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第三章
向北并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短短的半个小时之内，已经从放浪形骸的花花公子，变为可能进入监|狱的不良少年，然后又转了个弯儿，成了哄骗家长的堕落学生。
当然，假使他知道了，也并不会在意。在得到向二北交还回来的身体控制权后，他跟没睡醒一样，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从黑黑子的柜子里把暂存的东西拿出来，向北动作熟练地换上校服背上书包。只要他不说话，不做其他额外的动作，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倒也像极了一名乖乖学生仔。只是下一刻，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镜子里身穿校服的好少年，嘴角抽动，意味不明地切了一声。
向北是从后门离开酒吧的，在离酒吧不远的地方招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是一个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大叔。从向北上车起，大叔的眉头就没有放松下来过，还时不时地叹气。
向北不聋也不瞎，大叔的表现他全都知道。即便如此，他一句话也不问。大叔的车技很好，平稳得不像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就在向北靠着座椅，头摇摇晃晃一点一点快要睡着的时候，大叔浑厚的嗓门儿一下子把他惊醒：
“娃子啊，你是一中的学生吧？学生就要好好学习！高考是改变命运的要是，一个月后就要高考咧，年猪被宰前也要扑棱几下，你要抓紧时间啊！”
向北：？？？
大叔的大嗓门弄得向北脑仁疼。还没等他从迷糊朦胧中彻底清醒过来，脑中轻微的波动引起了他的注意，挑眉道：
“小五，你笑什么？”
岁余年一怔，没有想到如此细小的情绪波动，竟然也能被“北哥”感知。岁余年刚才只是觉得有点好玩儿而已，便说：“没什么。”
向北正要说什么，就听得另外一道张狂的笑声。向三北哈哈大笑道：“肯定是因为年猪都会扑棱，你不会啊哈哈哈哈！”
欺人太甚！向北太阳穴突突的疼。他磨牙道：“我是猪，那你又是什么？我最最亲爱的小猪崽弟弟？”
向三北：“……”
外有司机大叔苦口婆心的念念叨叨，内有向三北的狂笑不止。向北这下子是别想眯一会儿，他索性和向三北玩玩儿。
两人斗嘴着实有趣。在岁余年看来，完全是两个幼儿园的孩子在吵架：简单可爱。在这样的吵闹声中，岁余年一直紧绷的精神不由得放松了一些。他想，虽然看起来是个不良少年，但“北哥”还不是一个彻底坏掉的孩子。
忽然间，岁余年愣住了。他此刻清晰地意识到：“北哥”还是一个孩子。
他想起方才出租车师傅说的话，他所附身的奇怪少年只是一个高中生，甚至可能是即将高考的高三生。
一群穿着校服干干净净的学生站在操场上，迎着朝阳，国旗冉冉升起的图景。方才“北哥”在酒吧时的放浪形骸的画面。这两张图画在岁余年的眼前来回出现。
岁余年皱起眉：大叔说得对，学生应该好好学习。这个时候他应该是背着书包和同学一起走出校门，而不是在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荒废堕落。
“北哥”说到底只是一个高中生，应该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而不是在半途落入泥沼。岁余年忽的动了恻隐之心。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如何。能否回到岁家，也是一个未知数。无论是他完全信任“北哥”并且让“北哥”相信他，又或者让“北哥”取信于岁家，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且在冥冥之中，他有一种感觉——现在还不是时候。不管怎么说，既然他不知为何阴差阳错地出现在了“北哥”的意识里，那么，他应该在这个关键时候，拉“北哥”一把。
和向三北的吵闹早就停下。睡也睡不着，向北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进入主页面。屏幕冷幽幽的光反射在他的脸上，猛的一下，跟个鬼似的，还挺吓人。
和其他手机丰富多彩的界面相比，向北的这个，过于单调。在全黑的手机桌面上，除了系统自带之外，只零星地罗列着几个应用，怪冷清的：微信、q-q。
百无聊赖，向北扭头去看窗外黑黄黑黄的行道树，手指却在手机桌面上漫无目的地划动。他似乎看行道树看得入迷，好像灯光在树叶上投下的影子，树枝挺立的姿态都是一幅绝佳的风景。车窗只降了一公分，闷热的夜风闯进来吹乱了他的头发，痒酥酥的。
向北其实不是看入了迷，而是在发呆。每当这时候，向二三四北也都安静了下来，不会打扰他。然而今天却不一样，冷不丁的，他听到有人问：“他有什么兴趣爱好？”
是小五，向北眯起了眼。
少言寡语的小五居然主动说话了？！！
还是在问向北的爱好？！
大喜事呀！
别说本就“咋咋呼呼”的三北，就连二北和四北也有点意外。一时间安静的氛围，又变得热闹起来。
热闹归热闹，岁余年却始终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的爱好呀，嘿嘿，他一天到晚吃了就睡睡了就吃，跟猪猪一样。连作业都是老二做的，能有什么爱好……等等，我知道了！”向三北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说道，“他的爱好是睡觉！”
“打架！”向四北活动了一下关节，出拳力道迅猛，虎虎生风。
岁余年：……
这两只一看就是在胡说，只有向二北的回答还有些参考价值。
向二北闭上眼，似乎是在回忆过往的事。良久，等到三四北的躁动都消去之后，他才睁开眼，唇角带着些许笑容，“说来惭愧，和哥相处也有十年。现在想来，竟然不知道哥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他……”
声音一顿，向二北没有继续往下说。话转了个弯，“我不知道，三弟四弟也不知道。或许……小五你以后能够知道。”
声音平平淡淡，却仿佛蕴含着深切的希冀。
忽然间，都沉默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向北兴致勃勃光明正大地偷听。手支棱着脑袋，眼睛又弯了起来，闪闪发亮的像星星。
等到告一段落，他们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向北这才出声。
“老三你个没大没小的，要叫哥知道不？跟你二哥学学！”向北一开口就教训了向三北一顿。向三北撇撇嘴，不情不愿的样子。
教训完三北，向北才把关注放到了岁余年身上，还是那般不着调，却喊得亲切：
“小五弟弟，你别跟老三学坏了。什么‘他’呀‘你’呀，要叫哥知道吗？你想知道些什么，直接问哥不就好了？来，叫一声。”
岁余年：……
岁余年当然不肯叫这个比自己小了八-九岁的小屁孩“哥”。向北看起来不在意，却一步也不后退。两人或许就这么僵持了起来，但猛的一下子，向北开始唱起了歌：
“我有一个坏弟弟啊坏弟弟~他不肯叫我哥哥啊哥哥~……”
“寒叶飘零洒满我的脸，吾弟叛逆伤透我的心~……”
“我是哥哥你是弟~我要为你遮风挡雨~小五弟弟在哥心里~……”
岁余年还没有放弃抵抗的时候，向二三四北口吐白沫，纷纷表示受不了：
“哥……”
“哥！求您别唱了！我以后一定会尊老爱幼！呜呜呜求您别唱了！”
“哥哥哥哥哥哥！”
向北毫不理会，兀自唱着，打算把市面上所有用得上的歌曲改编个够。改编之后的旋律，没有一个字在调上。他的唱腔太有魔性，让人一听就忍不住浑身颤抖。
终于，
“……哥。”
是掺杂着屈辱与虚弱的声音。
忍受胯|下之辱的韩信、拾履之羞的张良、卧薪尝胆的勾践……众多形象在岁·老男人·余年的眼前一一闪过。他暗自握紧拳头：以后他一定要这熊孩子明白谁才是哥！
“诶！”向北才不管岁余年脑海中到底有多少打屁股、打手板心的“邪恶”念头，他重重地应了一声，再次笑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