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赛马
南湖围猎场是兰霆的私产，是他十八岁那年兰卓亲自赏下的。后来因为兰霆常年往返福林和玉城，一直无心打理，这猎场行宫的修建便一直拖延至今，以至于今年的秋猎众人只能就地扎营。
也许是这些高官子弟许久未曾体验这野外驻扎的乐趣，他们对就地扎营一事的兴致格外高。一下了马车四处都是热热闹闹的，封灵也同她几位闺中密友于帐前说笑，好不欢喜。
自从隆夫人被送走以后，兰霄对兰霜的依赖越来越深，特别是到了这猎场，他几乎是和兰霜寸步不离。她带着兰霄换了一身骑马装，出了营帐正好遇上来找她的华璟。
对于他的出现，兰霜并不觉得意外，但这猎场终究是不比宫内，四处都无建筑遮挡，他们的一举一动只要别人想看，就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有什么事吗？”兰霜停在与他数十步之外的位置。
他看了眼兰霜身旁的兰霄，竟先对他说：“不知小王子可否将王姐借与孤王相谈几句？”
他抬眼看了看兰霜，而后冲他说道：“还请太子殿下尽快，姐姐要带我去骑马呢。”
他爽快应下，示意兰霜和他去湖边，越是敞亮之处，他们的行为越不会引人注意。
他停在水边，低声问她：“找到人了吗？”
兰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有时候会在想，华璟究竟知不知道长公主的所作所为？又为什么会帮自己找到秦羿？仅仅是因为建城一事吗？
她转身看向水面，平静无风的时候依旧会有涟漪荡开，她忽然开口问他，“关于前世，你究竟记得多少？”
他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是跟她一样转身看着这碧色的水面，反问她：“你相信命吗？”
“不信。”她的回答无比干脆。
他却说：“我信。”
他的眼光落到远处，他的声音很轻，“你想问我究竟记得多少，我可以告诉你，从遇见你，到你离开，我都记得。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我信命。”
他回头看着兰霜，他既信命，也怨命，既然让他记起关于兰霜的一切，又为何要给他一个那么晚遇到她的时机？是命要告诉他，他们两之间注定要分离吗？
兰霜心里想的却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无。她在想，如果华璟知道她死后的事情走向，兴许会帮上现在的她，可惜，他什么都不知道。
兰霜没说话，华璟便又问她：“为什么要问这些？”
“没什么。”她收回视线看着他，“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兰霄还在等我。”
她刚转身，华璟立马叫住她：“霜儿。”
她停下脚步，听见他说：“我以为我们是站在同一边的。”
她没回头，只问他：“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他上前两步绕到了她身前，“愿意给你秦羿的消息，还不够有诚意吗？”
她的眉头微蹙，“那你是如何得知秦羿的下落？”
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瞬的闪躲，稍纵即逝，兰霜甚至没能捕捉。下一瞬间他就已经恢复了坦然，他道：“我派人跟过他。”
她忽然一笑，这确实是他的行事作风，可信度很高。可她知道华璟的性子，他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所以她直接问：“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不想知道什么。”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没有多加思考，所以兰霜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他又道：“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什么？”
“无论什么。”他非常认真看着兰霜，“你帮过我的，我都记得。如今换我帮你，就当我在还我欠下的债。”
她的唇边荡漾一抹嘲讽的笑，“我想要的很简单，你知道的，取消和你的联姻。”
他沉默着，眸子微微往下去看她腰间的那串珍珠，他缓缓开口：“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试试。”
“不必了，华璟。”她还是迈开了步子，走了两步，她又回头对他说：“别给我添麻烦，管好你自己就够了。”
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眼神看上去高深莫测。兰霜不想去分辨华璟话里的真假，所以她并不打算与他多说。
回到营帐，兰霄吵着要让兰霜带他去骑马，路过兰霆的营帐前，他远远朝她点了点头，看来这南湖围场已经是在二哥的掌控之中了，那她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秦羿那边。
昨夜她带着秦羿回了飞花殿，三人彻夜商讨，就是想要将危机扼杀在摇篮中，长公主手上究竟握着什么筹码她不得而知，但愿秦羿的行动一切顺利。
她和兰霄路过湖边时听见了封灵的声音，她的注意力被吸引，偏头看过去，她们一群人好像正在和华璋相谈甚欢。她稍稍停了一步，身边的兰霄就又摇着她的手臂喊她：“姐姐。”
