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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向北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呲牙道：“行了行了，他要让我代替穆雨辰成为最红的明星！”
穆雨辰？！
直到现在听见这个名字，岁余年才终于可以确定，他还在原来的世界——这个认知，让岁余年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穆雨辰，不是作为一个明星存在，而是作为穆家唯一继承人存在。穆家和岁家的产业基本没有重叠之处，但都属于同一层次，对彼此的基本信息都有大概了解。在各式宴会上偶尔也会点头致意。
在圈子里的大多数人看来，穆家过于异类，尤其是上一代穆家家主穆文石和一个男人的纠葛。具体情况如何，岁余年并不知晓，只是有一次从父母闲谈中听见一两句。他只知道当年的事过于戏剧，牵涉了不少人，甚至还导致了一些家族的衰败。
和当年的荒唐比起来，穆家唯一的继承人去娱乐圈，反而显得正常了一些。
不过……
岁余年不自觉皱起眉，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好像遗漏了什么信息。
暂时将疑惑搁置，听到向北说代替穆雨辰这样的话，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向北只是向北，他不应该是代替谁谁。
他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想问。最后，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我会守着你”。只是可惜，岁余年说完这句话后，向北非但没能感动得眼泪汪汪，反而磨得他又叫了声“哥”。
耻辱！！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向北就穿着那身校服进了学校。学校安静极了，现在不过五点钟，校园里一个学生都还没有。他动作麻利地翻窗进了班里，从书包里掏出一封信，放在第一排某个座位的抽屉里。
放完信之后，他在讲台上站了将近有二十分钟之后，如梦初醒，嘟囔了一句，“艹，在这儿下面果然看得一清二楚。”
说着，他抹了把脸，动作粗鲁地擦掉眼眶里的湿润。不再留恋，继续翻窗离开。
岁余年对向北的所有小动作都一清二楚，没说什么，只是状似不经意地岔开了话题，“告白信？”
闻言，向北一蹦三尺高，搓了搓胳膊，目光惊悚。刚刚睡醒的向二北和一夜没睡的向四北，也被怔住。还好向三北还在沉睡，不然一定会嘲笑一整天。
对于他们的反应岁余年不明所以。沉默片刻之后，声音也从中气十足变得有一点点迟疑。“那是……”
“信是给老二的好朋友铁哥们儿的！”
办理完所有手续，向北走出了学校大门。他一周前就从小弟那里得知了一百万的事情，但直到昨天早上，他才给经纪人打了电话。和经纪人季扶摇约好了，今天下午四点钟学校门口见。现在才三点钟，还有一个小时。
下午三点，太阳正当头，路上看不见几个人影。可是，向北哪儿也没去，他就靠着学校门口的大树，一动也不动。
“轻闭双眼，身体坐正，双腿自然放松……”
校园里轻柔舒缓的广播声飘到了大门口。向北的耳朵动了动，然后是眼睛也恢复了一丝神采，他仰起头虚眯着眼，嘴里拿腔拿调地跟着眼广播声学：“双手自然搭在腿上……”
“要爱护眼睛，保护视力。眼保健操可以缓解疲劳，你最好做做。”岁余年皱着眉，打断了向北的模仿秀。
向三北笑道：“哈哈哈小五你来得晚，你不知道他从来都不……”
还没有哈哈完，只见向北抬起了手，搭在了眼眶上。下一刻，跟着校园里的铃声做了起来。
向三北：？？？？？
岁余年：小朋友还是挺乖的。
向北不管他们的心理活动，手指在汗津津的眼部按摩着，头顶没有教室里风扇转动的声音。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做眼保健操，每一个动作都和手册上的一样标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也许……只是小五的声音听起来正儿八经吧。
眼保健操的时间只有四分钟，向北再次睁开眼时，亮得刺眼的世界仿佛柔和了几分，眼睛也似乎没那么酸痛了。他撇撇嘴，忽略掉心里那一抹奇奇怪怪的情绪，想着回去之后干脆把这广播音乐下载下来，以后每天也做吧。
他是为了保护视力。
嗯，保护视力。
课间的时候，校园就活了过来。向北也一改沉默，絮絮叨叨地叮嘱二三四北：
“……以后做明星的话，很多事情可能不会像现在这么方便。你们也要收敛一点，不要惹出什么事。每个月，每个人都有一天时间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就这么几句话，向北翻来覆去讲了三四遍，讲得二三四北头昏脑胀，纷纷告饶。向北不理睬，继续一反常态地跟唐三藏似的。
就在他们叫苦不迭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岁余年突然开口道：“你现在后悔还有机会。”
“……”
