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认错
在娱乐总汇的那段时间，茹雪最怕的就是简博和她联系。自从到了这里，她不再和他通话，更不会视频，只是隔一段时间，会给他留一段言，或文字或语音，保持着彼此的联系。
每次和他联络过后，茹雪都会暂短崩溃，往包房走的路，也会因此而变得更加艰难，她觉得，走出的每一步都是在和美好告别，和希望告别，即便那些美好和希望也许并不真实。
一晃就是半年，茹雪拼了命得干，销售业绩优秀，欠公司的钱在第五个月就还清了，要不是因为有合同限制着，她会选择立刻辞职的。
第六个月，茹雪第一次拿了全工资，2万出头，这是她有生以来到手的最大一笔工资，也是她在聚富盛辉个人销售额最少的一次。
把钱存到银行，茹雪转身进了购物商场。
两个月前，茹春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带着茹丰千里迢迢赶到天津看望茹雪。
拿着茹春双手送上来的那张录取通知书，茹雪搂着弟弟妹妹放声大哭。
那段时间，茹雪为了挣钱拼了老命，拼到快要坚持不住了。茹春的这份录取通知书，还有茹丰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县中的好消息，算是给她打了一针强心剂。
那一刻，茹雪什么都想开了，释然了，觉得所有熬过的苦都值了。不是她有多圣母，在她看来，这既然是她生来的命，她已经习惯了承担这份责任，如今的结果就是对她最好的回报。
茹雪破天荒请了三天假，带着弟弟妹妹在天津好好地逛了一通。坐公交，坐地铁，去了动物园，游乐场，博物馆，大卖场。
虽然游乐场的项目他们一个也没舍得玩，要另花一份钱的动物也没舍得看，但姐弟三人还是开心到要飞起来一样。街头的小吃三个人分一份，你让我，我让你，那份滋味美到了心里。
分别的时候，茹春拉着茹丰跪在了茹雪的面前，给她磕了个头。
“姐，你对我们的恩情，这辈子我们无以为报，只愿你将来能遇见一个珍惜你的人，让你也能过上有人疼的日子。”
茹雪笑着留下了眼泪，珍惜她的人曾经离她很近，却被自己推开了……
商城正在搞促销，茹雪给弟弟和妹妹买了他俩绝舍不得买的衣服和鞋，路过nike专柜，新款的t恤两件八五折。
茹雪走了进去，顺手就挑了两件简博喜欢的简单款式，付款的瞬间，她还是放弃了。她没有资格再去向他示好，过去的就过去了，拉拉扯扯的，谁也不好受。
茹雪到娱乐总汇上班的事，她一直瞒着最相熟的几个人，说到底就是觉得丢人，害怕他们责怪，害怕他们从此远离自己，但纸里包不住火，这份不体面的工作，终于还是大白于天下了。
年底的时候，公安搞了一次对夜总会、ktv等娱乐场所的治安大检查，拉着新闻媒体对该活动进行了跟踪报道。大名鼎鼎的聚富盛辉是被整治的重点企业。
当天茹雪当班，好死不死，穿着性感且有些暴露服装的她被镜头铺捉到了两次，于是在第二天天津收视率颇高的都市报道栏目中，她就以“坐台小姐”的形象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
又过了一天，一大早，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茹雪就被袁兴发叫到了“小状元”。都不等王玉玲说话，袁兴发直接就给了茹雪一个大耳光。
“我把你带出来，不是让你丢人现眼的！躺着挣钱比站着容易，可你想没想，这一躺再想起来就难了！”
袁兴发暴跳如雷，从来都护着茹雪的王玉玲，虽然拦着丈夫不让他再动手，可也气得要命，一个劲儿地骂茹雪不知自爱。
茹雪懵了，傻了，臊了。没什么可解释的，即便自己从来没有躺下过，依然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自证清白。
看着茹雪不停地哭，王玉玲心软了，口气也不似开始那么凶了。
“知道你这么做，也是被你那对混蛋爹娘逼的。那份工不能干了，回去就辞了。要是暂时找不到活干，就先回小状元来。”
王玉玲的话得到了袁兴发的认可，用鼻子哼出的声音，很凶，却让茹雪听到了长辈的疼爱。
袁兴发做厨子的，手劲儿大，一个嘴巴子就算收了力道，也是让茹雪白皙的脸颊上留了印子。
伸手摸着茹雪脸上肿胀的红印子，王玉玲又疼又恨：
“怎么就这么任性！跟你说过的话你就不知道过脑子！疼呗？你呀！也是该打！谁也不是万能的，谁都有扛不起的事，拿自己的一辈子当赌注的事，就算赢了也没了以后啊！雪儿呀，好多事不能碰的，碰了就连后悔的机会都没了！”
