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Chap66空白的祈愿
直到那天过去，忍足也依然没有回电话。
无论回大阪或是留在东京，他在新年期间的行动对于我来说，并没有那么大的意义也说不定。
我站在镜子前，对着倒映出自己身影的平面出神，而迹部说过的话，也在这时穿过镜面，往我的脑海里飞来。
“……那家伙，比你想象的要脆弱。”
或许这就是解释了。虽然再单纯不过，但仿佛总有一股力量将我朝其他方向拉扯着，阻止我的思绪与这句话相遇，然而最终，这股力量也失去了应有的功用。
他或许……只是不想见我而已。
我系好围巾，和家人道别，便背上包出了门。
身处繁华的都市中心，无论我怎样抬头仰望，似乎也看不见夜空中的星星。我放弃努力，长呼了一口气，看着视野里的白雾幻化成不规则形状四散而去，才下定决心，朝人流拥挤的地方迈出步伐。
今夜的目的地是千叶县的成田山新胜寺。
本来，初诣之类的居然要离开东京，我根本想都没想过。但这套方案的提出者是多崎，我便什么也没问地点了头。想来到崭新的地方迎接崭新的一年也不错，不知其他人是否也这么觉得。
目的地是有名的寺庙，今天晚上为了初诣而摩拳擦掌的人一定也相当多。我比预计时间更早地抵达了约定地点，没想到御惠和樱野已经在等着了。又稍微等了多崎一会儿，和料想的时间差不多，我们乘上了前往千叶的电车。
不过几十分钟的车程，我们栖身于拥挤的车厢内，不用侧耳倾听，身旁人们因兴奋而发出的窃窃私语也能自然地流入耳中。车身之外的景色想必正在飞速流动，我即将涉足的目的地，或许是能将我身心的不畅全部寄存抹消的地方吧。
直到走出检票口，视野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填满，祝日的氛围正式涌动起来，我们才总算有了正当的聊天时间。根本无需介绍，樱野和御惠都早已知道多崎的名号，于是我只能反过来，向新加入队伍的多崎作了介绍。
“多崎桑不用和部员一起吗？初诣什么的，”樱野开口道，“总感觉部长的身份很不容易呢。”
“啊，我们那里没有这种传统哦。虽然有点奇怪，不过大家就是这么零零散散的。”多崎笑了笑，“我还在想有没有拖累大家呢，只因为我的一己之言就跑到千叶来……”
“原来是多崎前辈的主意啊，”本来因为我没有采纳去浅草寺的提议而似乎略有不满的御惠终于收回了情绪，“不过，东京本地明明有那么多地方可以去……”
“是啊，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也确实有想要到这里来的理由。”多崎将脸稍微侧了过来，“其实，在全国大会上，我们输给了千叶县的队伍。”
“诶？”樱野发出诧异的声音，“所以才想在千叶的寺庙祈福……”
多崎点了点头：“没错——是不是听起来有点傻？”
一点也不傻——我心里的回响和樱野的答句重合了。
对于在新的一年里就要毕业的多崎来说，女子网球部下一年的成败，实际上已经与她没什么关系了才对。或许她也像迹部一样，早早便选定了自己的接班人，这之后再去网球部的时间，也只会愈加减少而已。
即便如此，多崎也还是一样，心怀着身为部长的责任……
虽然女子网球部并非是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地方，但从那时到现在，就像桥矢田说的一样，多崎确实在我身上寄托了希望。既然已经选择了退部，那么也不需要回头的余地，就这样不辜负她期望地向前走就好了吧。
今天就认真地为自己祈福吧！
越是向目的地靠近，视野里的人潮就越发密集起来。在寺庙入口处逐渐形成正式的队伍，我几乎要被人群簇拥起来了，于是只能用目光追随着御惠她们，以免走神跟丢。然而，就算眼睛跟上了，我的耳朵却还是自然而然地被近处最响亮的声音引去了注意。
“啊——今天会不会有敲响新年第一声钟的运气呢，佐桑——”
“佐桑”的称呼在哪里听到过，我敏锐地转过脸去，发出声音的男生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以和我们相近的速度随人群缓慢地移动着。虽然有点不记得他的名字了，但与他同行的那群人中，却的确有相对熟悉的身影。
