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第二天人见柊就发烧了。
不仅如此, 还做了噩梦。
在梦中，他看到了曾经的一切——高高在上的父亲、以泪洗面的母亲、趾高气扬的兄弟，以及窃窃私语的下人们。
——“这个孩子太瘦弱了, 即使是正夫人的孩子, 将来也不一定能成为人见城的主人。”
这是人见柊自记事以来，最常听到的话。
最初听到这样的话时，他的内心还会有一种晦涩难言的情绪, 可后来，他就逐渐变得麻木起来。
毕竟，无论他再怎么不想承认，这些话说的也都是事实。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的沉默并没有令指向自己的矛头减少，反而使身在暗处的人更加变本加厉。
于是，不知从何时起, 关于人见城的下一任城主常年被妖怪缠身、虚弱无比的传言就逐渐从民间传开, 而听信传言的父亲也对他越发地不看好……
自人见柊来到这里之后, 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那些痛苦的日子了, 可现在，那些最为讨厌的场景却再次浮现在了眼前，随之而来的还有坠入雪地的、刺骨的感觉——
顿时，人见柊觉得全身发冷, 意识也逐渐消失, 马上就要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
然而，就当他以为自己要沉沉地睡去的时候, 再也醒不过来的时候，却听到了少女的温柔的呼声：“灰、灰？快醒醒。”
于是，那本来已经混沌的神经又一根根地被抽离, 并逐渐地苏醒。人见柊困难地睁开眼睛，果不其然看到了一脸担心的少女。
外面的雪仍然在下，风把纸窗吹得呼呼作响。意识模糊之中，人见柊依稀感觉到对方微凉的手覆盖在了他的额头，于是便情不自禁地安心下来。
乖乖地喝完了少女拿来的汤药，他正要躺回去，嘴里就骤然被对方塞进了一个甜甜的东西。
怎么都压不下去的苦涩顿时被满嘴的甜味冲淡，人见柊有些惊讶，下意识问到：“这是……？”
“是饴糖。”这样说着，雪路笑着将手中的罐子放到了他的眼前，问到：“甜吗
？”
所谓饴糖，实际上就是麦芽糖。也不怪人见柊好奇，在这个时代的樱花国，麦芽糖的做法大概还没有被普及。
想到这里，雪路就不由得有些感叹——多亏了老祖宗的智慧。要不然，在这个糖类稀缺的战国时代，她大概是一辈子都吃不到带些甜味的东西了，更别提纯度这么高的麦芽糖了。
“甜。”
感受着甜甜的味道在口中逐渐荡开，人见柊微微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到。
比蜂蜜还甜。
这样想着，他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眸。
身为城主的儿子，纵使因为体弱而时常受到其他兄弟的欺负，人见柊在生活上却还维持着基本的体面，所以蜂蜜这种在平常人家看来非常珍贵的东西他也并不是没有吃过。
记忆中的蜂蜜，甜得腻人，似乎吃一口就能把所有的烦恼驱散，但现在看来，比之这罐饴糖，甜味似乎就逊色了不少。
“是吗？你喜欢就好。”这样说着，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雪路又连忙补充到：“对了，其实关于麦芽……饴糖，还有别的吃法，等你病好了，我就做给你尝尝。”
“……好。”听了雪路的话，人见柊先是一愣，随后嘴角便微微上扬，笑着答应了。
真神奇。
这样想着，人见柊微微抬眸，小心地看向笑盈盈地坐在一旁的雪路。
——不论是蛋羹也好，雪塑也罢，抑或是如今的饴糖，眼前这个看起来和他一般大的少女，总能做出一些新奇的东西。尤其是那种叫做“龙猫”的精灵，美好得就像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
偌大的、像是囚笼一样的天守阁外，原来也有这么有趣又美好的人吗？
“睡吧。”看着他缓缓地躺了回去，雪路微微一笑，温柔地说到，“等一觉醒来，病就好了。”
是……吗？
这样想着，伴随着少女的声音，人见柊逐渐进入了梦乡。
在意识完全沉寂前，最后浮现在他脑子里的一个念头却是：
好想摆脱这个虚弱的躯体，变得健康起来啊。
第二日。
人见柊醒来的时候，本以为身体会像之前那样沉重，却没想到却意外地轻快了些。
见他有所好转，雪路干脆直接履行了昨天的承诺。
细长的筷子在糖罐里稍用力一挑，便轻巧地舀起了一团金红色的糖块。随后，她又将并在一起的两支筷子分开，一条金黄色的糖丝便由此出现。
像金线一样。
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有趣的一幕，人见柊有些惊讶地想到。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的是，随着缠绕在筷子上的次数逐渐增多，糖团原本的金黄色便慢慢地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发白的浅黄色。
没有原来好看了……
这样想着，他不禁有些失落，然而在尝过一口后，却又眼睛一亮。
