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危险
这两日因为软骨散的影响，兰霜光是想要自己站起来就得多费些力气，她还没有完全站稳就被这么一推，身体在瞬间失去了平衡。
而她和伊迟昊苍所在的位置，一旁正好有一尊青铜香炉，那香炉里有袅袅青烟升起，眼看着就要脸朝香炉，她赶紧伸出手撑住。
“咣当”一声巨响，她的肩膀从滚烫的香炉上擦过，双手和肩上同时传来剧痛，她一时没能忍住失声痛呼。
这不合时宜的声响中断了宴席上的热闹，等伊迟昊苍反应过来的时候兰霜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腾地一下从位置上弹起来，一把推开了身旁的两位舞娘冲到了她的身边。
那香炉上有个十分锐利的尖角，她的右肩正好撞在了上面，水蓝色的衫裙瞬间被染红。众人见她摔倒也纷纷围上前来，还未得见这西梁公主的模样，就见伊迟昊苍抱着她冲出了人群。
“疼吗？”伊迟昊苍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一直和她说话。
兰霜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别怕，大夫马上就来，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兰霜知道他想安慰自己，可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他的所有言行在她的眼里都是为了权力而伪装，掺上哪怕一点点真情都显得格外可笑。
她冷笑道：“让我落到此番境地的人，不正是你吗？”
兰霜说完，伊迟昊苍脸上仅有的一点慌张之色也被他好好隐藏，他又恢复了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看着怀中的人，用近乎爱怜的声音对她说：“乖一点，别说傻话，你是我的王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兰霜别过头，将视线投入身旁的黑暗之中。若是换作往常，她早就会因为剧痛眼泪直流，可在伊迟昊苍面前，她不想表现出任何一点点害怕或是脆弱。她不需要他的怜惜，更不要他的关心，他的一言一行只会让自己恶心。
两人很快回到寝宫，在烛火的照耀下，她身上的伤痕显得更为骇人。她的双手均被烫伤，才一会儿的工夫掌心就起了好几个血泡，肩上白嫩的皮肤被勾的血肉翻飞，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她此刻有多么痛苦。
伊迟昊苍将她放在了床上，立马吩咐婢女打来清水为她处理伤口。大夫也匆匆忙忙赶了进来，他用兰霜听不懂的话朝伊迟昊苍交代了几句，又朝婢女吩咐要她们上前为兰霜宽衣。
兰霜知道脱衣裳是为了让大夫看伤，可她不想在伊迟昊苍的注视下被脱掉衣裳，两位婢女凑到她身前，她却死拽着领口不让她们动自己半分。
她们语言不通只好去向伊迟昊苍求助，还没等他走到兰霜身边，就听她道：“你出去。”
伊迟昊苍微微一愣，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中，但见她眼眶微红，双手死死护在胸前的样子，他也明白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像是有些无奈一笑：“好，我出去。”
他转身又朝大夫嘱咐了几句，这才迈开步子离开了宫殿。是像她所说，她如今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既然都是自己的错，那只能由着她，宠着她。
身后的大门被关上，他却没有离开，他独自一人守在殿外，耐心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看得出来，兰霜和他一样，都是极善于伪装的人。哪怕身上痛得要命，她也假装若无其事，她不会承认自己软弱，就像他不会承认自己有错一样。
她虽然在自己面前一声不吭，但他一走，里头就有小声的呜咽传来。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像是小猫的爪子，一点点挠着他，让他听得到，摸不着，心生痒痒。
如果一开始他只是一时兴起，到现在他却是真的对她起了几分认真的心思。这个女人有太多让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她像是一座装满宝藏的宫殿，正等着他一点点去探索。
他听见她强忍着痛苦发出的轻哼，他好想将她抱在怀中，轻轻吻干她的眼泪，纵容她在自己怀里放肆，再好好疼惜她。
他意外地发现，原来自己对她的忍耐似乎并不是完全因为她西梁公主的身份，他确确实实开始参杂了一点个人感情。哪怕她依旧冷漠无情，对自己的靠近表现得无比厌恶，可他还是喜欢上了她偶尔展现的可爱和俏皮。
这个女人很有趣，有趣到他忍不住想要长驱直入，一探究竟，想要看看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染上绯红会是什么样子？
一想到这里，他的身体竟有些难以自抑地发紧，那个女人对他来说，是致命的诱惑。她理应站在王者的身边，站在这世上最勇猛最优秀的人身边，这个人只能是他。
兰霜的伤口很快被包扎起来，两位婢女又十分贴心为她擦洗了身体，重新为她换上了一套月白色的衫裙。在伊迟昊苍进来之前，兰霜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面容，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独自一人缩在床角，看上去楚楚可怜。
伊迟昊苍坐在她的床边，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上又是一软，他吩咐婢女端来清淡的粥，几乎是哄着她道：“过来吃一点，伤口才会好得快。”
兰霜盯着他不说话。
这几日，她因为吃不惯北齐的食物，又害怕伊迟昊苍往她食物里加软骨散，所以每顿都只吃两口便不再继续进食。她能感觉到自己开始体力不支，可她始终无法信任伊迟昊苍。
