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逆行
茹雪沉默，让茹丰不由得有些紧张。他觉得她可能误会了他的意思，可该怎么解释？大男孩犯难了。
就在他不知所措张口结舌的时候，一阵轻声的抽泣打破了沉默。茹雪继续着手里的活，却又止不住地落泪：
“舅妈说过，投胎是人这辈子最难的事，没法控制，没法选择，也没法改变。唉，不管是造化还是不幸，我们都靠着自己的努力，追求着我们想要的未来。”
茹雪的眼泪止不住得流，有心酸，也有释然。
“丰，你说得我都懂，这是只有我们姐仨才懂得话。放心吧，好多事我也算是想明白了，有些时候，人不能太跟自己较劲儿，我会好好珍惜今天得来的一切，过好今天，才能让明天有希望。姐姐加油，你也要加油，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我们俩要把晓风没得到的幸福一并过了。”
茹雪的话让茹丰也掉下了眼泪，他慢慢地走到姐姐的身边，伸出双臂把她紧紧抱进了怀中。
“姐姐，我其实是开心的。你能有这么好的归宿，我怎么可能不开心。就是……就是……不是常说什么贫穷限制了想象力吗？我……我不该疑惑的，我要相信哥哥……姐夫，姐姐，你会很幸福的。你本来就是凤凰，配得上梧桐树。”
茹雪那双充盈着泪水的眼睛里有了笑意：
“嗯，咱们都是凤凰，配得上梧桐树。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
送走了茹丰，茹雪给刘敏打了个电话。知道她在秦姨家，便直接开了过去。一路上，茹雪的心里乱糟糟的。
天津首批驰援武汉的医疗队集结完成了，作为年轻的业务骨干，高磊成为了其中一员。
参加医疗队，奔赴医疗抢险救护第一线，对于高磊和刘敏来说，都不是第一次。只是今年不同，刘敏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临盆了，高磊这个时候说走就走，报名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是犹豫的。
只是这份犹豫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刘敏给打破了：
“别墨迹，快填表。党员，副主任医师，参加过非（常）典救治工作，你不报名，说不过去。别把我生孩子的事当事，你在不在家，对我来说没啥影响！”
“那是不是也得跟姥姥、姥爷商量商量呢？二老这些年一直帮咱们带小树，够辛苦了。这疫（口罩）情一闹，你生完老二，月子中心怕是去不了，月嫂找起来估计也费劲儿，我爸妈又……又啥也不会，所有的负担都甩到他们二老身上，我……我真的过意不去。”
高磊越说越犹豫，刘敏却不以为然。
“咳，特殊时期别想那么。我也觉得过意不去，不是没法儿吗，谁让他们的闺女和姑爷干了这一行呢？这个时候，我们跟军人一样，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利。小家的事再重要，也重要不过国家的事。姥姥姥爷照顾我，也是为国家，为人民做贡献。这样吧，你的军功章，我做主了，三一三十一，跟姥姥、姥爷平均分！”
脸有些浮肿的刘敏笑得灿烂，感染着高磊。这个上进积极的妻子，浑身上下永远充满了正能量。
伸手摸了摸妻子的头，高磊笑了，不再犹豫。
在高磊拿着填好的报名表出门的那一刻，刘敏走过去抱住了丈夫，给了他一个吻。
“有老婆惦着，有两个宝宝保佑着，你一定会凯旋的。虽然去武汉很辛苦，可你要是在家伺候我生孩子，也好过不到哪去，是不是？”
看着刘敏俏皮的样子，高磊很认真地点点头。
“大实话！”
刘敏佯装愤怒，利索地抬腿给了高磊一脚。
“赶紧给老娘滚蛋！”
嘻嘻哈哈的，两个人就完成了在一般人看来很困难的选择。很快，医疗队的名单下来了，高磊的名字就在其中。
知道女婿参加了驰援湖北的医疗队，秦姨和刘叔一下子就炸了。他们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知道这个事，百分之百是她撺掇女婿做的。
那一刻，他们真的很生气，虽然救死扶伤是医务工作者的责任，可你也得看自己的实际情况啊！
然而木已成舟，多说无益。看着即将临盆的女儿一脸的嬉皮笑脸无所谓，老两口也是无可奈何。