“好吃……”人见柊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到。
见他如此，雪路不由得微微一笑。
经过缠绕后，麦芽糖里面被混入了空气，这也是它为什么会变白的原因。也正因如此，缠过的麦芽糖的口感比起原来的要轻盈许多，吃到嘴里后会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之前给人见柊吃的那块是已经凝结了的硬糖，而这次则是软糖，所以理所当然地会给他带去不一样的体会。
“要自己缠一次试试吗？”看着还在发呆的人见柊，雪路将糖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如是问到。
“……可以吗？”
“当然。”
得到了雪路的应允，人见柊便拿起筷子，小心地尝试起来。
挑起来糖丝随着缠绕次数的增多而变得越来越细，但粘性却依然不减，再一次目睹着金黄色褪去，人见柊仍然觉得神奇。
他在那里玩，雪路便在一旁看着，不时说上两句话，气氛越发轻松。于是渐渐的，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从夏天的蝌蚪到冬日的白雪，从天上的星辰到日落的阳光，从苛刻的教习老师到热闹的春日祭……两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说着，却并不觉得无聊。
聊着聊着，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愿望，还没等雪路开口，就听人见柊说他想要
像正常人一样。
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罢，雪路有些顿时有些不解，难道人见柊并不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吗？
这个疑问才刚一冒出来，转眼就看见他止不住地咳嗽了两声，脸色变得愈发苍白起来。
见此，雪路立刻便明白了过来，只是还没等她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人见柊垂眸，用极其微小的声音喃喃道：
“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被他不经意间展现出来的消极情绪弄得一惊，雪路沉默良久，才试探地开口道：“也不需要刻意去寻找吧，活下去的勇气什么的？”
这样说着，对上人见柊有些惊讶的眼神，雪路认真地问到：“麦芽糖好吃吗？”
“？”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人见柊有些疑惑，但最终还是诚实地回答到：“好吃。”
“那就暂且为了今后也能吃到麦芽糖而鼓起勇气活下去吧。”这样说着，雪路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真的……可以吗？”
“当然。”这样说着，雪路一笑，“以后，就让生活一点点地被这些美好的东西填满吧。”
某天。
“啊，雪路，你回来了。”
“其实……小灰被接走了。”
“婆婆我也不是很清楚呢，对方自称是武士。”
“嗯，是他自愿要走的，还让我替他跟你道别呢。”
“特别的话吗……好像是说了些什么，让我想想……人年纪大了记忆就不好了。”
“哦，我想起来了，他说——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吃到你亲手做的糖。”
“真是个美好的故事。”
回忆终止，奈落的嘴角缓缓地向上扯出一个弧度，嗤笑着说到。
“你也就是凭借着这份信念坚持到现在的吧。”
不过真可惜，无论多么美好，他奈落也不会放任这份感情不断地干扰他的。
这样想着，他缓缓地垂下眼眸，暗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
之所以现在没有对雪路下手，是因为她还有利用的余地——
只要雪
路还在乎他，不，应该说在乎人见柊，那么她就必然不会让杀生丸杀掉他。而有了雪路的牵制，杀生丸那身完美的妖力，迟早会是他奈落的囊中之物。
这样想着，他嘴角的弧度更甚。
作者有话要说： “那就暂且为了今后也能吃到麦芽糖而鼓起勇气活下去吧。”→这一段的灵感来源于当代网红男作家哒宰！！！
很多小伙伴应该都看过吧，原文是这样的：想着去死来着，可今年正月从别人那拿到一套和服。算是压岁钱吧。麻质。鼠灰色细条纹花色。是适合夏天的和服。所以还是先活到夏天吧。
雪路在这里这么说可能有点草率，但总感觉对于心情沉郁的人来说，好像真的容易突然之间被不起眼的小事给激励到。其实他们也在努力地给自己找理由。
写这两章回忆的时候感觉自己在写童话故事，真美好qaq感谢在2021-06-19 00:38:27~2021-06-20 21:2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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