她眼神里的戒备伊迟昊苍看得很清楚，为了打消她的顾虑他又补了一句：“放心吧，什么都没加。”
兰霜心上一沉，他果然在自己平日的食物里加了东西，难怪到现在她只能维持基本的活动，兰霜心中对他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
见兰霜不动，他又端着碗朝她身前靠了靠，她虽是半信半疑，可她抵不住身体对食物的需求，她如果一直这般柔弱无力，她只能任凭伊迟昊苍摆布。
她一点点从床角挪了出来，伊迟昊苍宠溺般摸摸她凌乱的发，然后拿起羹匙一点点喂着她吃。
她的双手被包成了粽子，行动受限只能接受了伊迟昊苍喂粥的举动。而伊迟昊苍也难得看到兰霜如此温顺，哪怕此刻是他在伺候着她，他也觉得乐在其中，毕竟野性难驯的宠物总是要多花些心思对待。
用完了粥，伊迟昊苍却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是唤来婢女将他换洗的衣物送到了宫中。
兰霜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立马开口问：“你为什么不走？”
伊迟昊苍笑着走到她身边，温声道：“你受伤了，需要人照顾。”
兰霜看他一眼，“我不需要你照顾。”
伊迟昊苍挑了挑眉，“可是你刚刚明明被我照顾的很好。”
兰霜冷笑一声：“你在说什么笑话，是个人都能做的事情，你难道觉得很骄傲吗？”
“乖一点。”他想伸手碰一碰她的身体，可还没靠近就听兰霜一声：“滚。”
伊迟昊苍的手顿在空中，心头不可避免出现了一丝恼怒，他刚想开口说着什么，又听兰霜道：“别让我看不起你，伊迟昊苍。趁人之危乃小人行径。”
伊迟昊苍听完，随即开怀一笑，原来这个女人竟是怕自己欲行不轨。
他在她的身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细腻柔滑的脸，“傻姑娘，我要是想要你，你还能保持完璧之身到现在吗？”
兰霜心里一阵恶寒，她又想起了昨夜那婉转如莺啼的声音，她的身体便不可控制地想要逃离他的触碰，可她越是躲，伊迟昊苍便越是要逼近她。
“我可以等。”他上下打量她一眼，哑声道：“等我们到大婚那夜。”
兰霜猛地一缩，突然开口道：“有人在宴上推我。”她怕伊迟昊苍对自己动手，情急之下，只能靠别的事情去转移他的注意力。
伊迟昊苍也是一顿，“你说什么？”
兰霜退到了床角，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衫，复又道：“我说，有人在宴上推我。”
伊迟昊苍听完立马变了脸色，兰霜看见他眸色逐渐变得狠厉，却又用平静的口吻对她说：“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而后唤来了婢女守在她床前，自己则迅速离开了寝宫。
他当时就觉得那两位舞娘有些奇怪，不仅遮挡住了自己的视线，还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他习惯了女人投怀送抱，所以当时并未察觉到异常，可他没想到她们的目标竟不是自己，而是兰霜。
究竟，是谁给了她们胆子，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对兰霜动手？
伊迟昊苍一走，兰霜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放松，这两位婢女看上去并不是像伊迟昊苍那般难缠，至少今日相处下来，她们对待自己都很温柔。
兰霜试探着跟她们交流，说了两句之后发现她们还是以一种疑问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心里有些失望，她们真的听不懂自己说话。
她想过要逃跑，但北齐这么大，她身上还有伤，就算出得了王宫，她又该怎么才能回到西梁？那些要她命的人，是不是都盼着她早点离开伊迟昊苍的身边？
她仔细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不靠谱的念头。她在床上侧身躺下，两位婢女见她准备歇息也将纱幔缓缓放下，只在床头的烛台留了一盏灯。
她在混乱的思绪中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毫无预兆地惊醒。
她缓缓睁眼，发现屋内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那盏孤零零的灯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熄灭，只有惨白的月光透过半透明的窗纱洒在冰冷的地板上。
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她最害怕这样的环境，她总是会幻想在那黑暗之处会有什么危险正在伺机而动。
“伊迟昊苍？”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却没能听到回应。
不光伊迟昊苍不在，那两位婢女也不知去了何处，她留神听了一会儿，似乎隔壁也没有人。这么晚了，难不成伊迟昊苍去调查宴上推她的人还没回来？
她大着胆子撩开了床前的纱幔，用脚一点点摸索着自己的绣鞋。她想借着月光下床，为自己点一盏灯，这样她就不会再害怕。
她缓缓走到了桌案前，那火折子就摆在烛台旁边，但她手上全是绷带根本无法拿起火折子。她俯下身子，想要用两只手将火折子立起来，可她的视线刚往下落，便看到地板上那银白色的月光里，有一个高大的黑影正在缓缓接近
兰霜顿时愣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是伊迟昊澜吗？他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杀了自己吗？
她猛地转身，正要开口惊呼，那人的掌心已经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这熟悉的琥珀松香传来，她的耳边响起了秦羿的声音。
“霜儿，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