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那是约莫四年前的事情了。
那年, 雪下得特别大。任谁都没能想到，起初那堪能挂在梅花枝头的簌簌细雪，竟然只花了几天的时间就堆叠到了足以将一个成年人的小腿淹没的程度。
整个村庄都被银白色所覆盖, 刺骨的寒风轻而易举地阻挡了人们外出的脚步, 放眼望去，只能看见堆积的白雪在旷野间不断绵延，道路上静悄悄的,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日子里，雪路却在雪地里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说是少年，但从外表上看，还带着很强的孩童的稚气，面容里的精致要远大于俊美。飞落的冰雪在他纤长浓密的睫羽上凝结成霜，而他苍白着一张脸，如刚出生的幼猫一般, 费力地呼吸着。
“好冷……”
雪路刚小心翼翼地把少年扶起, 就听见对方如梦呓般地, 蹙着眉喃喃道。
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到对方的身上, 雪路连忙说到：“再坚持一下，千万别睡。”
还好发现少年的地方离她的家并不远，所以雪路很快就把他带了回去。
“……这是？”
那时，收留雪路的花子婆婆是个非常善良的人。见到雪路把这样一个无疑是拖累的孩子捡回来后, 她非但没有说什么, 还十分担心。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花子婆婆叹息了一声, 再次将视线转向了躺在床上的少年——
屋内温暖，少年的衣服被逐渐化掉的雪水打湿，紧贴在了身上, 而这就使得他的身形更加瘦小。不仅如此，他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沾着水珠的睫羽微微颤抖，神色看起来有些痛苦。
“你是在哪里遇见他的？”花子婆婆又问。
“回来的路上。”
这样说着，雪路不禁皱眉，“说来也奇怪……明明去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
听了雪路的话，婆婆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人这么狠心，竟然舍得把这么好看的一个孩子扔在冰天雪地里。”
“是啊。”
话虽如此，雪路却觉得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从前也听花子婆婆说过，在恶劣的环境下，比如旱灾或洪涝什么的，有些实在维持不了生计的家庭就会选择把年幼的孩子抛弃，可眼前的这个少年却并不像出身于贫寒家庭的孩子。
刚才一路把他背回家时雪路就发现，他身上的和服虽然有些旧了，颜色也不显眼，但摸起来却细腻顺滑，细看之下还印着暗纹，这无论如何都不是普通人家穿得起得。
所以，雪路猜想，眼前的这个少年恐怕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才流落至此。
不过，这背后究竟是各种原因，她本人并不好奇。她之所以会把这个少年捡回来，仅仅是因为她不忍心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冻死在冰天雪地里罢了。
这样想着，余光瞥见厨房里闷着的锅子已经涌出了一层水汽，雪路只得嘱咐了花子婆婆一句，就匆匆跑了出去。
等到雪路端着两碗刚蒸好的蛋羹赶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原本昏迷的少年已经醒了。
此时他正倚着墙坐在床上，黑眸微垂，如海藻般卷曲浓密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身后，宽大的袖口中露出半截苍白的手臂，看起来孱弱又迷茫。
“啊，雪路，你回来了！”
见她走来，花子婆婆像松了一口气一样，连忙说到：“真伤脑筋，不论我问些什么，这个孩子总是一言不发的。”
“别担心。
”听了花子婆婆的话后，雪路安慰道：“或许他只是有些害怕罢了，一会儿我再去问问他。”
这样说着，雪路把一碗蛋羹递给了花子，“婆婆还是先吃饭吧。”
冬天里物资稀缺，饶是她也做不出什么花样来。只能尽量挑些食材简单、放在这个时代又有点新意的东西来做。
就比如说蒸蛋，放在这个基本只会水煮的时代，也算是少见的了。
“真漂亮。”从雪路的手中接过碗，看着光滑平整的蛋面，花子婆婆便情不自禁赞叹道：“这么完美无瑕的东西，我都不忍心下手了。”
“哪有，您说的太
夸张了。”听了她的话，雪路有些忍俊不禁，“只是简单的蒸蛋罢了。”
不过她在制作的过程中稍微用了些技巧，使蒸蛋有了像布丁一样的高颜值。这样看起来也让人更想吃些。
说完后，雪路又拿着另一碗走到了床边，递给了一直沉默着的少年。
“给。”
将温热的茶碗塞到少年的手里，随后，在对方有些怔然的眼神下，雪路微微一笑，开口道：“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请尝一尝吧。”
听了她的话，少年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才犹豫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
然而吃过后，他却意外地眼前一亮。
——虽然是鸡蛋，但却完全没有印象中的那股腥味，反而有一股特别的鲜香，而且入口滑嫩，美味至极。