“我也是服了你了，想一出是一出。是，武汉需要大夫，可也没说就需要咱家磊子吧？医院那么多的大夫，就非得磊子不可？你这眼看就要生了，小树得人照顾吧？院长和冯老师那也得顾着吧？这疫（口罩）情来得这么猛，小童初五肯定是回不来了，小田是护工，家务活还能凑合，可做饭根本就行，你让80好几的老俩口怎么办？小博出事以后，俩人的心思本来就不整，再吃不好饭，休息不好，病了怎么办？一天到晚爷爷、奶奶叫得挺亲，关键时刻你怎么就不替他们想想呢？！”
秦姨一个劲儿的抱怨，从来都向着女儿说话的刘叔用沉默表达了对老伴的支持。
刘敏不为所动，一边剥着柚子，一边一脸自信地做着安排。
“我明天就歇了，卸货之前我给你俩当助手，主要负责看管我儿子。爷爷奶奶那边，你俩不用大操心，抽空去搭把手就行。晓雪的饭馆停业了，我给她派了新任务，让她在小童回来之前，务必把爷爷奶奶家里做饭的事担起来。我告诉她呀，这么做不但照顾了二老，给秦姨和刘叔两位老人家减负，更是帮了我和磊子，也算是为抗（口罩）疫做贡献了。到头来磊子的军功章不但要分给姥姥和姥爷，顺带脚也给她掰一块儿。”
刘敏贫嘴呱舌的，让她的老爹老娘弄得无言以对。
一想到女婿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工作，秦姨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
“你看看这电视里演的，那些个护士大夫的，苦成什么样，危险成什么样！别人都舍不得自己亲人去受罪，你倒好，愣把磊子往火坑里推，你是个傻子吧！要是磊子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咱家这日子还过不过呀！”
秦姨的话一说出口，刘敏还没来及说话，刘叔先不乐意了。
“呸呸呸！赶紧呸呸呸！大正月里的，可别说这样的丧气话！太shun气！咱家磊子是去救人，干得是积德行善的事，那必是会有福报的。行了，已经都这样了，说嘛也没用了，咱就支持吧。别哭了，一会儿晓雪家来，让人家看见多不好啊！”
刘叔的话让秦姨冷静了不少，听到说茹雪要来，抹了抹眼泪，便起身去厨房准备水果。
三十那天，刘敏和高磊都在医院值班，秦姨和刘叔带着小树陪着简家二老一块儿吃的年夜饭。
简奶奶把茹雪带过来的年货分了一大半让他们带回家。饭桌上，几个人聊起了简博和茹雪的这段缘分，秦姨也是感慨良多。
简博出事以后，秦姨才知道，自己的闺女和茹雪是最好的闺蜜，小树嘴里总念叨的的干妈是茹雪，自己家餐桌上经常出现的稀罕吃食，也是那个她不大看得上的丫头做的。
然后刘敏就跟秦姨讲了好多茹雪的事，她和简博的事；讲了她从小到大受的苦，她的不容易；讲了她的奋斗史，她的自尊自强。
刘敏说，她第一眼见到茹雪就喜欢上了她，一直喜欢到现在，因为她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爸爸妈妈的影子：不被苦难压倒，不畏艰难险阻，积极乐观，吃苦耐劳。这些普通的劳动者，用血肉之躯扛起一个家的样子，就是这人世间最美的样子，爸爸妈妈，还有茹雪，都是平凡善良又伟大的人。
女儿的话把秦姨说哭了，开心又惭愧。对刘敏嘴里和她一样要强的闺女有了好感。
小年的时候，刘敏拉回家好几箱闺蜜给的年货，当天晚上，知礼好面儿的秦姨把炖好的猪肉、羊肉，手工包的素馅、肉馅饺子，炸丸子，装了好几大盒，不顾闺女再三强调，人家晓雪是开饭馆的，不稀罕你这些，强迫着姑爷拉着闺女给茹雪送家去了。
一来一往，两家人也就有走动。
茹雪自从知道高磊要去武汉，心情跟秦姨他们一样。她有跟亲人一样的朋友在武汉，而且还都是医务工作者，她比一般人更知道目前武汉对于医疗资源的需求，更知道那些医务工作者的苦和累，要面对的危险有多么的可怕。
三十那天晚上，茹雪和茹丰，轮流和贾谊兵、周雅通了视频，对当地医疗机构的困难有了深刻的了解，对那些奋战在一线的医务工作者除了敬仰，就是心疼，还有深深的担忧。
看着周雅脱了防护服后打湿的头发，想着她还是个在哺乳期的妈妈，茹雪鼻子一个劲儿地发酸，红着眼圈说不出话。倒是周雅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还一个劲儿地安慰她。
“这个时候，当医生就得这样啊！这是我们的工作呀！放心吧，姐，我和谊兵都还好，就是苦了爹妈和孩子了。可也没办法，这个时候，就算我俩能回家，也不敢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