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兵符
夜里，兰霜执意回到了香缘殿。齐心因为放心不下昨夜彻夜未眠，见到她好好地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兰霜忍不住笑他，“瞧你紧张的，难不成我在皇宫里还能有人对我怎么样？”
齐心不忘提醒：“公主切莫大意，这皇宫也是太子的地盘。”
“好。”兰霜一口应下：“我记住了，我会小心的。今日三皇子可有送来消息？”
齐心摇摇头，“未曾，不过，宸妃娘娘的人黄昏时候来过，只问公主是否回来，暂不清楚是不是三皇子的意思。”
兰霜点点头，并未放在心上。今日来回折腾让她有几分疲累，没过多久她便催促齐心回去歇着，自己也安稳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宸妃娘娘的人来请，说要好好答谢兰霜当时在赛马场上的救命之恩。无奈，兰霜又跟着宸妃的人进了宫。
宸妃给她准备了许多礼物，都是些古董字画，兰霜看了，一时有些傻眼。
她上辈子在这后宫待了整整五年，对这几位娘娘的喜好不说一清二楚，但也是知之甚多。这些物件儿都是宸妃珍藏多年的宝贝，她竟然也舍得拿出来送人？
不过，她若是肯花那么一点点时间打听一下，她就会知道这位传闻中的西梁公主对这些字画是一窍不通，拿那么些宝贝送给她，结局只能是在她的飞花殿积灰。
兰霜推拒无果，只能挑了几副看得顺眼的收下，她收下了，这位宸妃娘娘的心才算是放下了。
两人闲聊片刻便到了午膳时分，华瑞匆匆忙忙就赶了过来，他似乎并不知道兰霜也在，看见她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兰霜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只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宸妃吩咐摆膳，华瑞也跟着坐了下来，见他脸色不佳，兰霜有些担忧问道：“三皇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宸妃也缓过神来，“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请太医？”
“不必了。”华瑞说道：“是朝堂上的事情，有些棘手罢了。”
宸妃提着筷子替他夹了菜，“再棘手也得多休息，最近天儿又冷了，你可得多注意些。”
宸妃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兰霜却隐隐觉察出了不对劲，明知道大魏女子不能干政，她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是出了什么事吗？”
华瑞还没回答，宸妃就先挥退了左右，她做事向来谨慎，问及朝堂，更是小心。
殿内只剩下三人，华瑞看着兰霜说道：“望州水坝昨夜塌了。”
又是望州？兰霜紧皱着眉问：“情况如何？严重吗？”
华瑞：“比想象中严重。”
宸妃：“可有百姓伤亡？”
华瑞：“没有。”
宸妃缓了口气：“那还好，这望州水坝常年出问题，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了。”
水坝塌陷，没有人员伤亡，但华瑞却忧心忡忡，显然是出了其他事。兰霜看着他，还未曾开口，华瑞便继续说道：“此次水坝塌陷，并非江水冲垮，奏折里说是雨水冲刷，坝体外壁脱落，露出了坝体里埋藏的白骨。”
“白骨？！”宸妃大惊失色，“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这水坝里埋着人骨？”
“是。”华瑞肯定道：“当年修建望州水坝的时候出过一次意外。”
“什么意外？”兰霜追问道。
“当时望州水坝选址确定以后，需要平整地基，打岩石桩，结果岩石桩打到一半望州城地动山摇，巨大的呼啸声从地底发出，河床塌陷，还死了不少人。当时就有人说这是动了龙脉，神龙发怒了，望州城的百姓害怕天神降罚，便自发围聚在水坝前，意图阻止水坝建成。”
“竟还有这样的事？”兰霜不禁惊讶，这望州水坝可以拿出来说的事情可真不少。
“那后来，这水坝又是怎么建成的？”兰霜追问道。
华瑞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说当时官府曾挨家挨户去劝说，也许是因为望江带给百姓的灾害更严重吧，不少人还主动加入了修建水坝的队伍，水坝这才顺利建成。”
兰霜垂着视线一言不发，当年的望州水灾来势汹汹，一股脑儿冲掉了所有，这些秘密她也不得而知，如今华璟又拿望州水坝做文章，总是没安好心。
华瑞见兰霜不说话，又提醒道：“白骨一事来的突然，望州太守已请求父皇彻查，奏折中还提及了玉牌一事，照这情势发展下去，恐对秦羿不利。”
兰霜也担忧，但她始终记着秦羿说过的话，什么都不要做，她选择相信秦羿，遂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宸妃没太听懂，但华瑞却懂了，他不愿再提朝堂之事，便招呼着兰霜吃些东西。