“剑太郎的话，应该有那种运气吧？就像平时的擦网球一样——你说呢，小树？”
相比那个男生的问话，这句话的音量明显小了不少，让人难以准确无误地接收。不过，仅凭那高领外套后的笑容和染成一半的茶色头发，便足以让我认出他是谁了。
——原来如此，这里是千叶啊……
没想到还能再次遇上，我不由得在心底感慨了一下。然而，在这样的人流中打招呼未免有点窘迫，再加上对方是六角中一行人，连记不记得我的脸了都不一定，果然还是算了吧。
正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右脚被什么人踩中了。我本能地抬头望了一眼，因这一脚而同样趔趄着的肇事者映入眼帘——是个系着与衣服不相称的红色头带的男生。
“啊……对不起。”还没等我作出反应，他便抱歉地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即，在他身旁戴着帽子的长发男生敏锐地回过头来：“怎么了，淳？”
“没事，因为太挤了……”
——这两人，虽然发型不一样，但长得……好像啊。
在头带男生向长发男生解释的当儿，我只扫了他们俩一眼，便惊奇地发现了这个事实。但令我没想到的是，本来走在远些地方的大嗓门男生、佐伯和另一个皮肤白白的男生，竟因这动静而齐刷刷本能似的看向了这边。
“啊，这不是冰帝的镜见吗——”展现出了令人头痛的优秀视力，佐伯抬起手来挥了挥，“真是巧遇啊——”
“诶……真的啊。”戴帽子的长发男生声音倒是很冷静，“是关东大会时的那个，被大卫感谢了的人。”
——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不过“大卫”究竟是哪来的外号啊？
“冰帝……”头带男生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状似惊讶地猛地抬脸道，“是那个冰帝学园吗？！”
“真是的，淳，还会是哪个冰帝啊。”长发男生毫不留情地吐槽了他，“不过难怪你这种反应，我记得你们圣鲁道夫是败在冰帝手里的吧。”
我还一句话都没说，他们一行人已经插进来不知多少串话了。只能默默接收信息的我向旁边不知所以的御惠她们解释了情况，而等到我解释完，许久未出现的大嗓门便再次占据了我的耳道。
“不，果然还是冰帝学园的女生制服比较可爱——！”
话题到底在这么短时间内转到什么样的方向上了啊？！
眼看着我们四个冰帝学生的头上几乎要冒出省略号来了，佐伯才又像个大人似的苦笑了一下：“又来了，副部长要给部长收拾烂摊子——对不起，千万不要在意哟，剑太郎那家伙的话。”
“外校的风格还真是和冰帝不一样啊，”御惠稍微压低了些声音，“不知道初诣的气氛会不会也……”
“哈哈……别担心，这些人也有严肃模式的。”佐伯却完全接收到她的话并马上笑了起来，“这可是令我们自豪的寺庙，各位来对地方了哟。”
“可是，东京的浅草寺也相当有名吧？外国人也超多的——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啊？而且我们被说和冰帝风格不一样了耶，冰帝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啊？为什么那样说啊——喂，为什么为什么？”
皮肤白白的男生马上眨着眼扔出了一串问题，我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大概都觉得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谁都没有做声。说不定以为挤在人群中的缘故我们没有听见，那男生干脆抬起手拢在嘴边：“喂！听——得——见——吗——？”
“啊，小树！”即使离得略远，佐伯救场的声音也还是飞了过来，“已经够了啦。冰帝是很厉害的学校哦。”
叽叽喳喳的声音即便如此也没有停歇，以大嗓门叫作剑太郎的男生为首，他们的声音绞在人群中朝四周扩散开来，这边能接收到的虽然不过几缕，但也足够将我拉入那片气氛当中了。