辛苦劳作的妇人，手是粗糙的，摸在脸上的感觉却是那么的舒服，那么的温暖。
茹家夫妇收到茹雪打过去的巨款，屁都没放过一个。他们只要达到目的，自己舒坦了，这钱一个不到20岁的女孩怎么弄到的手，借的？找谁借？怎么还，跟他们没关系；挣得？怎么挣得？
是不是走的正道？他们也不管。他们和她之间除了血缘，什么都没有。
但袁兴发两口子操心，他们生气，他们心疼。他们要把她从歧路上拉回来，要从自己本不丰盈的饭碗里，分出饭来给她吃。
茹雪再也憋不住了，抱着王玉玲痛哭。
娘俩哭得山崩地裂，袁兴发气哼哼地端着饭菜从厨房里出来：
“都别他妈的嚎了，过去的想也没用！把饭都吃了，吃完了回去拿行李，明天开始过来干活！”
一份不起眼儿的炒饼，袁兴发切了里脊肉，还切了家乡带过来的腊肉和香肠，每一样都是茹雪最爱吃的。
看着茹雪还不动筷子，袁兴发又从冰柜里拿了一瓶雪碧，哐地一声顿在了桌子上。
“先喝汽水，凉的！”
没一句好话，又句句都是好话。茹雪含着泪吃了舅舅精心做的午饭，听了舅妈没完没了的数落和宽慰。
离开“小状元”，茹雪走到公交车站。突然之间有些恍惚，不知该往哪里去。
一辆公交车开过来，茹雪看都没看就上去了，一直坐到终点还是不想停下来。又来了一趟车，还是没看，接着坐，坐到终点……
循环往复，坐到太阳下山，月亮升起。茹雪还在路上。美丽又繁华的天津，是她的第二故乡，它给了一个弱小的女孩成长的机会，成长的勇气，它让她收获了财富，收获了关怀和友谊，可她觉得不够啊，她好像还想要更多啊！
车子在路上走走停停，看着窗外熟悉或陌生的大街小巷，茹雪心乱过，疼过，最终还是定了。
于她而言，生活多难，都停不下来。只是以后她会在义无反顾之前，要看清楚底线，懂得选择，懂得自我保护。
十月的夜晚，清爽的风吹来，送走了整日里的喧嚣和浮躁，让城市慢慢安静下来。待万家灯火也渐渐熄灭时，深邃的天空，显得离大地很近。
美丽的月亮清晰可见，她一边在薄云间悠悠漫步，一边掬起温柔的光亮送到每一个院落，每一户人家。
在茹雪的眼里，月亮好像慈母不偏不倚，不管你贫穷或富有，不管你卑微还是高贵，她都要一一的光顾，探望抚慰。
公交车的末班车。茹雪下车了。前面就是聚富盛辉金光闪闪的大招牌，映得一片天都变了颜色，月亮都被它映得少了光芒。那份光亮好刺目，刺得她不忍直视。
茹雪硬着头皮往前走，走了没两步，便停了下来。那个已经融进她血肉的形象突然出现在了面前。一时间，她惊慌失措，惊恐万状。
茹雪呆呆地看着眼前面沉似水的简博，傻了。
虽然看不清彼此的脸，就像茹雪觉得他是面沉似水一样，简博把她羞愧且慌乱的情绪尽收眼底。
不需要解释，不需要辩白，黑暗中简博轻轻叹了口气。
“你总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可真遇见事，你就不记得了。我什么条件你心里该有数的，虽说我还是个学生，可在经济上绝对有帮你一把的能力，你过不去的坎，对我而言或许也很难，但有个朋友分担一下，未必就是解不开的死结。”
天生贱命，能有机会让这样完美的人牵挂疼爱，也该感恩了。
温暖的话让她快要窒息了。茹雪微微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像还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心疼得越发厉害，如果还能有和他做朋友的机会该多好啊！
“王姨都跟我说了，我理解你的苦衷，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女生？夜总会那样的地方真的不该去，但我相信你，不会做不该做的事。借的钱还到什么程度了？还差多少？随时就能取的钱呢，我现在有3万，还有2万要稍微倒腾一下，两三天就能给你。总共是5万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可以去借的。”
……
那个晚上，茹雪把半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从深夜说到天色微醺，不敢不愿对人言的过往，都说给了此生最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