧张，她听着秦羿的脚步声渐近，感受着自己狂跳的一颗心，她梦寐以求的一切，终于在真真切切地发生。
一个高大的人影摇摇晃晃走了进来，不用看都知道，他喝多了。
兰霜忍着没有放下手中的团扇，就等着他走上前来亲自取下，没想到这人站在自己面前半晌未曾有动静，兰霜忍不住偏头去看他，刚一对上他的视线他的唇边就扬起一个醉人的笑容。
他轻声喊：“霜儿。”
兰霜莫名脸红，也轻声应：“牧云。”
他终于上手拿掉了那团扇，嘴里又喊着：“霜儿，我的妻。”
兰霜跟着甜甜一笑，也说：“牧云，我的夫君。”
秦羿倾身就是一个吻，兰霜闻着他身上的酒味儿皱了皱眉，这细微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像是有几分难过问她：“霜儿不喜欢我了吗？”
兰霜一愣，“没有啊。”
“那我亲近的时候你为何皱眉？”
兰霜的眼神有些许闪躲，想要解释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微微发红的一双眼，她又问：“你是不是喝多了？”
他别过身子回答：“我没有。”
兰霜起了身，想要去给他倒杯水，刚走一步秦羿又拉住了她问：“你去哪里？”
她小心安抚着他，说道：“我去帮你倒杯水，你先歇着。”
秦羿也愣了一下，然后放开了她的手。兰霜径直走到门口冲门外的青竹吩咐：“去给驸马熬一碗醒酒汤来。”
青竹闻声应下，兰霜才又回到桌边为秦羿倒了杯温水。刚走进内室就听秦羿开口问：“你是不是想纳妾？”
“？？”
兰霜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显愣了一下，再看他时发现他手中拿着一封信。兰霜赶紧上前一看，果然是伊迟昊苍写的。
她不用看都知道伊迟昊苍大概写了什么，想来又是把秦羿给气到了，她正想解释，眼前人突然起身扶住她的肩膀问：“兰霜，我究竟哪里不好？才成婚第一日你就想要纳妾？！”
兰霜忍不住笑了一下，解释道：“我一个女人我纳什么妾？”
秦羿愣了一下，然后恍恍惚惚说道：“不是纳妾，那就是，那就是纳侍君。”
兰霜没忍住笑出声音来，拉着他问：“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我为什么要纳妾？”
他也不回答她，反倒是将她抱在怀里低声说：“不要纳妾，我会好好伺候你，让你开心，让你满意，好不好？”
兰霜脸上一热，想要伸手推他，却发现身前的人跟一堵墙似的纹丝不动，她只好应下：“好，好，我答应你，绝不纳妾。”
答应了还不作数，秦羿又直起身子看着她说：“你得立个字据为证。”
被他缠的没办法，她又让秋棠送纸笔进来，她提着笔冥思苦想，一旁的秦羿却是焦急不已，好几次伸出手指去点她的手背，就是为了让她赶紧写下字据。
兰霜脸上略有无奈之色，但看着眼前人苦苦相求的眼神，她这心瞬间就融化了，没办法，自己挑的夫君就得自己好好宠着。
她快速在纸上写下一行字：“盛泽二十六年五月二十，大婚夜，特向驸马秦羿保证，绝不纳妾。保证人，兰霜。”
看她洋洋洒洒写下自己的名字，他又拿过一旁的红纸沾了水在她手指上印了印，等她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下了一个浅浅的红印，他才小心将这保证书收了起来。
兰霜看他这般，又问：“你是不是喝醉了？”
秦羿摇摇头：“没有。”
他起身将兰霜打横抱起，脚步自觉往床边移动，兰霜推推他的胸膛，小声道：“遥月说了，这个月以后不能再同房了。”
他的脚步不停，低声回应：“这个月还未结束呢。”
这回兰霜算是相信了，他真的没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