这种感觉……不知为何，让我想起了夏休时的光景。那所有名的四天宝寺中带给我的回忆也是如此，吵吵闹闹的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此刻，除了耳边萦绕着的并非大阪腔以外，一切都好像与那时没什么分别。
……向日他们，现在应该也和六角中的人一样，正在什么地方享受着新年的氛围吧。
不想见我的忍足，也应该，或许是也许应该，正在大阪的某处，等待着零点的钟声吧？
在零点准时敲响的钟声，将以一百零八次回响强烈地宣告自己的存在。东京也好千叶也好大阪也不例外，无数不同的钟声将在同一片夜空下漾起涟漪，无论身处何方，大概都一定会被这样的声音吸引。
队伍缓缓地向前移动着，不知不觉间，手水舍已经近在咫尺了。右方六角中的人们或许因为长时间排队的疲劳而从不知何时起安静了下来，周围人群混杂的光景和旁边店铺的明黄色灯光交织在一起，画面不断流动着，充满了奇妙的美感。
就在这时，厚重的钟声缓慢地流淌了开来。
古朴庄严的钟声被夜风推动着前行，几乎冲散了照射进人群的点点灯光。画面因钟声而支离破碎，但下一秒，人群中迸发出的欢呼声便将这副光景彻底拉到了另一个方向。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我有些恍惚，一时间竟没能跟着喊出些什么，但很快，耳边便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新年快乐，千冬！今年也请多指教。”
我望着将出神的我拉回尘世的御惠，不自觉地，胸中似乎有温暖的情绪汩汩流动起来。
“新年快乐。”我说。
……
伴随着叫剑太郎的男生“啊真可惜没赶上，明明只差一点点”的懊丧声音，我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了队首。排着队的期间，经过少许闲聊，我已经得知了刚才那两个长得很像的人其实是双胞胎，并且短头发的那位就读于圣鲁道夫中诸如此类无关紧要的信息，而我们原本的两支队伍，也随着人群的移动几乎汇集到了一起。
双胞胎男生已经齐刷刷走上前准备祈福，我右方的人变成了佐伯。就在谁都没有说话的时候，他却出乎我意料地率先以不大的音量开了口。
“镜见有什么想许的愿望吗？”
“愿望？”我吃惊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嗯，没错。”佐伯十分爽快地点了点头，但旋即又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啊，我是不是不该问？”
我还没有作出回应，他便自己接着说了下去。
“似乎总是心事重重的呢，镜见你。”佐伯把手放在身上背包的肩带上，“我还记得那张脸哦，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啊，”我不由得发出了短促的声音，“什么……”
“——啊，快看，木更津兄弟下来了。”谁知佐伯已经将脸侧了回去，“轮到你了哦，快去吧。”
虽然事情根本是一团模糊，奈何身后的队伍不容我拖时间，我只能和左边的御惠一同走到祈福箱前，向里面投入了五円硬币。
摇铃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自己为何会露出所谓心事重重的表情，我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更何况，这种无自觉的举动竟然还被佐伯指了出来，无论怎么想都太丢脸了。
在短短几秒内，我的思绪被无关紧要的想法占领，结果居然根本忘记了许愿。余光里的御惠已经在向外面走了，我便也陷入慌张，急忙放下手跟着她走了出去。
啊……真的是太失败了。
不知道这是否会预示着接下来一整年的失败，我坐在长椅上，一边暗自在心里叹着气，一边等待去买水的御惠和剩下两人的归来。而就在这时，我感受到了口袋里手机的振动。
对了，是处理新年短信的时候了啊。
解锁手机屏幕，闪动着的是已经接收到的四五条信息。刚才发来的是向日，往下看还有柏元、泷……
……以及最下方的一条，发送于零点整、来自忍足的短信。
“新年快乐。”
tbc