喋喋不休的声音停了下来，向北沉默了一秒，忽而嗤笑道：“后悔？我为什么会后悔？有什么可后悔的？你们就跟着哥以后吃香喝辣可劲儿造作吧。”
岁余年没有马上说话，向北却像要极力证明什么，继续说：“小五，你也想说什么高考是改变命运的钥匙吗？我承认高考是。但是，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有另外一条更加明朗的路，我为什么还要去挤那条窄窄的独木桥？
“即便我考了一个好大学，读了一个好专业，找了一份好工作。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也不过四五十万。四五十万放到娱乐圈里算什么？”
“小五，或者你想说要借那个人的东风出道，成为他的影子是一件屈辱的事情？”向北扬眉一笑，“没什么屈辱不屈辱，委屈不委屈。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些年来我在……我在何芳草面前通过模仿他，获得了很多实打实的优待。
“没什么可耻的，做替身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们把我当成他的替身，我也把他们当作小钱钱的替身。”向北噗哧一笑，“这也不挺好的吗？”
向北的眼睛里燃烧着一团火焰，在漫无边际的草原上熊熊燃烧。他伸出手虚虚握住树叶缝隙里的阳光，“我想要很多钱，我想要看看上面的风景，我想要不再……总之，我想要的很多。我、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没有更好的选择。”他又说了一遍，仿佛在说服着什么。
而自始自终，岁余年都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感受着那蓬勃的生命力。
季扶摇来的时候，向北正悠然地坐在大树底下，靠着树干闭目养神。现在是三伏天，哪怕是树荫下也还是炎热不已。
车内温度是二十五度，凉爽宜人。他坐在车里，隔着一扇车窗注视着暴|露在三十六度空气中的向北。季扶摇作为业内的金牌经纪人，见过的人精不知凡几。可现在，他一时间有些看不透一个高中生。他不知道选择向北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或许向北真的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成为他最成功的造物，比穆雨辰还要成功。
如果不成功……季扶摇忽的笑了笑：这又不是童话故事。不成功，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毕竟，穆雨辰只有一个，而路边嗷嗷叫的狗崽随处都是。
他没有继续想下去，看了一会儿，打开车门朝着向北走去。
心静自然凉，这句话似乎是对的。向北闭着眼睛，脑海里空净澄明什么都没有，外界的暑气也都似乎离他远去。
这时候，皮鞋踩在地砖上的声音突兀地闯进来的声音，非常明显。向北还是没有反应，直到声音由远及近，然后停止，向北才睁开眼：
“你迟到了。”
季扶摇一愣，手腕微转看向手表，的确是晚了三分钟，不过也不觉得有什么。季扶摇习惯性地勾起唇角，调笑道：“未来的大明星，坐在地上可不是个好习惯。”
向北“嗯”了一声，没有立即起来。他坐在地上，原本要以一个仰望的角度才能看见季扶摇。
但他没有。
哪怕季扶摇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也没有抬头去看他的脸，而是目光平视前方。
冷不丁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视野中。向北没有迟疑，立即抓住季扶摇，借力站起来。两只手，一只干燥洁净，另一只脏兮兮汗津津。
从向北的脸上看不出一星半点儿的不好意思，他坦然地把手抽离出来，“走吧，签合同。”说着，步伐利落地朝着停在路边的车走去。
……
空气中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咖啡烘培之后的淡淡香味四处飘散。明净的玻璃窗外，是热得扭曲的马路，里面是一片凉爽宜人。每一个卡座都被绿萝宽大的叶子包围，私密性不错。
向北和季扶摇相对而坐，两人面前分别放了一杯咖啡。合同经专业人士看过，岁余年也检查了一遍，颇为奇怪。不是合同里有坑，相反，合约条款对向北还非常优厚。
“合同没问题吧？我说过不会骗你，还不信我？”季扶摇一手漫不经心地搅拌着咖啡，一边支棱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向北。
再一次检查完最后一条合约，向北把合同齐整好放在桌面，反问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
他说话的时候，眉眼带笑，那双桃花眼里一片潋滟，不见半点儿火气。
许是被那双桃花眼里的波光暂时迷惑了眼，季扶摇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笑道：“我那哪儿是骗你？是怕给你太多压力。”
季扶摇知道向北说的是什么，无非是在最开始的时候……他打算把向北蒙在鼓里。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