桌面上的菜色十分精致，想来宸妃为了答谢她颇费了些心思，可她瞧着却没有一点食欲，唯独手边一碗山楂甜汤酸甜诱人，忍不住就想要喝。
她刚端过手，羹匙还未进口她便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宸妃见她皱了皱眉，忙问：“是不是哪里不合口味？”
没由来的，兰霜就问了一句：“宸妃娘娘昨日黄昏是否遣过宫女到香缘殿？”
宸妃愣了愣，“没有啊。”
兰霜彻底放下了手中的甜汤。
华瑞看出了她的异常，担忧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兰霜相信宸妃什么都不知道，华璟想要对她下手，选这个以谨慎为名的宸妃娘娘再合适不过。她问宸妃：“娘娘是如何知晓安远爱喝这山楂甜汤的？”
宸妃想了想说道：“是小厨房的丫鬟说，看见皇后娘娘要了两次，说是安远公主孕期爱喝的，本宫便叫内廷司依照皇后娘娘的配比送了一份来。”她有些担忧：“有什么问题吗？”
兰霜也不太能确定，但她直觉很少出错，宸妃对自己的喜好一无所知，如果不是别人提起，她绝不可能特地去准备这碗山楂甜汤。
明明宸妃宫中暖意融融，她却觉得寒从脚边生，直达心底。借刀杀人，是华璟的惯用之法，她早该记住才是。
她抬眼看向华瑞，“能帮我个忙吗？”
华瑞自然不会拒绝。
一个时辰以后，临华宫宣了太医，说安远公主突感腹痛，状似小产，临华宫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宸妃找来的太医是她母家一手提拔上来的，办事稳妥，口风极严，在他的误导下别的太医竟也没能看出兰霜的异常。
皇后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下令要彻查后宫，给兰霜一个交代。
第二日的早朝，华璟的人就向皇帝呈上了新的证据，一份时隔多年的名单和一份时隔多年的供述。
望州太守罗中洋呈报：“当年望州水坝修建期间，登记在册的伤亡人员总计四十八人，同年望州申报失踪人口二百一十四人。这本不寻常，可一并案子被压了下来，无人敢为这二百多条性命申冤。要问为何，陛下可看当年望州太守留存的水坝修建工人供述。”
罗中洋愤恨道：“神龙发怒仅是传言，官府已是极力劝说百姓放弃阻拦，可舒王岑天仍是一意孤行，竟动用私兵坑杀无辜百姓，埋藏尸体于水坝之中。如此暴行，天理难容！还望陛下为这二百多条性命做主。”
皇帝全程面无表情，仔细看完那所谓的供述之后，他的目光在华璟的脸上略作停留。随后便冲罗中洋道：“罗爱卿，朕知你破案心切，但这份名单和供述还不足以证明这堆白骨就是当年失踪的望州百姓。据朕所知，当年望州小灾不断，不少人举家迁往别州居住，人口频繁迁移，统计出些差错在所难免。况且你口中所言，舒王岑天残害百姓，丧尽天良，可他已因罪伏诛，早已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了代价，死人身上的罪名再多，也无法慰藉活人所受的伤害。依朕看，罗爱卿应该尽快稳定百姓情绪，恢复水坝修缮一事，莫等夏天来临之时再亡羊补牢。”
罗中洋愣了愣，下意识朝华璟投去了目光。华璟早已看穿他这位父皇无心追查当年之事，但他又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善罢甘休？
他上前一步启奏：“父皇，请容儿臣宣一人上殿。”
皇帝默许，华璟便传上了他的证人。
来人不过二十来岁，身形清瘦，双目炯炯有神，嘴角有轻微的皱纹，像是常常笑脸迎人。
他跪在大殿之上，颤颤巍巍道：“小人毛兴平拜见陛下。”
皇帝看了眼华璟，问他：“太子传你上殿所为何事？”
毛兴平伏跪在地，应道：“小人之父毛彦昌曾为舒王亲兵，望州水坝修筑之时曾亲眼所见舒王岑天滥杀无辜。非常不幸，家父便是当时坑杀百姓的刽子手，家父听令行事却心中有愧，遂将此事告知家母，家父谨小慎微求活，没想到水坝建成之日竟也成了家父的死期。舒王不仅滥杀无辜，甚至连自己手下的人也不曾放过，生怕自己的所作所为被人泄露遂杀人灭口。”
“家母毛氏淑兰潜伏多年，终于等到长公主彻查舒王之事，遂忍辱负重为长公主鞍前马后，却意外得知定州营将军秦羿实为长公主和舒王之子的消息。”
话音刚落，大殿中一片哗然。
上座的皇帝身子微微前倾，右手手肘撑在膝头，面色严肃，双眸阴沉。他缓缓开口：“你说秦羿是长公主和舒王之子，你有何证据？”
毛兴平忙应：“舒王曾有一块兵符，后来被长公主收入囊中，如今就在将军秦羿的手中。秦将军手中有兵符便存了谋反之心，那水坝玉牌之言便是证据，舒王虽死，其子仍苟活于世，父债子偿天经地义，陛下若不将秦羿处以极刑，怎能告慰黄泉之下那二百多个亡魂？”
“那兵符何在？”
毛兴平又道：“还请陛下容许小人传唤家母上殿。”
“宣。”
毛掌柜从殿外缓缓走来，这是兰霜无比熟悉的一张脸，她跪在殿中规矩行礼：“草民陈淑兰拜见陛下。”
话说完，毛掌柜从袖中掏出一块通体黑色的玉佩，她双手将玉佩举过头顶，在场所有人都可以看清玉佩上盘旋的那条黑龙。
她道：“这便是舒王岑天私兵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