她回神，本来这秋猎，各家也都怀着相看的心思，她也没多在意，带着兰霄就朝马场走去。
秋猎第一日最引人注目的活动就是赛马，西梁的赛马不光是要比拼速度，还要看骑马人的技巧，连续三年，兰霜都是这赛马场上的头名。
今日她一踏进马场，立马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首先迎上前来的就是她的手下败将，方宏骏。
“公主殿下。”他的语气恭敬不足，挑衅有余。
她唇角一勾，“怎么？每年都要来自取其辱吗？”
他抬手指了指台上端着彩头的老仆，“看到了吗？那流光翡翠可是千金难买，今日咱就来看看谁能抱得翡翠归。”
身边的兰霄也被调起了兴致，“姐姐，那翡翠一定特别称你，赢下他！”
方宏骏哈哈大笑：“小王子，你这话说的太早了，到时候输了可别怨你姐姐无能。”
兰霜冷哼一声，“少废话，马背上见真功夫。”
秋棠跟着递上了她的马鞭，雪落也被牵上了场。台子上的老仆正在高声念着本次赛马的彩头，这声音也迅速吸引了周围闲逛的人群。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这赛马场边上就坐满了人，另外一些跃跃欲试的高官子弟也都牵着马站在了起跑线上。
长公主姗姗来迟，问清楚这赛马的规则之后也张罗着让华璋上场，华璋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这种万众瞩目的活动自然是少不了他。长公主余光瞥见了一旁心向神往的华瑞，便也劝他：“华瑞也去试试？”
他婉言谢绝，“华瑞技不如人，还是不去场上给大魏丢脸了，华璋常年在边塞，赛马一事一定不在话下，有他就够了。”
长公主却笑道：“华瑞还是太谦逊了，况且这赛马不过就是娱乐娱乐，何必将得失看得如此重？能融入其中享受一下，身心愉悦也就是满足了。”
“谁说不是呢。”华璟接过话说道：“这场上都是些年轻的公子，也不都是像华璋训练多年，你瞧瞧，安远公主也在场上呢。”
他们的视线集中在了兰霜身上，人群中那一抹红，实在是耀眼，华瑞被说动了。
兰霜先骑着马在赛马场上绕了一圈，这南湖的赛马场她没有跑过，许多地方还需要熟悉一下。好在这赛马场上的障碍设置并不多，五条水沟，六道草垛，三道组合障碍，这比起西山赛马场的难度至少降了一半。
她看见华瑞跟着华璋朝场上走来，印象中华瑞并不是一个擅骑术的人，但见他兴致高昂她也没说什么，只提醒他输赢不重要，保护好自己才好。
她抬头看了眼看台上的长公主，心中虽是不安，却也没有怀疑她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比赛开始前，场边的随侍替他们换上了赛马专用的短鞭，激烈角逐的时候长鞭难免会伤人，只有这短鞭才能保证身后人的安全。
在这个环形的赛马场上，他们总共需要跑七圈，安稳度过每一个障碍，最后到达终点的人不光能赢下彩头，还可以从马场里挑选一匹宝马带走。但真正站到场上来的，都不是为了这些奖励，而是为了那些看得见摸不着的少女崇拜。
西梁的赛马场见证了无数段姻缘的诞生，包括前世的兰霜，所以每年的赛马，激动的不只是场上的人。只可惜近三年的头名都是兰霜，这也浇熄了不少人的热情。
但今年不一样，今年有大魏使团的参与，不光场上的人卯足了劲儿，就连场下的姑娘们也显得异常兴奋。
所有人都来到了起跑线上，方宏骏特地凑到了兰霜身边，他连输了三年，仍是不服气，“这回我就跟在你后头，我看你怎么耍花招。”
兰霜不以为意，开心笑道：“那你可得看好了，目不转睛，不然怎么输的都不知道。”
台子上的红旗一挥，所有人都冲出了起点，马蹄声霎时响起，赛马场上尘土飞扬。场下的姑娘们热情似火，宛若这骄阳，沸腾了每个人的血液。
兰霜作为老手，这般的比赛对她来说已是轻车熟路，她并不着急挣先，为了最后的冲刺她和雪落都需要保持体力。
赛马是一种十分有技巧的活动，它不光考验骑术，更考验人和马的配合以及对于赛马的理解。方宏骏每一次输给她都只输一个理解，他对胜负的欲望过重，就会错误判断该发力的时机。
吃过三次亏他似乎是开了窍，说要跟着她，就当真一直和她维持一个马身的距离。
前面三圈兰霜和方宏骏都维持在人群的中段，直到第四圈开始，兰霜就已经在发力。
这个赛马场比西山小了不少，因此冲刺的时机也要提前。这扬尘漫天的赛马场上一道红色的身影如风一般迅速蹿到了第三的位置。
第五圈开始她的前面便只有华璋一个人，他回头看了一眼兰霜，高声称赞：“公主好身手。”
兰霜仅以笑容回应他，分神的刹那兰霜已经和他齐头并进。
他们俩这激烈的追逐维持了整整一圈，直到第七圈开始方宏骏也追了上来。最后一圈快过半，她还是和华璋保持着差不多的位置，她尽力伏低身子以减轻风对雪落的影响，其实方宏骏不知道的是，她能赢他最关键的原因是体重。
就像现在，她越过了华璋，也是胜在轻盈。马背上的阻力小了，身下的马自然跑的快了。
可就在她看到终点的时候，前方落后她一整圈的华瑞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中，整个人从飞驰的马背上翻了下去！
华瑞朝她马下滚了过来，她猛地一拉缰绳，雪落的嘶鸣响彻整个赛马场。
眼看着雪落的马蹄就要踩到华瑞身上，她想都没想放开缰绳就扑到地上按住了还未停下的华瑞。
雪落的右前蹄正正好落在她的左肩，她的尖叫和场下为华璋冲破终点的欢呼声融为了一体。
只有一个声音逆着人声，“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