意外的……好吃。
这样想着，回过神后，他就已经将蒸蛋吃完了。
“……抱歉。”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失礼，人见柊放下碗，微微有些局促地对雪路说到。
“不需要道歉啦，”觉得眼前的少年有些过于拘谨，雪路摇了摇头，轻松地说到，“你能喜欢我也很高兴。”
“我……”似乎是有所触动，少年张了张口，好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又变得犹豫起来。
“如果不想什么都不想说的话，那就不说了。放心，我和婆婆都不会逼你的。”见他如此，雪路善解人意地说到。
“不过，我需要一个称呼你的方法——你的衣服是灰色的，所以，我能不能暂时称呼你为，‘灰’？”
“灰……吗？”对方听后，喃喃道。
“如果不喜欢的话就……”
“可以哦。”雪路话还没说完，就见对面的少年缓缓地垂下眼眸，安静地说到，“就叫我‘灰’吧。”
某天。
等到雪路醒来的时候，那个少年已经醒了，他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站在窗前，沉默地看着窗外堆了一地的白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鉴于之前自作主张地给对方起了个昵称，所以之后暂且就用“小灰
”称呼那个少年吧。
关于小灰的性格……该怎么形容呢，像个年迈老人一样，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生机。
很奇怪，明明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行为举止上也高贵且温柔，但就是这样一具身体里，却似乎住了一个非常疲倦的灵魂。
他在那里沉默地看雪，雪路也在一旁悄悄地看他，试图从他平淡无波的眼神中看出些许不一样的感情。
然而就这样凝视了许久，才多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渴望。
他……是想出去吗？
这样想着，看着少年瘦削孱弱的身形和略显苍白的脸色，雪路顿时就明白了什么。
翌日。
人见柊像往常一样起的很早，然而当他走到窗边眺望外面的雪景，却意外的发现今天的景色与过去大不相同了。
原本空旷的院子里骤然多了许多可爱的、栩栩如生的雪塑，变得热闹起来。
当然，如果他看过现世的某部电影，就会知道那些可爱的雪雕分别对应的是龙猫、小煤球，还有个未完工的猫巴士。
还没来得及对这些突然出现的雪雕表示惊讶，人见柊就在雪塑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雪路？！”他张了张嘴，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似乎是听到了人见柊的声音，站在雪塑中的少女立刻便转过身来，快步向他走来，手中似乎还捧着什么东西。
“给。”借助窗子，雪路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对方。
“这是什么？”接过雪塑，人见柊看着手里圆滚滚的小型龙猫，好奇地问到。
过去从未见过这种生物，可爱又有点诡异。
他想。
“这叫龙猫。”
听到人见柊这么问，雪路下意识地说到。
而与此同时心中却有些后悔——当时做这些雪雕的时候只想着龙猫的形象非常可爱，结果现在解释起来却有点困难。
“所以……龙猫是一种妖怪吗？”
听罢，人见柊微微歪了歪头，不解地说。
也不怪他这么问，毕竟这个时代
妖怪也是很常见的。而且长相奇形怪状，什么都有。
“……不是哦。龙猫是一种精灵，住在森林的深处。”沉默了一会，雪路努力解释到。
“精灵？”对方仍是不解。
“你可以理解为一种善良的、种类非常特殊的妖怪？——据说只有小孩子纯真无邪的心灵可以捕捉他们的形迹。”说着说着，雪路突然想到了电影里的设定。
“他们有着可以使植物生长的能力，可以踩着小小的陀螺飞到天上，或许他会在一个夜晚找到你，他的肚子软乎乎、毛茸茸的，如果他同意了，你就可以抱住他的肚子，和他一起飞到半空，看漂亮的夜景……”
三言两语就描绘出了一个令人向往的场景，人见柊听了，忍不住朝外迈出了脚步。
“好大……”看着雪路雕在院子里的大型龙猫，病弱的少年不由自主地感叹到。
听了人见柊的话，雪路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她记得，电影里最大的那只龙猫比巴士还高，自然是比这只要大得多的。不过难得看少年这么的兴奋样子，还是不要打断他比较好。
好不容易走到了屋外人见柊仿佛要把过去没有机会展现的精力全都发挥出来一样，将雪塑看了一遍又一遍，还逮着雪路问了许多问题。
这时，他才多少表现得没有那么死气沉沉起来，有了些少年人该有的活力。
当晚，人见柊难得很轻易地就睡了过去，在睡梦中还睡梦中仿佛听到了——小煤球为了躲避阳光一哄而散的声音，三只龙猫奔跑的声音和猫巴士穿过树林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把人见柊（zhong）当成人见阴刀的快乐代餐就可以，主要是这个时间线人见阴刀还没出生，为了时间线合理一点，我就只能写他的祖先辣。不过为了带感，设定上性格长相都是一样的。
回忆大概2—3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